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登丰匆匆赶到屋内,发现堂屋里没人。
灶里的火烧得正旺,锅边冒着蒸气,闻着味道,李登丰就知道锅里煮的是粟米粥。不过现在不是关心晚上吃什么的时候。
堂屋里没人,那就是在东屋了。
李登丰知道父母住在东屋,撩开门帘儿一看,果然父母都在。他娘韩春花手里攥着一个笤帚疙瘩,饱满的胸膛起起伏伏,好似受了极大的气。旁边他爹李大拿一手正拉着韩春花,一手扯着笤帚疙瘩不松手,嘴里还一直劝着。
房间里还有一个人,正是刚才找不着的大哥李有余。
李有余现在正苦着脸跪在地上,塌着双肩,头发凌乱,鼻子里还塞了截破布。两边脸上红彤彤的,像个抹了腮红的姑娘,仔细一瞅才发现那是一个个巴掌印叠在了一起。
李有余听见动静,抬眼偷偷瞧了李登丰一眼,一动不动。
李登丰看见这阵势,心里一咯噔。
本来他还想看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杯儿惹娘发这么大火,到时候说不定自己还能劝下来,却没想到大哥竟然也跪在这里。这下可毁了,自己兄妹仨人折了两个,不会是有人说他们坏话,爹娘给他们三个算旧账吧?
李登丰乱迷心智,钻了牛角尖,心里直后悔,自己来凑什么热闹?现在要跑也来不及了,脑子里满是自己平常做过的缺德事。
是因为老爹那个被我摔坏的酒葫芦?不应该,那回大哥帮自己顶了啊?
难道偷看牛寡妇洗澡被爹娘知道了?也不可能,这事儿只有我和胖墩知道,他可是发了誓不说出去的。
……
李登丰绞尽脑汁地“反省”,却左右想不出是哪件事,到底因为什么?
李登丰一只手撩着门帘儿在那儿傻愣着,韩春花和李大拿瞧见了最喜人的老二,想到家里还有一个孩子懂事听话,心里的火气也是消了几分。
韩春花把笤帚疙瘩松开了,伸手把李大拿还拉着自己胳膊的手推开,坐到了炕沿儿上,不吐一言。
李大拿叹了口气,招呼道:“老二回来啦!”
“啊。”李登丰咽了一口吐沫,看了一眼跪在地上的李有余,小心翼翼地问道:“爹,娘,出啥事了?”
二人显然心中还有些气,李大拿叹了口气,韩春花摇了摇头,并未回他话。
这时候韩春花道:“老大,起来吧。”
李有余得了“懿旨”,又看了李大拿一眼,挺直了背,膝盖还没离地。
“跪着!”李大拿一声令下,李有余又重新老老实实地跪在了地上。
韩春花心中不乐意:“起来!”
“跪着!”
李有余苦着脸看着李大拿和韩春花,不知道该听谁的,索性一动不动,保持现状。
大战一触即发。
韩春花从炕沿儿上站了起来:“儿子你打也打了,骂也骂了,跪了这么半天,你有完没完了?”转身又对李有余道:“老大,起来!”
“这臭小子长大了,翅膀硬了,还学会了打架,罚他不该吗?还想起来,他敢!”
“打架?打架还不是为了那臭丫头!刚才你怎么不让我教训她,拉着我干吗?”
李登丰听得稀里糊涂,也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不过应该没自己什么事,遂安心地松了手里的门帘儿,进了屋里,后背贴在门边。
家里的情景他是知道的,娘疼爱自己和大哥,爹宠着老三李酒儿,显然大哥脸上的巴掌印是爹贴上去的。
李大拿认为男孩就得打,不打不成器,虽然大哥老实憨厚,从小也挨了不少揍。而自己是从小“机灵”,做的“坏事”比大哥多多了,不过人们都抓不着把柄,父亲的拳脚也施展不到自己身上。韩春花认为闺女就应该文文静静,将来好找个好婆家,不能整天跟个疯丫头似的。加上李酒儿确实淘气,每次犯了错,还总被一抓一个准,韩春花平常没少训她。
所以家里的情形是李大拿对俩儿子严厉,韩春花对闺女严格。
“那还不是这小子没脑子?被人说两句就动手!被人说两句能咋地?身上能掉块肉吗?”
“他也是为了老三,没有老三,他能跟人打架?
听到这,李登丰心里明白了几分,应该是大哥因为杯儿跟人打架了,看样子错还在自己兄妹身上,不然不可能惹得爹娘发这么大火。
不过这事显然跟自己没关系,心里的石头终于完全落地。走到李有余身边,去搀他的胳膊,嘴里对李大拿说道:“爹,大哥人老实,不会先招惹别人的。他都到了成亲的岁数了,既然已经罚了他这事就过去吧,总这么跪着多不好。”
李大拿见李登丰也给李有余求情,嘴里哼了一声,不再说话。
韩春花见李大拿不再执意惩罚李有余,又坐了下来:“老大,起来吧!”
李有余虽然老实,不爱动心眼,但是不是缺,看到他爹李大拿没有再阻拦,就着李登丰的手顺势站了起来。
李有余刚满十七岁,个子生的高,站起来比李登丰足足高两头。此刻站着也垂着头,苦着脸看了韩春花一眼,却不敢看李大拿。
李大拿哎了一声,叹了口气,也坐到了炕沿儿边上,看着李登丰道:“你妹子呢,刚回来看见她没有?”
“看见了。”李登丰老实答道。
“把她叫进来吧!”
李登丰闻言看了他娘韩春花一眼,韩春花冷冷道:“去吧,把她叫进来。”
李登丰撩开门帘儿出了东屋,一眼就看见了李酒儿,小小的李酒儿正倚在堂屋门口,两只手扒着门框,显然刚才一直在偷听。
李登丰这时候才发现,李酒儿头顶丱发一只发髻只用草绳扎着,杂乱蓬松,跟另一个娘亲扎的形成了鲜明的对比,难道杯儿也动手了?
李登丰走到李酒儿跟前,李酒儿弱弱地叫了一声哥,纤细的指节抓着门框都已经泛白,冲着李登丰直摇头,显然听到了父母让李登丰喊她进去的话。
“走吧,你能躲到哪儿去?”李登丰望着李酒儿无力道。
李酒儿只是摇头,眼里噙着的泪珠直在眼眶里打转。鲜嫩的嘴唇微微抿着,对李登丰无声抗议。
李酒儿听到了父母的话,还这般表现,李登丰明白自己说什么也是无用,软的不行,看来只能来硬的了。
叹气原来也会传染,今天听多了父母的叹息,李登丰也叹了口气,走到李酒儿身后。
李酒儿显然知道自己的二哥会干什么,忙把身子紧紧靠在在了门上。不过一个六岁的小女孩现在做什么也是徒劳,最终还是被李登峰得手了。
李登丰屈下双膝,双手穿过李酒儿腋下,一把就把李酒儿抱了起来。李酒儿两只小脚丫无力的踢腾着,对李登丰却没有半点影响。
李登丰走到东屋门口,把李酒儿放了下来,撩开门帘,刚才还反抗激烈的李酒儿瞬间就老实了。
她看了一眼娘亲,韩春花冷着脸道:“过来!”
李酒儿当然不会过去,看到爹爹也坐在炕沿儿上,仿佛找到了自己的救星。
人类趋利避害的天性使然,李酒儿迈开小步子刚想跑到李大拿怀里,谁知半路杀出她娘亲。韩春花一把拦住了她,双手微一用力就把李酒儿抱到了炕上,只往炕沿儿上一放,单手一按,李酒儿就再也动弹不得。
突来变故,李酒儿噙了许久的眼泪夺眶而出,再也止不住,“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李酒儿刚刚六岁,个子娇小,上身趴在炕上,下身悬在半空,脚还挨不着地,小脚无力地踢了两下就停了下来。
在她娘面前她可不敢像在李登丰怀里一样闹腾,只是扯着嗓子哇哇直哭,两只小手抹着眼泪,却不敢撑起身来。
李大拿见此情景,心中不忍,却也没有阻拦,只是懊悔刚才自己没有坐在靠近门口的位置,口中劝道:“春花,一个小囡囡,她懂个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