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帮卫士只觉得这二人出手虽是古怪,但并没有甚么特别之处,反对乱尘生了轻视之心。便在此时,矮者钢刀攻到,众人均是利剑一架、身子往旁一侧,轻松躲了过去,偏偏高者的铁链此时妙到毫巅的游到身边,那铁链关节处甚多,这一招“垓下围霸”曲曲折折,每一处链节皆打在众卫士手臂上,一时间,只听啪啪啪啪脆响不断,那一帮卫士在这似柔实刚的铁链击打之下,各个皆是手臂骨骼断裂。乱尘方才只说了两招,故而这一次高矮二者亦不敢继续出手,随即后跃,从战圈中退出。这大殿中卫士甚多,见同伴受伤,便又持了刀剑围攻乱尘三人,乱尘又是指点两招,或相互连贯、或互不相干,要高矮二者行使,他连教四次,每次都是化腐朽为神奇,不管来敌多少,总能将胆敢围攻上来的卫士杀得大败。大殿上诸人先前见乱尘武功卓绝,已有不少人起了敬佩之心,此时见他不必出手,仅凭口述招式,便可让高矮二者后发先至、料事如神一般,众人不由惊得面面相觑。
张济不由得寻思:“若我等再如此久战不利,主公定要责怪,可这两个怪人招式得了乱尘指点,妙到毫巅、如同一体,看来须得先制住乱尘,不许他从旁插嘴。可乱尘精通武理,自己招式尚未使全他便可料知,如何才能突破高矮二者刀鞭阵法伤的乱尘?”他正在苦思应对之策时,忽听乱尘说道:“二位壮士……乱尘将死之人,怕是活不过今日了……二位与我素不相识,却夜闯郿坞、相救性命……乱尘……乱尘感谢的紧了,你二位既是英烈之士,又何必为我这浑小子无端送了性命?”那高矮二者原就心仰乱尘,早有结识之意,此次前来相救虽是受了主人重托,但眼下见他身受剧毒都不肯向董卓卑躬屈膝、更能替他二人诸多着想,顿生了一股豪气,均是想:你乱尘公子既然如此不萦于生死,我二人虽是不才,但也不枉烈烈男儿,若是弃你而去,负了主人之命不说,更不是负了这一场人生侠胆?他二人正要答话,却听乱尘又道:“太……太师,乱尘命不久矣,一生……一生漂泊孑然……人生既是空手而来,便应……袖手而去……既已如此,太师何多生计较?容……容这两位壮士去了罢。”乱尘这一句说出口来,听在众人耳中,既是恳求、又似自叹,在场诸人虽不乏浴血沙场之辈,也被他悲心所感、起了恻隐之心。
此时天色刚亮,旭日阳光经由那殿顶破洞斜斜射在大殿之中,如金缕一般细细撒在乱尘三人身上,诸人只觉乱尘沐在那金光之中,宛若仙圣;而那董卓隐在大殿漆黑深处、端坐金椅之上,与乱尘遥遥相对,众人却因光线缘故,瞧得不甚真切了。
时间一刻一刻过去,那董卓久不答话,李蒙平日善于揣摩上意,只想:“主公今日被乱尘这小子大大削了面子,本就忌恨,此时如此长久沉吟不语,只不过不愿在众人面前落下残害义烈的臭名,实际里巴不得我等速速将这三人碎尸万段……是了,我李蒙素日里官居李儒、吕布等贼之下,今日替主公除了乱尘这祸害,也可凭此讨得一桩功劳!”他主意已然立定,便怒喝道:“你这小子既是不想活了,老子便助你一把,送你下黄泉去罢!”说着长剑一挺,直刺出呼呼风声,转眼间便攻到乱尘喉咙之前。
那高矮二者只以为董卓不曾发话、手下众人便不敢放肆,这才稍松了紧戒之心,眼下只顾主意乱尘伤势,哪里料到李蒙这偷袭一剑来的如此突然,二人眼见危急,慌乱中出招抵挡,但李蒙剑势已至、如何来得及?眼看乱尘要血溅当场,却不知怎的,那长剑距他喉咙不足三寸之时陡的倒转,只听扑哧一声,长剑已将李蒙肩臂贯穿而过。那李蒙惊怒之下正要跃开,却见黑矮二者刀鞭已然攻至,他本是西凉悍匪出身,心想自己此时断难逃命,索性与乱尘同归于尽,当下运力于左臂,只听他骨骼格格爆响,啪的一声,重重拍在乱尘眉心,乱尘当下便被他殴得吐出一大滩鲜血来。便在此时,矮者钢刀先到,将李蒙从中腰斩,高者铁链又至,层层裹住李蒙喉咙,只一发力,便将他头颅生生拧了下来。
这几桩事皆发生在瞬息之间,待众人反应过来,那李蒙尸身一分为三,头颅仍在大殿青石上滴溜溜的乱滚。
那李蒙虽然人品低劣不堪,但亦有交好之辈,王方、牛辅二人再不等董卓发话,当下便率着一帮卫士围攻高矮二者。而张济见乱尘受了李蒙那全力一掌,已是出气多进气少,便想将这功劳占为己有,趁着高矮二者只顾混战,悄无声息地来到乱尘身后,未免得出剑有破空之声,他只是缓慢出掌,软软的拍在乱尘后背上,双掌甫一接触到乱尘,便急催内力,他生怕高矮二者察觉,故而不惜损耗自身,任内力如决堤潮水一般迸出,直要生生的震断乱尘经脉。但他旋即便知不妙,只觉得乱尘体内有如无底洞,自己的内力一入他体内,便被吸的一干二净。
张济只觉得双手已然麻木,自身修炼了几十年的内力从手掌源源泄出,不由得害怕,欲要开口出声,岂知他只嗫嚅了一个“你”字,已引得内力更散,不一时,已是脸色煞白,毫无血色。这时身负乱尘的黑衣矮者这才发觉张济使坏,又见他双手不离乱尘后背、方脸更是雪白,只以为他仍在催生内力相攻乱尘,不由得啐骂道:“好不要脸!”,当下立即抽刀反捅,直插张济小腹。他哪知张济双掌已被乱尘牢牢吸住,而张绣也只瞧张济已身处险境,却不肯脱身、手腕不住颤抖,急呼道:“叔父,速速收手!”张济此时已是害怕之极,内力愈泄愈快,别说是要他退避,就是要他开口呼救已是不能,只能希望张绣、贾诩二人瞧出端倪,拔剑相救。
好在张绣、贾诩二人不等张济回答,已然挺剑上前,加之众人围攻又紧,这才逼得黑衣矮者回刀放手。张绣见张济脱困,仍是双手不离乱尘,不由得伸手去拉,道:“叔父……”他本是去拉那张济,可右手方方碰到张济身子,虎口便豁然洞开,全身内力登时急泻而出,有如黄河倒灌。张绣情知不妙,当下呼声道:“贾诩,快……快快救我!”他惊怒之下使力说话,内力更是奔腾狂泄,只是片刻工夫,脸上血色已是由红转白,斗大汗水挂满额头。那贾诩自是聪慧,已经瞧出不对劲,但有张绣前车之鉴,他哪敢再上前用手拉扯?只好低喝一声:“得罪了!”手中长剑一举一划,但见血光闪过,张绣发了一声尖叫,已见叔父张济的双手自手腕关节处被齐齐削断。
那张济断腕处鲜血狂涌,却不哼一声,一动也不动。贾诩方才出剑的电光火石间便觉剑上有一股沛然巨力相吸,好在他出招甚快,这才没能拿捏不住。眼下看张绣不住呼喊叔父,张济却仍是一动不动,候了好久,方敢上前相扶。但见那张济浑身的肌肤皆缩在一处,犹如百岁老人一般干瘪皱紧,贾诩只是伸手碰了他一下,那张济便如秋叶般应手而倒,竟已死去。而张绣丧失内力过多,本就虚弱,此时急火攻心,只听耳朵嗡嗡作响,便晕了过去。
王方等人在那战局之中也不免看得瞠目结舌、心惊胆战,又惊又怒之余,纷纷喝道:“这是甚么邪门妖法?”
原来乱尘此前曾中的剧毒,那青龙潭时卑弥呼倾邪马台全国之力,造了那般红丸,幸得孟章以逆鳞相克,此后在徐州城又得了陆压传授无上道法,无意间打通了周身奇经八脉,将乱尘早年从道经中自练的内力、得张角处所授的三十年内力及修习《太平要术》所成的内力合而为一、锻为一块,这才能内力一再精进,在虎牢关与吕布力拼。此时乱尘又中剧毒,他本是不能化解,但方才李蒙挺剑刺他,他为求自保强使内力,才使得李蒙长剑倒转,后来李蒙在他眉心的一记重击,他虽是不可抵挡,但因祸得福,反而无意中激发他的护体内力周转。而之后张济背后偷袭,更是打在原先玄黑骨刺与他身体连接之处,他催动内力相攻乱尘之时,实际上便是在不住催引乱尘体内护体神功流转。天书武学本就精绝,乱尘虽有不甚贯通之处,但日夜精习,虽未能运用得潇洒自如,但已可勉强护身。
张济如此,便引动了这藏在乱尘体内运用尚不得当的浑厚内力。那张济内力虽然不差,但乱尘内力却是高出他十数倍,可谓是一如河溪、一如瀚海,二人内力天差地别、加之天书本就有引实就虚之法,自然引得张济内力如江河倒灌入海,若不是后来贾诩当机立断、抽剑断腕,直能吸得张济、张绣叔侄二人筋脉瘪涸、内力枯竭而亡。
乱尘受了张济张绣二人内力,只觉周身真气鼓荡,左臂青龙逆鳞与背后玄黑骨刺两处肌肤更是不住散发温温热气,在周身各处脉络中贯穿流转,心下暗猜:“这可奇怪了,我本中了董卓剧毒,方才还犹如万虫嗜咬。怎的此时痛感渐止,反呕出鲜血来?难道天书武学能起死回生不成?……”他想到起死回生这四个字,便又登时想起师姐来,直想:“师姐……若当年桃园中我早学了这天书武学,我总能救你一命,教你一缕幽魂不至独赴黄泉……”他此时虽有天书神功相护,但怎奈情念一生、便岔了左道,乱尘只觉腹中毒质又是一涨,刺得他一个激灵,便又昏死过去。
众人见眨眼间已死了张济、李蒙,残了张绣,以为乱尘会使妖法,哪里还敢上前?只是不住后退,一众人直退到金门之外,紧紧挤在一处,大殿上空留了董卓、李儒、贾诩、乱尘数人。那董卓端坐金椅之上,也不瞧那大殿上横七竖八的死尸,只是面无表情的一直盯着乱尘。
正在此时,便听远处轰隆轰隆十数声炮响,有如惊雷,直震得瓦砾坠落,尘烟乱飞,连昏厥过去的乱尘也被这数声巨震惊醒,咳了几声,又吐了一口鲜血。董卓望着那一滩殷红的鲜血,这才转头相望李儒,但见李儒眼角闪过一丝狡黠欢欣之色,他脸上才起了笑意,只听他道:“想来又是小贼同伙捣乱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