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安十三年，长安城下了第一场雪。
雪下的长安城一片寂静，偌大的启夏大街上仅有数名乞丐缩在墙角瑟瑟发抖，远处的红灯笼散发着清冷的烛光把一片片银白色雪花映照成橙红色，煞是好看。
在墙角的这堆乞丐之中，柳宁看着漫天的飞雪，眼角有着一抹忧愁之色闪过，这般大雪过后注定了今晚气温定是极寒，单凭他身上这件破破烂烂的棉袄今晚注定是难以入睡，何况一整天都没有讨到一个铜板，一日三餐自然是没有任何着落。
缓缓伸出了早已冻得通红的手放到嘴边哈了一口气，然后再度快速的缩了回去，柳宁叹了一口气，眯着眼看了一眼阴沉昏暗的星空。
今天是他十六岁的生辰，本想着今日定是一个良辰吉日，哪想到却平白无故地下起了大雪，将柳宁那一点点小希望的火苗也是彻底浇灭。
漫天的飞雪之中，远处皇宫玄武门的宫门似乎无意之间裂开了一道小缝，一道黑影从那宫门之中一闪而过向这边飞来。
之所以说是飞，是因为那来人非但速度奇快，而且所过之处的雪地上连一点痕迹都是未曾留下，可见身法已经是到达了凌波微步，踏雪无痕的至高境界。
玄武门到柳宁所在的启夏大街足足有着数百米的路程，但那来人只是几个呼吸之间便来到了柳宁的面前。
暗淡的烛光下，柳宁有些疑惑地看着忽然出现在自己面前的不速之客，那是一个身材娇小可人的小宫女，有着一双狭长的丹凤眸子，上下打量了几番也是自己喜欢的类型，所以缩在袖子之中的小手也是紧了紧。
被柳宁这般上下打量着，小宫女的脸色没有多大的变化，只是眼角之处有着一抹诧异之色，难道那位贵人让自己冒死来找的人就是眼前这个看上去什么事情都是办不成的小乞丐？
但是那位贵人的话从来没有错过，所以只是开始略有些诧异便平静地开口问道：“你就是柳宁？”
突然被提及姓名，少年的脸上闪过一丝疑惑，然后稍微愣了一下用着不确定的话语问道：“姑娘是在和我说话？”
想起自己来的时候那位贵人说过的话，强忍着自己将眼前小乞丐直接打晕的冲动，小宫女有些羞恼地道：“这里除了你还有谁？”
柳宁无奈地再度伸出了小手指了指身后的其他小乞丐有些兴奋地道：“还有大壮、二狗蛋他们，所以这里不止我一个，还有他们呢。”
小宫女站在雪地里沉默着看了他一阵，然后平静地道：“你知道我要来找的人是你，所以作为聪明人你应该知道我来找你的意思。”
耸了耸肩，柳宁有些无辜地指了指自己脏兮兮的脸蛋，有些嘲弄地道：“莫不成宫里有什么贵人要听我唱几嗓子，虽说我唱的歌在整个长安城都是好听的狠，但是舞却不怎么样，何况宫里的贵人都是想看那些嫩的能掐的出水的七秀坊的姑娘们，我这样一个小乞丐还是不要去献丑了的好。”
小宫女没有插话，直到柳宁把这段话说完之后才用怜悯地眼神看着他道：“这次不是去唱歌，何况你的嗓子照秀儿姑娘差的还是太远，决定权在你，只是不去你会死。”
柳宁叹了一口气，默然看着自己脚下的雪花那被微弱烛光拉长的身影，缩在袖中的小手握了又松，松了又紧。
“我想知道为什么？”柳宁吐了一口白气平静地问道。
“无毒不丈夫。”
柳宁点了点头明白了小宫女的话，原来有些事情不是一味的逃避就能够逃避开的，宫里人还是最喜欢赶尽杀绝，就像是无毒不丈夫下一句最毒妇人心那样令人无奈。
远处渐渐响起一阵整齐的脚步声，显然有着一批人在向这边赶来，那是属于巡逻的羽林军，长安城实行宵禁，所以但凡是太阳落山之后还擅自在大街之上的人皆是处以重罪。
思索了片刻之后，柳宁缓缓从雪地之上站了起来，看着小宫女漂亮的脸蛋伸出了两根手指头，在半空之中搓了搓。
小宫女先是一愣，但随即便明白了柳宁想要什么，于是将自己的纤纤细手伸向了了挂在自己腰间的锦囊，简单的摸索之后掏出了十两雪花纹银递到了柳宁面前。
微笑着接了过来那十两雪花纹银，柳宁看了看静静躺在自己手心的银子，嘴角咧了咧，这大概是自己目前为止讨到的最大的一笔了吧。
不过片刻之后他并没有将这银子像往常一样放进自己的怀中，而是转身走向自己身后的另一个小乞丐，将这十两银子轻轻地放在了小乞丐的怀里，笑着拍了拍小乞丐的肩膀小声道：“大壮，拿了这十两银子，带兄弟们去吃顿烧鸡，但是可不许去七秀坊看姑娘们跳舞，你大哥我现在挣得还少，等你大哥我发达了保证让你娶一门好媳妇。”
说完柳宁微微点了点头，转身走到小宫女身前，声音有些沙哑地道：“走吧。”
“看不出来你还是一个重情重义的人，不过我要提醒你，接下来见到贵人我希望你能够会说话，要知道贵人从不只把希望全都寄托在一个人身上。”
“我虽然不是什么君子，但是以德报怨的那些事我是做不出来，这些人都是我的兄弟，我困难的时候他们帮过我，所以若是日后我有了能力自然是要帮他们一把。”
小宫女没有再度嘲讽他，只是淡淡地说了一句：“这些话还是等你见到贵人的时候再说吧，而且现在我要先带你去洗个澡。”
柳宁脸色微微一红，选择了沉默，的确做了许多年乞丐也只有在夏天的时候能够深夜去城外的湖中去洗一次澡，身上的气味现在的的确确不太好闻。
没有人注意到在那阴暗的天空之上，有着一只苍鹰盘旋其上，一点不差地将大雪之中的小宫女和柳宁看在眼中，待到小宫女和柳宁消失在了玄武门之中，那苍鹰低声长唳了一声，然后若一支羽箭般向皇宫之中的某处飞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