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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宴会

内城的面积远没有外城大,这也是理所当然的,任何国家,上等公民的数量总是比普通公民少很多,贵族自然就更少了。过了内城,没走多远便来到王城的护城河前面。这座王城坐落在东面不姜山的山脚附近,不姜山山势陡峭,易守难攻,王城依山而建,就算受到攻击,也不会四面受敌,而且,不姜山上还有仙鸾神社,这里的国王和官员每年总要去朝拜几次,如果王城离得远了,国王出行也十分不便。护城河宽而且深,河里的水引自城外的黑水河,河上搭着巨大的木制的吊桥,在河的对岸有士兵守卫,如果外敌入侵,那些士兵们就会用拉起吊桥,同时在河边布满弓箭手,那么敌人要坐船强渡的话,必定会死伤严重。话说回来,现代战争的话,大概就直接用飞机轰炸或者导弹袭击了,护城河再宽再深,也是无济于事的。

车队过了护城河,又走了一小段,便来到一个巨大的城门前面。车队在城门前停下,扬武高声呼叫:“大唐尊使驾到!”话音刚落,城门便缓缓打开,紧接着,城里传出了号角和音乐的声音,我这时心里正在嘀咕着那句“大唐尊使”,忽然觉得眼前一亮,只见一幅巨大的黄色绸缎从城门一直铺往城里,绸缎的两旁站着银盔银甲的士兵,士兵的后面是一些宫装少女,或在弹琴,或在跳舞,在黄色绸缎上,一行人正快步向我们走来,为首一人头戴皇冠,身披黄色袍子,看来就是这里的国王了。

看到来人,车队的士兵忽然都单膝下跪,扬武翻身下马,也单膝下跪,朗声说道:“主上,末将已经把贵客请到。”我也连忙跳下了车,正准备学着他们的样子行礼,国王已经几步抢到我的身前,伸手一拦,不让我跪倒,正色说道:“先生是外面来的贵客,是这个国家最尊贵的人物,小王何德何能,怎能受先生的礼拜,不必多礼,不必多礼!”说着,拉起我的手,笑着对我说:“先生一路周车劳顿,辛苦了,小王在这里已经恭候多时,本来应该亲自到外城迎接,只是公务繁多抽身不得,如有冒犯之处,还请多多包涵,啊哈哈哈。”在外面的世界,就连居委会的大妈都能把我训斥一通,这辈子哪受到过这种礼遇,一时之间只觉得手足无措,只好不停地鞠躬行礼,嘴里语无伦次地说着一些“啊,啊”“没关系,不要紧”之类的含义不明的词汇。

国王拍了拍扬武的肩膀,说道:“你也辛苦了,今天就这样解散,让弟兄们早点回去休息吧。”扬武答应一声,后面的士兵都欢呼起来。“这位国王看起来也挺平易的”,我心里暗暗想道。紧张的心情于是也稍微缓和了一点。

国王挽着我的手臂,大步往王宫走去,在我们身后是一众文武百官,再后面就是护卫的士兵。这位国王年纪大概五十左右,身体有点臃肿,不过精神健旺,目光炯炯有神,脸上有一大把浓密的胡须,显得十分威武,一头短发也是乌黑发亮。说起来,这里的男人,不管是奴隶还是贵族,都是一色的短发,和古装片里留着长发梳着发髻的男子大为不同,看来身体发肤受之父母这一套理论,在这里已经被摒弃了。

国王一边走,一边指指点点,向我介绍王城里的建筑景物,又问及我的身体状况。我虽然已经不像刚开始那么拘谨,但第一次和那么多高贵的人走在一起,还是生怕自己的言行失礼,所以尽量目不斜视,别说宫装少女了,就连国王的衣服也不敢多看一眼。这个国家的大夫医术看来也颇为高明,经过了几天的调养,我现在身上虽然还有点疼痛,但行动已经没有大碍。

盈民国的王宫,自然不能和故宫相比,但王宫前面也环绕着两条小河,宫殿依山而建,站在上面,便仿佛俯瞰全国,也的确有君临的气势。王宫里面宫殿并不少,但陈设却颇为简朴,并没有满屋的珠光宝气,也没有酒池肉林,总体都是木石结构,长廊宫殿的牌匾虽然也有一些雕花装饰,但论精致程度,就远远比不上颐和园了。

然而,要建筑这么一个宫殿,对于这样小的国家,也要花费很多资源和时间吧。

国王先把我带到一个偏殿,在那里有侍女服饰我更衣。换上了他们出席宴会的服装之后,他们就把我领到了一个巨大的宫殿里,我想那里就相当于他们的宴会厅了。大殿的正中放了一张很长的方桌,桌上已经摆好了杯筷。国王坐在方桌的一头,他拉着我在他身边坐下,文武百官便在剩下的座位依次坐下,然后侍从就给我们的杯子倒上了……某种浅黄色的有点粘稠的液体,大概不是酒吧。这时,国王拿起杯子,站了起来,我便随着其他人一齐站起,国王说道:“各位,今日得蒙大唐尊使驾临,实乃本国百年之大幸,众卿家,请开怀畅饮,不必拘礼”,又对我说:“先生,这是蔽国最好的蜂蜜,请先生不要嫌弃招待简慢。”说罢,将杯里的蜂蜜一饮而尽。

我连忙说着“不敢不敢”,也将蜂蜜喝完,蜂蜜入口甘甜滑腻,和平时市面上买的完全不同,看来真正的蜂蜜,果然和外面超市里买到的掺水的糖浆是完全不同的。

席间,国王替我一一引见在座的大臣。宴席上的大臣都是这个国家最高级的官员,就是六部的尚书和侍郎,用我们的话来说,就相当于部长和副部长。除了正副部长,每一部还有若干议员,就是协助部长制定政策的人员。国王告诉我,每一个决策,都必须经过部内的议员和部长充分讨论,征得大多数人同意之后,才由部长向国王提交议案,并不是由单纯由部长一个人说了算。除了六部,这个国家还设有御史一职,一般由两人担任,他们的职责,是专门负责监督,监督范围包括官员的言行,政策制定实施,甚至国王的行为规范也在监督之列,一旦御史发现官员贪污行贿,立刻便会将犯事的官员拿下,然后视情节轻重,轻则格职为民为奴,重则处以极刑;如果御史认为六部提出的政策不合适,也有权力驳回再议,总之,御史的权力非常大,可以说和国王几乎平起平坐,国王虽说有权力罢免御史,但也必须召开群臣会议,获得大多数人的支持才能实行。

如此看来,这个国家虽然等级森严,但权力之间互相制衡互相监督,倒也有一点现代国家体制的感觉。

六部之下,就是各级执行机构以及地方机关,引见的人越来越多,他们的名字我也记不得了,总之就是麻雀虽小,五脏俱全,这个小小的盈民国的官僚机构,可以说十分完善。

而且颇让我意外的是,六部侍郎以下,女官的数量着实不少。我原以为这个承袭了大唐制度的国家,女子是不能参政的,没想到在每部每司,还有地方的城区负责人里面,都有若干女子官员。这些女官都是把长发束起盖在官帽里,身上穿的是不同颜色的圆领窄袖的官服,颜色不同,大概表示官爵高低吧。她们向我行礼的时候,后颈雪白的肌肤一览无遗,真让我……不不,我是说她们都挺优雅的,不愧为贵族女子。

等国王引见完毕,我站了起来,向国王鞠了一躬,认真地说:“非常感谢陛下的款待。不过,在下在外面的世界只是一个普通百姓,地位大概是和住在贵国外城的居民差不多,而且,现在外面也已经不是大唐王国了,那个‘大唐尊使’的称呼,我想就免了吧?”

国王微微一笑,请我坐下,然后他说:“先生请不必过谦。外面来的人客,当以最高的贵宾之礼接待,这是几千年来一直写在我国法典上的文字。蔽国地处偏远,和中华上国难有交流,因此外面的贵客如果有幸光临,我们都是求之不得的,如若贵客能长住于此,更是我们的荣幸。事实上,每次贵客来访,我们国家的政制工技,都会向前迈进一步。且不说桃源法的制定,让蔽国万民安居乐业,六部之制的建立,令本国朝纲严正,单说这女子入仕和御史监督的制度,就是几百年前的来客给我们带来的改变,这些事情,在历史书上都写得明明白白。至于大唐王国已经没落,前一位来客已经告知我们,然而对于我们这样方外小国来说,中华上国,永远都是汉唐的天下,所以无论外面是什么朝代,来到我们这里的人客,我们一律称为大唐尊使,还请先生不要介意。”

原来如此。那么目前我中华上国被东面的小国抢占了个别岛屿,被南面的蛮子杀伤了些许百姓,在位的天子却对此噤若寒蝉,这等丰功伟绩,是不必向这位仰慕着中华盛世的盈民国国君提及了吧。

说话之间,饭菜已经陆续由宫女送到众人跟前。盛菜的碟子都是玉制的器皿,据说在贾山有出产玉石的地方,数量不多,所以也只有这种国宴才会用玉器。菜是一道一道上的,吃完一道再上另一道,仆役在下面已经按照各人的分量分好,放在玉碟子里送上来。食物以素菜为主,也有一些精美的面点,吃了几轮之后终于端上来了一道荤菜——新鲜的生鲤鱼肉,伴着姜和芥末吃,有点吃日本刺身的感觉。这个国家河流虽然不少,但对于捕鱼的规定却非常严格,只有在特定的季节才可以捕捞特定大小的鱼类,而且所有捕获的鱼类必须全部上缴国家,再由国家统一分配。

宴席之间,不时就会有官员上来为我敬酒,不对,是敬蜂蜜,幸好是蜂蜜,所以蜜到杯干也是不成问题的。每一个座位后面都站着一位侍从,看到杯子空了,便会重新满上。大厅下面有一群拿着乐器的宫女在弹奏音乐,还有一些宫女在跳舞,之后又有一些强壮的男子,穿着短袖衣服,举着火把在翻腾跳跃,国王和大臣们都一边看一边点头,看到精彩的时候还鼓掌喝彩。我想,这些也许是他们先祖流传下来的舞蹈吧。

又过了几道菜之后,便到了主食,那是一碗热气腾腾的面条,两个包子,还有一块肉饼。众人一看到肉饼,都忽然神色庄重起来,有的双手抚胸,有的闭目低头,嘴里也仿佛在念诵一些什么词句,看这个架势,有点像基督徒用膳之前的祈祷。我想,这个国家肉食短缺,就连上等人也几乎吃不上肉,这些肉饼,八成是把作为生产工具的牛马年老之后宰杀而制成,这些牛马一辈子勤勤恳恳地为他们生产运输,到了年老却也不得善终,虽说是无可奈何的事情,但人心不是铁铸的,无论是谁都会感到悲伤和不安,所以在食用之前庄重地悼念,也可以说是对这些逝去的生灵的一种尊重了。想到这里,我也闭上了眼睛,双手合拾,祝祷这些牛马能极乐往生。

面条的味道有点像平时吃的长寿面,但口感滑腻,面条也很有弹性,比外面能吃到的面条好上十倍不止。肉饼似乎混了面粉,还有一些调味用的香菜洋葱,吃不出是什么肉。包子是素馅的,除了上等蔬菜之外,还有一种叫做皇菇的东西,是十分罕见的黄色蘑菇,每年的春天都会在不姜山半山的悬崖上长出少量。采集皇菇是非常危险的事情,每年都会因此摔死一些奴隶,所以这种皇菇轻易是不会拿出来食用的,只有在非常特殊的日子才会在宴会上使用。由此可见,这个宴席,确实非常隆重。

面条之后就是汤,这时宴席也接近尾声了。国王喝干了杯中的蜂蜜,向我问道:“先生如果不嫌弃,今晚就暂且先在行馆歇息如何?明日再请先生选择一处宫殿。”

“啊,感谢大王美意,行馆就好了,不用再另选地方了。”虽然名字和希望渺茫,我还是问道:“和我,和我一起掉下来的那个铁的东西,不知道,不知道……”

“先生是说你的座驾是吧”,国王脸上露出抱歉的神色:“那是非常巧妙的工具,工部已经召集全国的能工巧匠看过了,大家都赞叹不已,天/朝/上国的技术,果然让人叹服。只是从山上摔下来,损毁太严重,恐怕是不能再修复了。先生如果不相信,明天我会派人带先生到工部看一下。”

“不敢。不过,我还是去看看吧。”我垂头丧气地坐了下来。

“既然如此,席后就请先生到行馆休息”,国王提高了声音:“惠少府,先生的衣物都准备好了吗?”

方桌的末端一位女官站了起来,恭敬地回答说:“禀主上,先生的一切衣物,属下已经准备妥当,待会儿就会亲自送到先生的府邸。”声音清脆婉转,看来年纪不会太大。

国王点了点头:“如此甚好”,又转头对我说道:“先生如果需要什么,尽管跟我说,只要本王力所能及,一定会为先生办妥。嗯,我稍后会签发一道公文给你,你拿着公文,无论走到哪里,投宿购物,都不会有任何障碍,各处的官员,也会尽力协助你的。是了,很快就到蔽国的仙鸾圣女选举和仙鸾祭了,先生如果不忙着离开,不妨一起来观礼吧,如果能够得到先生的参与,本次的仙鸾祭一定增色不少。”

我连忙站起来向国王行礼致谢,忽然心念一动,便说:“在下有一个请求,不知是否可以向大王提出。”

“但说不妨。”

“在下从山上掉进贵国的时候,曾得到一位住在甲酉一村的姑娘相救,这才侥幸保住了性命,所以,在下斗胆,想请大王让这位姑娘来行馆陪伴,不知是否合符礼法?”

国王微微一笑:“如此极易”,抬头对身边一位官员说道:“明尚书,你立刻派人查一下,那位姑娘住在哪里,编号是多少,然后派人接她过来。”

明尚书躬身答应,立即在亲随耳边低声说了几句话,那名亲随答应之后就匆匆走了出去。过了一盏茶的功夫,那名亲随又快步走了进来,在明尚书耳边嘀咕了一会儿,却见明尚书脸色一沉,然后慢慢站起,向国王说道:“启禀主上,那位姑娘已经查到,是甲酉一村人家,奴隶,编号是甲酉一,三六三三,今年刚满十八岁,原定明日早上送到甲子村,傍晚时分应该已经出发。属下已经命人连夜赶去收回联姻令,只是,只是现在城门已经关闭,恐怕在明早之前来不及……”

国王勃然大怒,在桌子上用力一拍:“你难道不知道文先生对这位姑娘宠爱有加吗?你竟然还向她下联姻令,真是岂有此理!”

明尚书满头大汗,连忙跪倒,颤声道:“属下,属下该死。只是属下确实不知是这位姑娘救助了贵宾,否则,否则……”

国王把手一摆:“罢了,现在多说无益”,接着高声叫道:“传扬武晋见!”

没过多久,扬武全副盔甲,进殿参见。这时国王已经写好了一道文书,他把文书交给扬武,说道:“你拿着这道文书,去甲酉一村把编号为三六三三的女奴接到这位先生的行馆里。她可能已经被送往甲子村了,你自己看着情况行事,总之必须在天亮之前把她带到这里,如果有什么闪失,就把自己脑袋割下来吧。”

“末将得令!”扬武接过文书,便立刻离殿点兵出发。我心里不禁有点过意不去了,便对国王说道:“大王,如果太麻烦的话……”

“不,哪里的话”,国王摆了摆手,重新坐了下来:“莫说先生只是要一个女奴,就是要我宫中的妃子,我也会双手奉上啊,哈哈。”

“不不,我完全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觉得她要和完全不认识的人……那个……有点可怜,而且,她于我有救命之恩,我也想做点什么报答她。”

“知恩图报,正是古代礼法的真义。这些年来我力主礼部宣扬古法,以古书教育国民,就是希望国民在生活富足的同时,不要忘记古人的美德。古人云,‘天下从之者治,不从者乱,从之者安,不从者危,从之者存,不从者亡’,如果国家不遵从古代礼法,就算制度建立得再严格,也会有瓦解的一天。这个女子,能奋力救助先生,非常好。嗯,我要好好嘉奖她,赐给她名字,让她住在城里……”

散席之后,随从把我带到了行馆。说是行馆,其实也是相当不错的宫殿,里面有会客厅,几个卧房,还有洗漱的地方,房屋虽然不是镶金挂银,但也收拾得十分干净,行馆里也有使唤的女仆。我辞别了一众随从,又好说歹说把所有的女仆都劝了出去。老实说,有那么多女仆在我的房间里替我铺床叠被,我反而睡不着了。

我关好了门,在衣柜里找了一套贴身衣服和一套袍衫作为替换衣服,然后脱了衣服,只穿着一条内裤往浴室走去。我已经好几天没有洗澡了,说实在的身上都开始发痒了。

推开浴室大门,只见里面灯火辉煌,四位身披薄纱,体态婀娜的少女脸带浅笑,向我躬身行礼。

“先生,请让我们伺候你洗澡。”

“先生,请让我替你擦背。”

“先生,请让我替你上皂。”

“先生,请让我伺候你泡浴。”

“先生,请让我替你擦身子。”

“不不,我自己会洗……你,你们别过来,别碰我,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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