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晃了晃有些眩晕的脑袋,拖着有些踉跄的脚步,艰难地走进这个城市的阴暗角落。
身后的繁华街灯折射出令人炫目的色彩,在其深处掩藏的是无数的黑暗。而前方是一条昏黄路灯照射的小巷,却好像是他最后的温暖。
走进这条小巷,身后的喧嚣吵闹不见了,他拖着一身的疲累不断向前,在一个岔路口拐了一个弯,消失了身影。
过了不久,黑暗中走来了一个黑色的影子。
“三少,我跟上他了,他进了帝豪对面的小巷子,接下来怎麽做?”
“跟上他………”
说话的人声音有些发颤,却有一种无法掩饰的激动。
“……确认了他……死亡……再回来……”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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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前渐渐模糊不清,世界开始旋转,他跌倒在门槛上,嘴里含糊不清。
“……爹,儿子……对不……起您呐……”
在他身后,那个影子不再躲藏,走到近前,依稀听到他说什么回来了什麽的,却不清晰,面无表情的看着这个自己曾经最仰慕的巨人倒下,垂死挣扎。
这个自己曾经的老板,一手提拔他上位的人,恐怕到死都不敢相信是那个他最信任的朋友害了他吧,只是朋友,真的可靠吗?他在心里苦笑。
有些不忍,他缓缓蹲下身去,从怀里抽出一把刀,闭上眼,送了出去。
“就让我送老板你最后一程吧,总好过受那种致幻药剂的折磨。”
夜,依然在继续,程诺眼中的神采渐渐暗淡下去,皎洁的月亮跑出了云朵的束缚,冰凉的月光洒下来,慈悲的像是情人的眼泪。
“嫣然,我来陪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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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诺做了个很长的梦。
梦见小学那年被人诱骗,父母找到他时惊慌的表情,梦见在小巷子深处巫医那里喝下的“圣水”,梦见父亲铁青着脸让他滚,骂他不争气,梦见那晚自己收拾行李上了北上的火车,梦见了自己第一次离家出走的种种世态,梦见了此后一年的辗转流浪,梦见了自己第一次拿到工资的喜悦,梦见了那位把自己拖进债务的老板,梦见了帮助自己还债的老爷爷,梦见了自己的妻子,自己的孩子……梦见了第一次见面的那个她。
梦里面是无边无际的孤独,是从四面八方都涌来的世界满满的恶意,是那个是那个漆黑的夜晚,是那些所谓的朋友的面孔。
“我们,真的走到尽头了吗?”那是他对他的第三十八个女朋友说分手那天。
“真的不在考虑一下和我上一所大学。”那是他们高中毕业那年就要分别的那天。
“我呢,今天刚好有空,就大发慈悲陪你这个倒霉的人一下吧。”那是女孩第三次失恋那天。
“嫣然,我知道你很难过,所以,我可以借你我的肩膀哦。”那是女孩第一次表白被拒绝那天。
“嫣然,其实我也喜欢你的,如果那年我先表白,你会不会喜欢我。”那是他们最后一次见面那天,他还记得那天下着小雪,而她笑着说了拒绝。
其实还应该有更多的回忆,那些他曾经努力创业的日子;那些他考了好成绩却没人分享,只能一个人缩在角落里自己傻笑的日子;那些节日里他坐在路边看着别人团圆的日子;那些他被送往国外艰难求学的日子;那些他默默喜欢一个名叫嫣然的日子;那些与兄弟在一起成功的日子……
好多好多,他都没有忘记,只是却有些记不起,那些曾经熟悉的日子,渐渐地,曾经的一点一滴,一天、一个小时、一分钟、甚至一秒钟里的记忆,都变成了空气,被黑暗吞噬,只有那些个偌大的空间空旷旷的。
他有时觉得时间变得很快,一瞬间就是一年了,可是,有时候他又会觉得时间过得好慢,他永远也走不到嫣然的面前,看一看她是不是过的还好,那些被封存亦或者被吞噬的记忆随着一道河流慢慢飘向远方,没有舍不得他,任凭他在身后。
记忆越来越远,而他却无法去挽回,这大概是世界上最悲哀的事——可以努力,也很努力,但是这世上就是有那麽多的事,是你不管怎样努力,怎样不愿意,都无法去把它做到。
他有些难受的想到,就像他现在无法追回自己的记忆一样,他也无法去改变自己的出身,改变自己的家世,改变嫣然对他的看法以及那年父母的死亡………这世界,本就是不公平的,这人间,也不是他就是正义的。
这些年,他做了很多事,以一个慈善家的身份。
比如说他宣称盖一所学校的那一块地皮,他最后投资了一家房地产;比如前年的慈善基金会,他宣称要捐款100万为世界软骨病儿童做研究,到最后却只捐了10万元…………还比如说他那一年成功之后,设计了嫣然的老公公司破产,逼他与嫣然离婚………他,其实,不是一个好人。
所以才会有这些报应吧,是报应吧,嫣然离婚那天出了车祸,成了永远的植物人,他的公司上下瞒着他偷税漏税,他的朋友今天晚上设计了他的死亡,他的妻子带着孩子去了国外。
那就这样吧,这一世,他觉得自己活的好失败,只是却没有了再重新开始的机会,身体开始变得越来越轻,好像飘在云端,渐渐地,他失去了知觉,感觉却越来越敏锐。
他开始觉得越来越冷,深入灵魂的冰凉,像是冷冻在北方的雪地里,不知过了多久,他又开始觉得热,越来越热,像是要把他烧化。
他想要张开嘴喊叫,却怎麽也做不到,胸口像是有一块大石头,压的他喘不过气来。
再醒来的时候是夜半三点,眼角还挂着泪,冰凉的月光从玻璃里倾射下来,四周静悄悄的,他猛的坐起身来,痛苦的张大嘴巴,大口大口的喘着粗气,有些迷茫的看着周围。
“到底发生了什么,我不是死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