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人下山,她说只是出去呼吸一下空气。穆公任说,车水马龙的,空气不是会更糟么?
但有时候人就是要转换一下心情。
一间小店坐下,上了饭菜。
“刚才在街上,你看出来了么?”她问。
“看什么?”
“这里来了很多人。来历不明。”
“那我们回去吧。”
“你害怕么?”
穆公任不再说话,免得招惹麻烦。
直到回去的路上,无人。他才问起来。“都是冲着十四号的日子来的么?”
“我怎么知道。”
“那到时候来的人,你知道么?”
她说,桑田海乃是泰山派海东升的弟子,安其生和已故的安其夫乃是同胞兄弟。他们两个是来挑战的。
上一次,她还不知晓的。显然是之后又从白曾青那里得到确认的。
穆公任还记得听人说起过,一山不容二虎,同在山东的这几派,关系一直就不怎么好。而这一次挑战,却不只是为了这种事情。
海东升本是一个很厉害的剑客,和白曾青还是好友,后来却不知为何,他性情大变、疯癫无常,而且让弟子去找白曾青报仇,白曾青没有和她说,但听说是一次聚会之后发生的事情。安其生诬告了白曾青,把他当做仇人而憎恨,最后交手的时候死了。
她还说,非常巧的,那一天,还会有几个人来拜访。一个就是武当纯阳子,一个云门石通,一个茅山蓝无道人。
这里面,她也只认识一个。
“纯阳子你应该见过的,他来过这里。”
她这一说。穆公任记起来那个人了。
“你留在这里,就是想要看他们别人交手吧。这就是你的练功方法?”穆公任是为着练功而来,星相派并不教他,而他却不愿离开,结论也就很明显。他有自己的练功方法,却不得不在这里修炼。
“我没有偷学。”
她就没再说话。
以前觉得她总是孤僻冷漠,但是这段时间,却又发现,她并不像想象的那样。细细想来,总觉得她有点不真,有时候能亲近,有时候却又疏离。善变,不好相处。
两人若是就这样走着,不说话,穆公任反倒觉得有些尴尬。“三年前,你也在洞庭湖吧。那湖里的吃人水怪,被抓住了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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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天后,来了第一个人,是一个青年人,个子偏瘦,样子谨慎。自称是华山派弟子,有事拜见白掌门。
迎接的弟子王逸请他入内,又说掌门在闭关,一般人不得见。若有要事,也许等到大师姐来,才能传讯。
“我带有家师的条子,家师本来是亲自来的,后来有事所以临时写的条子,嘱托我要亲自交给白掌门。”毕竟,一个“条子”也太不庄重,所以那弟子慌忙又解释起来。
他很谨慎小心,但似乎并不那么有条理。
这一天,是十二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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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两天后,穆公任还是见到了他。
只是那一天,来了那么多人,穆公任已经来不及想到他了。
那一天,是纪成、韩破门、吕剑一和王逸等人亲自去接待的。穆公任想要继续扫地,接近这些人,是没有机会的了。
因为这样的日子,不需要一个人在这里挥舞扫帚。
但是他也没有任何别的事情需要做的,所以他躲在一边,看着。
有些人还有拜帖,有些人则尾随其后,似乎也是来看热闹的。
一个桑田海,一个安其生。他们就是今天的主角,就是他们要找白曾青比试的。
一个身材高大、年纪不小的壮汉,是附近的一个拳师。穆公任是听过他的名字的。
他们将这些人都请了进去。
李问道为首出来迎接,请他们歇息用茶。
不过有些人可不耐烦,动作粗鲁,举止放肆,说是要赶快看打架。让白曾青赶快出来。
纵然有着同样的目的,穆公任还是不由得连皱眉头。他以前嫌弃文人的风雅兴致姑娘的矫揉造作,现在,他更讨厌这种粗鲁无礼。
李问道和他们说起,掌门师兄正在山中静修,不如改日让他亲自去贵派找他们切磋武艺。
以白曾青一派之长又曾经是武林盟主的身份,更兼长者,亲自去,自然是天大的礼节。
“我上次已经和他约定日期了。”说话的是为首之人,桑田海。
“是两位吧。我现在是山里的主事,也学了数十年功夫,两位要是不嫌弃……”李问道还是不希望师兄亲自出手。他想要代替师兄出战的。
“那可不行。”周围不少人纷纷起哄。惹得不少星相派弟子气愤难平,便欲发作。好在有人在一旁暗示,那些弟子,终究被压住制止了。也许这些人就是想要把事情闹大。决斗,绝不会有这样的排场。
穆公任在一旁粗略地算了下,应该有五六十人。不过远不足以抗衡星相派。
“说不定是害怕了吧,上次我还看到他下山呢。”“是么,刚才不是说在修行的嘛。”“临时磨刀吧。”那些人一言一语。激得众弟子气愤填膺,但是何寻情明白,他们巴不得自己先动手,这样山下的人,就可以有借口冲上来。所以他按住了文道成。
“我们和这几个人没有关系。”说话的是另外一个挑战者,安其生。他所指的,是那几个带头起哄的人。“只是这里不是我的地盘,我没有办法招待他们。”
这人也不擅长说话,只是也厌恶这些人的论调。
穆公任可以想象,当初白曾青下台时候,遭到的嘘声,一定比想在要大得多。
“你們既然和我白師兄約好了,那我这带你们两个去。”
“喂,什么意思?我们也要去看。赶了好远的路呢。”不少人纷纷抱怨。
***业一直在估量这些人的本事,起哄的人当中,至少有七个人,都不像他们言行表现的那样鲁莽无知。
那些人赖着不走非要去观战,再加上他们二人也请了几个见证人,李问道也没有办法,只能将他们带去山里。
李問道只是有些奇怪,師兄怎麼會錯過約會呢?
穆公任倒是很高兴,至少这样,他也可以混入人群进去观看了。否则真的只是交手兩個人才能進去,那就不容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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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天,是穆公任久久不能忘记的一天。
那一天,他算是开了眼界。
在这里的两年来,他都没有看到这样的决斗。
这些人当中,有很多高手,很多是连白曾青和十七星都不认识的人。
穆公任看着躲在人群中,看着他两人的眼神,白曾青看不出表情,而她则在这些人身上扫视。
她所在意的几个人,都是当时在场的高手。只是当时的穆公任,还未能察觉。
穆公任随着他两人的眼神看去,一个藏身于人群之中的男子,细看是那样奇特,虬发暗肤紫筋手臂,却毫不起眼,一路上竟也没有注意到他,穆公任也暗暗称奇。
两个大汉,一个是拳师胡开山,另外一个,年纪不足五十,却不知来历。他身边还有一个同伴,一个读书人打扮,眉宇忧郁,但肯定也是深藏不露的;另外是个是红衣女子,二十七八的样子,容貌艳丽,只是低眉自顾,心有筹算一般。
穆公任也不敢细看,移目却见人群里还有另一女子,相貌出众,本与红衣女子不相伯仲,但是仰面昂首,自信满满。头插髻耳堕环,两手银镯,珠光宝气。只是淡蓝长裙,粗布褂衣,外罩一件网子,挂着各种饰物,虽不知是否贵重,但叮叮作响,甚是好听。一路上,就像有林雀在鸣唱一般。
在她身后,还有一个举止轻浮、脚步轻盈的男子,三十上下,可是一双眼睛滴溜溜地打着转,打量着眼前的老者,白曾青。
还有一个老头,裹着一件黑色大袍子,面色枯黄,就好像得了重病,不久人事一样。可是后背挂着一把刀。
就在白曾青和人寒暄的时候,在人群外,不知道谁放出了一直冷箭,射向天空,那是信号。穆公任并没有注意到,但过了些时候,又来了人,就是被引来了。
但是当时,穆公任已经看不到的了。
他的眼里,只有比试的双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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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曾青希望点到即止,可是两人却是要死斗。
“今日,我二人前来,既不是为着门派纷争,我们已经不再是泰山派、崂山派的弟子了。”桑田海并没有环顾众人,却也是说与众人听的,“这是私仇,非死不休。我二人若是此番战死,与人无尤。若是有幸能够伤得前辈分毫,也会自我了断。”
刚开始大家都觉莫名其妙,既然不是为着门派纷争,又何必退出本派呢?再听他说起非死不休,方知是下定必死决心。但是这么多人在场,星相派难道还敢在打输了的情况下以众凌寡,趁机复仇么?
“前辈武功高绝,我们不及,若是独上,是狂妄自大,所以恕我们一同上了。”
白曾青也没有说什么。
“今日,我们请了几位,作为见证。”
穆公任低头不说话。他似乎并不想要见证人的。
那几个见证人,便出来自报名号。第一个名字刚说出来,就令众人一阵骚动。“在下邓州顾清波。”是那个虬发的男子。
穆公任尚不知道。顾清波虽然是半岛渔民,但是成名早在四十年前,成名未久却又隐没不知所踪,所以威名虽盛,后辈晚生知之不多。也许外号更出名些。
“我少时家门不幸,一度欲轻生投海,然天无绝人之路,机缘巧合,得遇异人,传之‘推手扬波掌’,苦练三年,终于得报大仇,一举剿灭潜蛟帮,因之小有薄名。”这当然是他的自谦之词,他的名声一度显赫。盗贼土匪闻风丧胆,可为避难之灵符,连当地官府专司海事的人都避让三分。
“是斩蛟手?”“不是吧,不太像呢。”“怎么看他也不够五十岁呀。”“你懂什么,很多修行有道的高人,都会显得比较年轻。”底下有人窃窃私语。“白……,他倒是年纪不小了。”
那人当然是说白曾青。
穆公任突然想起来回春诀,心说世上会不会也真有这样的武功呢?回春诀应该不会如其名吧?白曾青学会了么……一时间他想了很多,但是又很快把自己拉了回来。
白曾青似乎对此也很是吃惊。
“我自以为武功小有所成,竟不知已走入魔道。只因未碰到高手。那次不想碰到了东海蛟王任起浪,差点死在他的手下,纵然逃得性命,却也已经受了内伤。幸亏剑侠海东升出手相助,才救得我性命,他见闻广博,于我武学上指点一二,这才发觉走火入魔。海大侠于我有救命之恩,所以才答应作为见证的。”他与自己武学上的偏差自然不肯轻易示人,但是曾青却也了然于胸了。
“以手推物,手自不必言,这武功取名‘推手扬波掌’,可知那手乃外物,非以手化力,而是气运手,反客为主实乃大忌。”没想到曾青一语道破,顾清波不由得一怔,眉头微皱,好像有些生气,又有些满意。
穆公任的眼睛,就在不断地捕捉着。希望抓住一丝一毫的细节。
“在下东平府拳师胡开山。”胡开山身高九尺,肩宽腰圆,花甲之人,但是声音低沉浑厚,武功颇有些基底。胡开山成名亦有十多年,两柄宣花巨斧有千斤之力,开山之能,人称“巨灵力神”,又曾徒手打死猛虎,人送外号“镇山虎”。这些事情,穆公任都有听闻。他的武功虽然不算上乘,但是为人正直,处事公道,约束弟子甚严,地方上颇有名望。“我少时走镖,路遇劫匪,被六郎寨的拼命三郎给缠住,所幸被安兄所救,扬威镖局的牌子才得以保住。于是我与他成为方外之交。听闻他不幸早逝,甚是感伤。今番受邀,以为见证。如若不允,我武功虽不及安道长,但是也不敢不向阁下讨教几招了。”安其夫当然不如他年纪,称呼安兄,乃是以死者为大。
曾青只是微微点头,却没有说什么。
“在下渭州林洗风,承人抬举,送外号‘短命三刀’。”林洗风的名字纵然是曾青也不知道,还是后来召开大会的时候分发英雄帖时从慕容幽那里听来的,但是“短命金彪就三刀”的名气,却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据说他武功很高,自创洗风刀法威力极大,与人动手最多三招,超过三招就不再动手,不过还没有听闻有人从他手里逃过三招。不过他已经封刀多年,没有人见过他的刀法,也不知这套洗风刀法一共有多少招,也很少人见过他的真容。
是那个一脸蜡黄,骨瘦嶙峋,罩着一件宽敞黑色大袍,风中瑟瑟的背刀男子。一副病恹恹短命之象。年纪四十出头,但是憔悴疲惫得很,仿佛古稀之人。说话声音平淡至极,表情亦是如此。但是曾青内力深厚,耳力惊人,察微觉细,却听出他的声音略微颤抖。
“我年纪尚小,却也久仰大名,前盟主也曾投帖相商大事,我身在天地盟,可惜终无缘一见。今日得见真容,三生之幸啊。”说话的竟然是十七星。
大家都在等着白曾青说话,好像没有人注意她。
“只是不知道前辈又是如何与他们成为好友呢?”
桑田海和安其生早已经注意到她,知道她乃是节十八收养的,节十八已经死在了白曾青手下,却不知她为何甘愿留在白曾青身边。
她自讨没趣,却有一个人出来哈哈笑道,“大人的事情,小妮子不要多管闲事了,还是一边去玩的好。”
“我知道草上飞脚上的功夫了得,却不知嘴上的功夫更是了得。”她恼他打断了自己的话,便开门见山,一句话点破了他的身份,他却是一点都不高兴,感觉自己也自讨没趣了。嘴上却又道,“想不到我的大名连你都知道了,哈哈。小姑娘,真不错。”他的声音尚自发出,身形一闪,已经闪到了她跟前,伸手在她脸上一抹,待得众人反应过来,他的身子已经回归了原位,动作之快,超乎众人想象。再看她的脸上,已经黑乎乎地,弄脏了。
草上飞,正是那个轻浮浪荡的男子。穆公任这才看清。
可是她却并不在意,左手一拂,竟然将黑色粉末全部去除。
草上飞先是吃了一惊,然后笑道,“小姑娘厉害厉害。”
穆公任也不知道这有何厉害之处,猜想这黑乎乎的东西,必然有些来由。他更在意的是方才草上飛方才的步伐。迅捷之極,有如狐狸一般,一閃即過。自己是萬萬不能及的。
原来这是草上飞随身携带的乔装之物,粘性很大,需以热水、冷水交替敷面一刻钟否则极难抹去。还有一点,他在刚才出手之时也不敢确认,但是现在左手掌心隐隐生疼,方知未曾看错,刚才她以手指戳中了自己手掌的劳宫穴。幸亏他退得快,否则只怕这力道使实了,他的手臂即便不废了,只怕也需半天方可以动弹。草上飞又想起,既然她在曾青身边,自然是有些本事,都怪自己太大意。他本来是一番好意,担心等一下会有危险,不过见她显露了这一手,也就不敢将她看轻了。
不过众人,包括她,更加吃惊的是草上飞轻功之高速度之快。
方才两人各露了一手,都吃亏在太轻敌。但是周围却有几个人看清楚了这这一切。
林洗风这才知道眼前这个姑娘武功着实了得,不敢怠慢,故而答道,“我与海东升并非世交,只不过他是一个高明的剑客,和我有一场未曾成行的比试,我今日前来,乃是要看看,他的弟子到底学成了何等功夫,以印证我与海东升的那场比试。”一个知名剑客,一个使刀高手,自然惺惺相惜。原来海东升曾经前往找林洗风比试,只是两人始终没有真正交手,却都已经一窥对方武学,自知没有必胜信心,故而延期约战。后来得闻海东升故去,引为终身大憾。今番前来,本来想试一试桑田海的功夫,可是桑田海却不愿意在与曾青交战前,分心他事,故而才想起了这样一个法子。当然,这需要感谢那个陪同他前来的人,帮助他想出了这个主意。
林洗风是何等孤高自傲,竟然对一个年轻少女的问题,清楚作答,这让大家都大为吃惊。
“我只是想给自己做一个见证,看看我和他孰强孰弱。”通过一个人的弟子来窥测师父的武功,这需要足够的天赋与想象,足够的洞察力和分析力,丰富的经验和模拟的能力。别人虽然未必清楚如何比较,他却有足够的把握。去掉功力,单单考察一个人对于武学的体悟,最见本事。
“不过你不远千里赶来,凑得时间倒是挺巧的。”她一语道出了曾青的疑虑。他不好开口询问的疑虑。
“并非凑巧,而是我有意为之。”林洗风不愿做更多解释。因为他担心带出了他不能说出来的秘密。
她又问道,却不知为何要凑这个时候?林洗风并不愿回答,但是她既然问起,却又是不得不答。
“海东升既是桑田海的师父,如果这次战败而亡,洗风自然没有机会在和泰山剑侠做比较,而曾青又是挫败海东升的人,他自然也想见识见识你的本领。”这个人竟然敢直呼曾青名讳,着实大胆妄为。而且这声音的主人竟是一个女子,就是那个身着淡蓝色长裙的女子。看她年纪,该在三十上下。一身罩着一张粗布大口的网衣,上面悬挂有七颗质地形状各不相同的饰物。却不知道她究竟何人。不过她呼洗风二字,可见與林洗风关系非同寻常。
白曾青的眼睛最终落在了这个女子的身上,他看不出她到底是谁。这时桑田海站出来道,“这位女侠倒不是……”
“我不是你们所邀之人,只是你也赶不走我,对不对?”她也不回头,“腿是我的,我爱到哪谁也拦不住,若是你们不乐意,大可以换一个地方。”
“只怕除了草上飞,这里还没有人可以摆脱你。”曾青一样便看出,她的轻功,实不在草上飞莫急之下。
那女子这才看了一眼曾青,这个人确实不简单。她并不是来看热闹的,否则她不可能连当事人都不愿看一眼。曾青看了一眼林洗风,似乎发现了点什么。
只听那女子哈哈笑道,“堂堂的武林盟主,竟然仗势欺人,他二人到你地盘来,即便带几个人帮忙掠阵,以壮声威,也是合情合理。他二人不惧星相派人多势众,你却怪罪他们自带帮手,真是笑话。”她是心直口快,却说出了真相,原来是帮手。
林洗风白了她一眼,她却对他挤了挤眼,然后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
“原来是大漠之狐七窍玲珑啊。”她正是乔玲珑。乔家有子女七人,但是她也没有想到,曾青能够一眼看出她的来历。想来是身上的武器,七星罩网衣暴露了自己的身份。可是却能看出七窍玲珑竟然就是大漠之狐,而且看出她轻功之高,足以和草上飞莫急比肩。大漠之狐声名远扬,却如三窟狡兔,神龙闻声不见身;而七窍玲珑乔七更是大名鼎鼎,可是没有人知道,这两个人竟然会是同一个人。
这时又有一个人站出来道,在下石镜磨,是安其夫道长的好友。他的名字一般人不知、曾青倒是有所耳闻。石镜磨乃是天灵道人的高徒,天灵道人亦正亦邪,常住昆仑山无声谷,绝少与中原武林人士交往,但是他的武学修为之高,乃当世有数的高手。石镜磨得他十年教导,曾徒手击毙三十二名胆敢洗劫过路贡品的歹徒。不过更多的生平事迹却不详。
眼前这几个人,每一个都是了不得的人物,或者声望很高,或者名气很大,或者武功深不可测,每一个都足以作为一场决斗的公证人。虽然他们并不是公证人,只是一个见证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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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几位都是家师好友,此番前来,只是做一个见证,我们二人不需要他们帮手,你大可放心。”
穆公任心说,就算都上来,也未必是白曾青的对手吧。
曾青上前两步,道,“我对你们,自然是放心。”但是没有人察觉他话外之音,对你们放心,却无法对这群人放心。但是以曾青的身份地位,自然不可能把话点透。
大家只是焦急地等待着这场比试。
桑田海手里一把紫色钢铸短剑,让人一眼便印象深刻。
可惜这却是一把仿制的剑。
穆公任并不知道,但是马上,大家都知道了。
因为白曾青取出了那把真的紫光剑。
桑田海拔出剑来,白曾青却退后了几步。转身,绕到自己悟道的一块方石前,暗运劲力,赫然一掌,一块青冈岩石顿时被劈为两半,巨石裂开,突然一道紫气冲天而出明光闪耀,剑吟声荡,嗡嗡不绝,赫然一把名剑。真正的名剑,和桑田海手里的一模一样。
穆公任只觉得这把宝剑,比自己之前见过的剑,都要耀眼。剑名曰“旭照”,果真光芒如九日齐照,氤氲紫气环绕周身,确是一把宝剑。
那是海东升所有的。桑田海想起师父的只言片语,推知自从二十年前师父败在曾青手里,便将此剑以高深内力没入巨石之下。
十七星走上前去,伸手,又略有犹豫,也不知是什么感觉。但她还是抽了出来。因着石头已经碎裂,轻而易提。
桑田海则一直盯着她。
“你的师父海东升,若论剑法高深,恐尚不及华山派孤辰子,但是剑道见解,却颇多独创,立意新奇,实为我平生所未闻。当初我见识有限,和他二人在这块方石之上纵谈古今武学,奇闻异事,他之见解,于我颇有益处。”这里,他的眼光扫过众人,唯在顾清波和林洗风的脸上稍作停留,只是一瞬,却已然让顾清波感觉到了,但是曾青却继续道,“我二人探讨两日,唯一事不能决。用剑当需明了轻重之别,剑刃之重劈坚摧石,但不依剑柄无以为之。他主静如锋刃而我持动随手腕,他以剑刃入巨石以应,双方争执不能断。其后他一连数问,剑之徐急在何,剑之大小在何,剑之明暗在何……此前人之所未闻,我尚在思索,却见他忽而狂喜,时而大怒,一时清醒,一时癫狂。他自信无错,又不能令我信服,遂要拳脚之下见真章,只是他早已罹患恶疾,而且神志癫狂,故而我一再推脱。他似乎也知胜负亦不足以说明对错,遂下一赌注,二十年为限,以你武功修为之提升,让我亲自评议,轻重何在。他倒是想让我羞愧难容呢。”最后一句,自然是笑话,但是也可见两人乃是良师益友。
亦师亦友。这本来就是两人的关系,正因如此,当桑田海以为是白曾青令其师父性情大变、疯癫无常,又加上师父让他苦练武功找白曾青报仇去,他便确信是白曾青害了师父了。
他话说完,众人才知,原来二人之间还有这样一段赌局。大家都想知道剑之轻重何在。可是若是两人交手,胜负亦不足以说明是非。海东升早已知之,而且深信曾青的胸襟,故而让他来品评。
“今日想来,我二人也许太过执着,剑形如一,浑然一体,虽有前后之别、动静之分,却是缺一不可。无刃之剑,何以退敌?无柄之剑,以身使之。静随动改,动由静出。人之使物,其物需有所用,亦须能为我所用。我今若以木为剑,需能使之,剑柄也;亦须退敌,剑锋也。剑刃未必锋利,剑柄何须有形?”
“先生高见,在下不敢苟同。”发话的正是短命三刀林洗风。“你只说出了两者皆为必需,却未分轻重。问题依然摆在那里。樵夫打柴,刀断朽木,剑刃不锋利一如朽木,遇着平凡兵器也不能抵挡。风火雷电,伤人无形,只是无人能控,否则杀人于千里之外,亦非难事?”但是他的话直说到这里便停了。
穆公任心想,这就是“自己的东西”和“好的东西”之间做一个选择。之后又听见白曾青说道,“高手过招,丝毫的轻重,却能改逆颠倒。所以分毫之差需作较量。神兵利器重要,还是得心应手更重要?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答案,因人因时因地而异。我说不清。这答案不涉及胜负,只在比试中间的得失处。我依然执后者。你需自行体会。然后亲自禀告你师父吧。”
她上前去将手中的旭照剑交给了桑田海。这就是一把神兵利器。
他说完这话,看了一眼林洗风,然后收回了眼神。
这时又从袖口中夹出一份磨损残旧的书信,食指一弹,安其生条件反射般地将直接住。这是他的兄长安其夫的信。
穆公任也不知道发什么什么事情,但是却让安其生恨意全消。本来是一场生死相搏的,转眼间,情形逆转,实在让穆公任很是好奇。他很想看看,那封信,到底写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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显然发生的事情,让他俩没有心理准备。
穆公任知道,海东升乃是无法参悟武学难题而抱憾去世,但是安其生呢?他的那封信,写的又是什么呢?为什么会动摇他的决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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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就在这时,身后的两个人突然说道:“两位到底发什么什么事情,把我们叫来作见证,却不开战,到底何意?”
桑田海和安其生互看了一眼,然后挺身上前。
“我既知师父之死与前辈无关,本不应该叨扰,但是师父与前辈有一场争论还没有结果,师父曾教导我剑心对敌,前辈不改初衷,我也不敢有违师父教导;还有林洗风前辈,亦与家师有一场比试,我自知武功远不及师父,却也不敢退却堕了师父威名。还请两位前辈赐教。”安其生本不欲与曾青再行动手,但是桑田海已然发话,自己却是没有再出言制止的可能。
桑田海知道曾青依然故我坚持剑柄之重,重于剑心。他只是无法接受对方反对自己师父对于剑道的看法,所以有心要在这里一试,以证明师父对于剑道的看法高于白曾青。纵然自己失败,也已无憾;纵然被冠以以怨报德的骂名,也不会退却。“这是我替家师与曾青前辈的一场较量,安兄弟请勿插手。”没想到桑田海竟然准备单独挑战曾青和林洗风。
当然,白曾青出手,林洗风只需要旁观即可。
“我二人既已约定,定当同进同退。”安其生走上前对曾青道,“我本以为兄长之死与你有关,欲和你做生死相搏,后来知道你并非仇敌反是恩人,本应该知恩图报,只是我尚有几件问题需要向前辈请教,所以还请恕我无礼之罪。”
白曾青嘴唇动了好几下,好像有话要说,却又最终没有说出口。他显然是知道他有什么问题的。刚才安其生说了,他的兄长之死和白曾青无关。他背负了一个罪名那么多年。
桑田海想要一个人出手,已经狂妄至极,安其生竟然还敢自称讨教,看似沉稳,没想到更加嚣张。
原来似乎大战可以避免,但是最终还是没有避免。
不过这样倒是很好。穆公任就盼着这一天。
其实星相派的弟子也很高兴,可以见识掌门的功夫了;而李问道、何寻情等人则暗想,若是一战避免了,反倒让人以为我们星相派服软了。
打败了他们再握手言和,方才不损和气,不堕威名。
只要打败了他们,这时候说什么都有道理,都不会让人有所怀疑,否则的话,被人到家门口挑战星相派却不敢应战。天下物议纷纷,众口难防。
这时,但见桑田海以指尖在旭照剑尖上一划,以血祭剑,而安其生则将那份书信收回怀中。这一切都在曾青眼中。
两人站立下首,做了一个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