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山崖离山下还比较远。肖磊性子比较急,甚至想直接跳下去,幸亏周围的人手疾眼快拉住他抑制住他的冲动。下山的路上,大家兴致高昂——毕竟目标实实在在就在眼前,不再像之前在树林里那样前途未卜。
大约一个小时后徐武等人下了山,大家正有说有笑的向前走着,眼尖的徐武发现有个正在耕地的农夫往他们的方向瞅了瞅,然后大叫着,然后田野上的几名农夫立马丢掉耕作的农具没命的逃跑。等到徐武等人来到田垄上,四顾之下,再无半个人影。
无奈,当下最重要的事是找吃的。队员们进入一农户内,发现桌子上有一桌尚有余温的饭菜,然后又翻出了这一家家里的余粮。看着白乎乎的粮食,队员们七手八脚的开始生火煮饭。
这是3天以来队员们第一次吃到热乎乎的饭食!徐武一边吃着东西,一边笑着望着肖磊:他一只手拼死的往嘴里塞饭,另一只手拼命的往嘴里塞菜。吃饱了的队员有的枕在椅子上伸着懒腰,有的晃晃悠悠的屋里屋外转。肖磊枕在稻草上,满足的抚摸着圆鼓鼓的肚子,偶尔打一两个饱嗝。
队员们都休息好了,徐武问旁边的人都带钱没。所有人都摇头。徐武想了想,只好留下两条枪作这顿饭钱。一切善后工作安排妥当了,徐武下令部队开拔。
徐武带队穿过村庄,沿着土路继续行军。晚上在田野边的一块空地上休息。大部分队员都呆在原地静静的休息,少数烟枪聚在一旁的小树林里,一边抽一边唠嗑,偶尔一两声笑声从小树林那边传来。
徐武检查完队员们的枪支准备情况后,在离部队不远处的一棵柳树下靠着树坐下。恍惚中,他想起这些天发生的一切。他记得几天前老父母对他的嘱咐,他还记得不久前给妹妹糖吃的时候,小妹妹一脸欢快的样子。他无论如何都觉得眼下所经历的一切更像是一场梦,一场噩梦……他突然狠狠的给了自己两耳光,把自己扇得天旋地转,眼睛发黑。短暂的眩晕后,他缓缓的睁开双眼,发现眼前的景色还是一尘不变。
他狠狠的摇了摇头,闭眼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再缓缓的吐出,脑子一下子清醒了许多,虚幻的状态一下子有了现实的存在感。“不,我不能再想这些没用的了。”徐武对自己说。“仅此一次,这是最后一次。”
人生是追逐幻光的过程。但是如果有人真将幻光视作幻光,这人将陷入万丈深渊。
徐武站起身,径直走到队员们所在的空地,然后和衣而眠。他突然看到一幅画,当他问自己这幅画画的是什么的时候,潜意识已经耳语道你已经进入梦乡……
徐武半夜醒来了一次。这是他第一次以天为被,以地为床。他望着密布整个天幕的斗大的星星,心境一下子变得无比的爽朗干澈。听着不远处的虫鸣和蛙叫,徐武感到一阵倦意再次涌上全身,于是再次睡去……
第二天起床,徐武感觉全身精神抖擞,气脉顺畅。部队沿土路继续前进。走了半天,渐渐的道路变宽了,路上的人也多了起来。看着来往的人流,吆喝叫卖的小贩,徐武竟有了一种陌生的感觉,突然才想起自安阳镇剩余居民被屠杀完后这是第一次看到这么多活人。徐武拉住一位路人,路人看着这些个拿枪的人吓得低着头,整个人微微的有些发抖。徐武询问这里离县城还有多远,那路人哆哆嗦嗦的说沿着这条路继续走还有大概还有半天的路程,然后腿一软,差点跪在了徐武面前。
徐武向那路人道谢后,那人如获大赦般没命的逃开。徐武这时才注意到,路人们和徐武的队伍都远远的保持着距离,个别路人悄悄的朝部队这边看一眼,然后做贼似的飞快转移视线。徐武猛地拍了一下自己的额头,心里惊呼怎么没想到这个。
然后他带着部队暂时离开道路。走了十几分钟,徐武命令队伍在一块较为空旷的地上停止前进。
所有人都不明白徐武的用意。此处不见一人,而从徐武带队很明显看出徐武自己也不太熟悉这个地方。徐武下令,所有人将自己的武器就地掩埋,做上记号,方便以后寻找。
队员们更不能理解了。徐武解释道:“我们现在要进入前面的县城,先找个地方安顿下来。你们想想,如果你是县长,你们会放一支数十人的武装进入县城?是我的话,我肯定让城防团把他们打跑。妈的,几十个土匪就敢来进攻老子县城?”
队员们笑了,然后各自找地方将自己的武器埋藏好。等到队伍再次返回到道路,徐武明显感觉到那被当作异类的感觉不复存在了。于是部队顺着人流,朝县城方向继续迈进。
远远的,徐武便看到了高大的城墙。进城门的时候,所有人都有一种不自在的感觉:门口巡逻士兵的穿着和匪兵实在是太像了。
一行人又饥又渴,而身无分文,只好无奈的看着县城里那些叫卖的商人。徐武见街道旁有一家卖大碗茶的店铺,于是决定先去那歇歇脚,再思考下一步的打算。
店铺老板见一下子来了这么多人,又惊又喜,忙不迭的笑脸出来迎客。“哎哟,各位大爷累了吧,小二上茶!这大热天的,包各位满意!”
“我们只是在这歇歇,出门我们忘记带钱了”徐武有些为难的对店铺老板说。
老板表情僵了一下,转瞬又恢复了笑脸。他从徐武的话中听出了别的意思。“别介,各位的到来令小店蓬荜生辉,几碗茶水的钱,就当是钱某请诸位好汉的,好吧,大家不要客气。狗子!快点啊,动作这么慢小心我抽你!”
队伍里有人愉快的笑了笑。“那就不客气了”徐武笑着对老板说。突然,徐武想起了一件事。“对了老板,你知不知道一个叫房志的人?”
老板听到这个名字立马来了精神,热情的拉着徐武的手笑道:“房营长前天还来小店喝了杯茶呢!感情大哥原来是房营长的熟人。什么都不说了,狗子!给这些好汉们上完茶后再上点好酒好菜,要把这些好汉给伺候舒服了哈。”
所有人都没想到这就找到房志了。房超吃饭的时候还愣愣的自言自语着:咋就成营长了呢……队员们舒舒服服的吃了一顿饱饭,好好的休息了一下,就准备离开店铺了。临行前徐武询问了房志部队的位置,店铺老板巨细无遗的告诉了他,全程都堆着笑脸。最后徐武一行人离开去找房志,老板笑着连呼几声慢走啊,然后目送着这群人离去。
狗子凑上来。“掌柜的,这些人没给钱还这样好酒好肉的招呼他们啊,这些人也真能吃,我们亏了不少啊。”店老板敛起笑容,刻板的对小二说。“你懂什么。我看刚才那群人,不像是一般的打短工的,尤其是那群人的头头,眼睛炯炯有神,绝非等闲之辈啊。”他顿了顿,接着说。“还有,方圆几十里像你我这样的草民,谁敢直呼房营长的大名?”他罕见的对小二笑了笑,拍了拍他的头语重心长的说:“现在是乱世,处处留一手。多放几条线,咱这样的小本买卖才能做得长久啊……
小二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
徐武得知房志的部队现在在城西驻扎,于是带着队员径直走去。走道兵营门口,徐武等人被门口的哨兵拦在了外面。
“什么人!”两个哨兵拉开枪栓,明晃晃的刺刀对着徐武等人。
队员有的条件反射般的找武器,自然是徒劳无功的。徐武对哨兵笑了笑,将房超从队员中拉了出来,指了指他再指了指自己说:“我们是房营长的亲戚,请你们转告房营长,我们想投奔他的部队,当兵吃粮。”
房志此刻正在自己的营房中,看着桌子上简易的作战沙盘,一边吸着烟斗一边沉思着。突然传令兵报告,说是有一伙自称是房志的亲戚的人要来投奔部队。
房志一下子来了兴趣。“哦?放他们进来。”“是”传令兵领命而去。趁着还有几分空闲,房志双手拄着沙盘,抬头望着军绿色的帐顶。亲戚,想到这个词,房志心里笑了笑,他不禁想起自5年前扛枪吃粮,他已有多久没回过家了。这5年里,多次死里逃生的他早已学会不去多想,做人做事兢兢业业。没想到5年来,自己非但走了大运没被打死,官反而越做越大,如今做到了营长。而今天,就在刚才,“亲戚”一次不禁让他心里一暖——他确实有点想家了。
外面嘈杂的脚步声越来越近,营房的门帐哗的一下被拉开,房志还没看清一个人影便朝他扑来。
“志叔!”听到这个称谓,房志心里暖乎乎的,这么多年了,这是第一次有人这样称呼他。
“哎哎哎”感受着肩头沉甸甸的重量,房志费力的拉开了抱着他的青年,他迫不及待的想看看这个亲戚到底是谁。眼前出现一张青年人的面孔,一脸高兴的表情,眼角还挂着喜极而泣的泪水。
房志盯着这个青年人看了好久,越看越陌生。他在记忆中反复寻找着离家时晚辈们的面孔,却觉得5年后他们都不该长成眼前这位青年的模样。他逐个排除后,终于放弃了。表情由和蔼逐渐转变严肃。
“你叫什么名字?”房志问眼前这位青年。
房志的语气令青年感到浑身不自在。“我是言娃子啊。”青年提醒房志。
房志双目望向上面,两手交叉在身后,转动着眼睛再次陷入回忆,却怎么也想不起有个叫“言娃子”的后辈。
“你全名呢,叫什么。”
言娃子眼皮垂了下去,沮丧的说道:“我叫房超。”
“哦房超……房超……言娃子……”房志自言自语的揣摩着,这个名字,倒好像是在哪里听到过,唉,毕竟离家太久,很多人都忘得快差不多了。房志想到眼前这个青年姓房,那么多少还是有些沾亲带故的了。
房志拍了拍房超的肩,目光也转移到了房超身后的一群衣着褴褛的人。他立即就被站在刘志身后不远处的一张面孔吸引住了:此人目光炯炯有神,面部饱满,神情沉着冷峻。高大挺拔的身姿,如同山一般。
房志立马就打心眼里喜欢上了这个人,他笑着朝那人走去。房超望了望身后,反应极快的笑着对刘志介绍道:“叔,这是我们大哥。土匪把整个镇子给屠了,整个镇子就剩下您眼前这些人了。大家都不知道该怎么办的时候,正是大哥打定主意带咱投军的,这不,就遇上您老的部队啦。”
听完房超的话,房志立在徐武面前仔仔细细的打量了他一边,一连说了3个好。房志扫了一眼在场的所有人,感叹道:都是孔武有力的壮士啊,上次和邓杨的部队作战,我的部队损失很大,正好缺人手。你们等着,我这就把你们编进我的部队。
“房营长”徐武开口了,声音雄浑。“能不把我们分开吗,咱们这些兄弟拼死拼活逃离了土匪的搜捕,逃命的路上已经结下很深的感情了,比亲人还亲。如果营长别把我们分开让我们在一起战斗,我发誓,做牛做马不忘营长的大恩!我们的命,都是营长您的!”
房志赞赏的望着眼前这名壮汉。“好!那就不把你们分开了,我再往给你们添一些老兵,把你们这些人编成一个排。”房志话毕,盯着徐武。“你来做这个排长,想来大家应该都没什么意见吧?”大伙高兴的吼叫着,站在徐武旁边的队员拥簇着徐武为他喝彩。
房志背着手来回踱着,声音不大不小自言自语道:“唉,算你们运气好,要不是旅长派部队去安阳镇剿匪,我根本不会被换防到这里。我本来是在岐山县驻防的。
房志明显感觉到周围欢愉的气氛一下子僵硬了下来。他有些吃惊的看着眼前的人群,所有人都在静静的望着自己。他再看看徐武,徐武表情自若,只是多出一份不易被人察觉的刚毅,莫名的使人有一种压迫感。
周围静的有些可怕,营帐外面士兵聊天的话都听得一清二楚。为缓解眼前尴尬的局面,房志飞快的转动着脑筋。
“对了,刚才太高兴忘记问了,壮士叫什么名字啊?”房志生硬的挤出一个笑容问道。
“刘林”极短的停顿,徐武平静的回复道。
“对了房营长,之前您说得剿匪的那位长官叫什么,咱想先熟悉熟悉自己的长官。”徐武问道,语气并没有什么异常。
“哦,你问我们旅长啊,曹万福,曹旅长。”房志见徐武主动问话很是高兴,气氛总算不像刚才那般沉闷了。
“哦”徐武答应着,脑中反复默念“曹万福”,他要将这个名字死死的刻在他的脑海中。
房志见众人还是不怎么说话,顿觉压抑和无趣,于是对众人说道:“大家这几天也累了吧,都去休息吧,吃过晚饭后去找我的军需官令军服和武器。大家都散了吧。”众人转身正准备离开,房志开口让徐武留下。
房志拉开营帐,对着外面大声吼:小李!小李!不多时一个干瘦而双目有神的士兵来到房志面前,站定,敬礼。“三班长上次战役不是壮烈了嘛,你去把他备用的衣服拿来给这位新排长。”房志一脸严肃的叮嘱道。
望着士兵远去的背影,房志有些内疚的对徐武说:我突然想起最近军需供给有些紧张,排长的衣服已经没有了。你先凑合着穿一下班长的衣服吧。
转瞬间房志热情的拍了拍徐武的后背,大笑着安慰道:“大老爷们儿就不用太在意这些了,一身皮囊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