北垂边防平川城的冬天与京都的景色完全不同。
魔鬼般的冷冽寒风,夹带着雪花肆虐而过,苍凉辽阔的雪景,皑皑的白色世界,经霜的枯树,灰霾的天空,一望无垠的广阔草原覆上银灰白霜。
屹立帐篷外,素昔举目眺望,一切景色尽收眼底,眼中,却这天际间的雪更加的冰冷。
一袭银色裘衣,包裹着她修长单薄身躯,阻挡着冷冽寒风无情侵袭。一袭黑色高高束起,以一只玉冠固定,除此之外不再有任何的饰品,简朴却大方,淡黄的华贵衣裳,银色裘衣彰显了她高贵身份。
一个月了。
她来这里已然整整一个月时间,这一个月的时间受到是太子的待遇,锦衣玉食,高床暖枕,与皇宫不无差异,准确地说,各方面享受甚至比皇宫更甚。她知道,是有人故意为之,为的便是让人留下太子奢华无度的印象,这样的太子是无法让军队听命于她的。
在这一个月时间里,她尽可能熟悉军中大小事物,认识北垂边防的重要将领,充分昂扬将士们保家卫国的壮志雄心。
然而,她所有的努力,改变不了军中部分将领对她的偏见。
比如每日在帐中那些将军在讨论作战会议时,完全不曾通知她,就算她在场也不会知会她的意见。
太子挂帅,空有虚名,没有实权。
她很清楚,皇帝派她随同平北将军洪浮攸率领五万平西军押送粮草来此,其目的就是确保北垂边防安全。
若北垂边防川城失守,首当其冲的便是她这个太子,再加上之前被设计而犯下的罪,足以让她失去太子之位,失了命。这一招的确非常高明,让她再也没有翻身的机会,朝中皇后一派更是没有了指望,而在那之后再公布她与顾云霄之间的身份,朝中两大派便谁也占不到便宜。她不得不佩服皇帝的心思缜密。
但她怎能让他如愿,她的安,还等着她回去。
“殿下,天色晚了,外头风寒露重,奴婢生好暖炉了,咱们回营帐吧?”身后传来侍女硬邦邦的声音。
素昔眼中闪过一丝冷厉,一直伺候在身边的笑颖,她留给了安,以防有什么消息能第一时间知道。此刻身边伺候的人,是顾云霄暗中给她安排的,一个精通医药又有些身手的侍女。
微微颌首,素昔转身往军营最中央、守卫最为森严的帐篷走去。却不想,一路上,各将领形色匆匆,眉宇间暗夹焦虑之色,一丝迷惑浮上心头,素昔随手拦下一名身着步兵服的兵卒,问道,“发生何事?”
那兵卒本低着头,不耐烦的匆匆前行,突然有人伸手拦住他的去路,心中甚是恼火,抬起头便想发脾气,不想瞧见的尽是皇后,吓得目瞪口呆,随即跪在地上回道:“参加太子殿下!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
素昔不加理会,直截了当询问原由,那兵卒本想多赞扬太子几句,谁知不小心瞄见太子脸色甚为冷漠,赶紧竹筒倒豆子般,将事情来龙去脉说得一清二楚。素昔一听,当即掉转方向,往救治伤员的营长走去。
前几日,大莫王朝大将何旭青率领三十万大军前来叫阵,战场上一番厮杀,校尉苍翼巧施谋略,以微弱优势险胜,暂保北垂边防安定,但手下将士受伤过多,不少伤重者正在军医帐篷里抢救。
帘布一掀开,浓烈的腐烂血腥味扑面而来,袭得素昔身后的两名婢女差点晕厥过去,素昔微微蹙了蹙眉,若无其事的走了进去。
担架上,一句句如破抹布般破烂不堪的的躯体,哀号着,挣扎着,喘息着,一道道殷红,不堪入目横列在他们强健而虚弱的身体上,侵蚀着他们脆弱的生命。军医们挥汗如雨,不眠不休,忙碌了几天几夜,机械的忙碌着,抢救着,无人注意到素昔站在他们身边。
谁又能想到,青藤王朝尊贵的太子殿下,怎么可能出现在这等肮脏、血腥的地方呢!
“纱布。”一名军医大喝一声,埋头堵住身下伤员鲜血与黄脓混合的伤口,直觉性的感到身旁有人站着,当即命令道。
纱布送上,一双白皙如玉般的手按住伤口,小心翼翼的为伤员清理伤口,动作熟练且轻柔,与军医搭配的天衣无缝。
“李大夫,止血草没……太,太子殿下?”一旁满头大汗的军医见药箱中没了救命的止血草,不禁朝军医中资格最老的李大夫大喊起来,谁知一抬头,竟瞧见太子殿下站在李大夫身旁,动作熟练的为伤员止血、包扎,平静如水的脸庞上丝毫没有嫌弃之色,晶亮水眸中隐蕴焦虑。
众人一怔,忙抬起头,这才注意到素昔的存在,当下脑子里一片空白,不知怎么做才好。
太子怎么会在这里?
素昔埋头忙碌着,似乎没有感觉到众人惊惶迷惑的目光在她身上不听打圈,包扎完担架上伤员胸口的伤,摸到他已错位的手骨,喝道:“碧霄,纠正骨头!”
碧霄一惊,忙不迭小跑至素昔身边,抓过伤员错位的手骨,无意瞥见布满恶心血渍的肮脏脸庞,胃中大为反感,别过头去,不敢瞧,更不看太子冰冷的眼,方才太子喝她时的威严,比二皇子更甚,一时间她仿佛看见二皇子威怒的模样,骇得心里直发怵,只听咔嚓一声,错位的手骨已经纠正。
“愣着做什么?下面该怎么做,还要本王教你们么?”冷眸一扫,众军医才意识到他们方才脑子的瞬间空白。“范瑾。”
站在一旁的范瑾走上前一边帮忙,心里却忍不住惊诧,太子的动作太熟练,丝毫不逊于身边的医者。别说范瑾惊诧了,帐篷里哪个不惊诧,就连尚存一丝意识的伤员,也呆呆注视着手脚麻利的太子,以为自己伤的太重,出现幻觉。
怔忡,仅仅维持了片刻,众军医又开始埋头苦干,心中的疑惑却如鱼吐泡泡般,一个个不停的往上冒。
“消炎的草药没了......”
“纱布没了......”
“凝血的药膏没了......”
“什么药材都没了......”
帐篷里一片宁静。军医无药材,好比巧妇无米,如何是好?
“库房里没药材了么?”素昔沉声喝道,声音中夹杂着让胆寒的冷意,不是已经押送粮草来了,怎么可能没药材。
“回点子的话,之前的那一拨只是押送粮草的先行部队,押送来的粮草、药材,只可解一时之危啊!”李大夫痛心疾首,望着担架上挣扎着等待死亡的伤员,生为医者,对此情况不禁老泪从横。
闻言,素昔那张脸更加的冷厉。“去附近买。”
“城中可买的药材都卖完了,只剩下城东二十里上的白桦山,山上有很多草药可采,可惜山势险峻,天也黑了,情况又危急......在加上白桦山上有一群极为棘手的土匪......”其它大夫不忍再说下去。完全是没有什么希望的可能。
素昔黛眉紧缩,脑海中忽然一道灵光闪过,眼底一喜,她忙吩咐红梅道:“碧霄,回营帐,把本王的樟木匣子取来。”
碧霄一怔,触及素昔霸气十足的冷眸,忙应了一声,匆匆走出帐外,运起轻功飞掠而去,不一会儿就赶了回来,将一口沉甸甸的大樟木匣子抱了进来。
众人疑惑地盯着那匣子,不知里面放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