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全有?是哪个?”吴翠花菜刀收了回来,用刀面当扇子给自己扇着风,问道:“老山,听说过没?”
王靠山虎目一斜,用刀背蹭了蹭乱糟糟的头发,迟疑道:“张全有?难道……难道是,难道是那个‘皮尤坊’的张家?”
张家在青阳城里产业颇多,皮尤坊便是张家众多产业的一处,王靠山进城卖猎物皮毛也多有交集,是以张天皓一说出父亲“张全有”的名号,王靠山就认了出来。
张天皓见王靠山知道父亲的名号,心中一松,知道今天这事还没有到山穷水尽的地步,清了清嗓子,眉飞色舞道:“咳咳,你这村妇,你可听说过我爹名号?我张家在青阳城说一不二,你这小小的无知村妇,我张——啊!”
张天皓亮出身份,正要威胁两句,谁知话还未说完,就发出一声悲号!只感觉面部一凉,随之又是一痛,用手一摸,鲜血瞬间染红了他的掌面!
打他的正是王靠山,张天皓见自己好像听说过他老爹以后,就这这般德行,他刀身一转,刀面狠狠地贴在了他的脸上!怒道:“你就是‘张鼻涕’的儿子?你他娘是张鼻涕的儿子,还敢在小河村撒野?”
张天皓被打后,一手捂住口鼻,只感觉鼻子酸痛得要落泪,一手伸出一根手指,指着王靠山,瓮声道:“我爹是张全有!不是什么刘碧惕!”生怕三个凶神恶煞弄错了,自己又要造什么无妄之灾,继续说道:“他是皮尤坊的东家,还是平安票号的东家!我家还经营着城里好多处酒楼!”
王靠山闻言一喜,笑道:“说的就是这个‘流鼻涕’!”
张天皓心中一惊,暗道要遭,难道眼前这人和老爹有旧不成?想到自己在小河村所做的一切,他要是告诉爹在小河村的所作所为,以爹的头脑,一定能够看出破绽!
怕什么来什么,王靠山把刀一掼,插在了地上,对张天皓道:“你知道你爹是哪里人吗?你知道你家原来住在哪里吗?”
张天皓愣愣地站在原地,不说一句话,回想起刚才还有个老农说过类似的话,可当时他正在逞威,哪里会放在心中,现在他心中却有了一个更加恐怖的答案。
王靠山冷哼一声,继续道:“哼,你张家原来就住在小河村,你爹还穿开裆裤的时候,整天流着鼻涕,跟在我们屁股后面玩,按照辈分,你爹见了我,还得叫我一声小叔,你算算你该叫我什么?”
张天皓呆呆地愣在原地,这时候才想起来,父亲一直念叨张家是从青阳城十多里外的一个小山村走出来的,还总念叨着老了以后,要回老家颐养天年,村里的祖宅还每年都找人翻修,可是自己整天花天酒地,父亲又从早到晚忙着做生意,哪有时间来告诉他这些,或者告诉过他,他根本也没有往心里去,想着记事以后自己每次都不愿意出远门回乡祭祖,心中直后悔,这下可惨了。
张天皓望着眼前三个凶神恶煞,心中有苦说不出,要是让爹知道他回老家,耀武扬威,欺负乡亲,就算不打断自己的腿,也要被“禁足”关在家里不知有多久!
吴翠花听丈夫说出这么一番话,心中也是有些诧异,张家带人来小河村闹事?他忘了他家祖坟在哪里埋着是咋滴?她看张天皓发愣,不悦道:“这李家跟我家是一个辈分,老娘,额——你叔祖,额,不管怎么说吧,看到那个一直哭个不停的小丫头了吗?你叫一声姑姑准没错!”吴翠花停顿两次也没弄清这有些烦绕的辈分,只是指着李酒儿对张天皓道。
“姑姑?”张天皓没有看过《神雕侠侣》,心中自然不乐意,管一个自己看到的小丫头喊姑姑?想得美哩!
自刚才张天皓得知小河村就是自己老家后,心中一直忐忑,只想着息事宁人,尽快脱离这个是非之地,狗屁的小萝莉,狗屁的乡下人好欺负,都见鬼去吧!兔子还不食窝边草,要是让爹知道这事,自己可就惨了。
张天皓之所以前倨后恭,正是因为他根本不知道小河村是自己老家,张家离开小河村几十年了,张家的老家也只有家里的几个老人知道,他们都跟在张全有身边,张天皓身边的人都是后来招进府里的,那会告诉他这些东西。自己老爹张全有又是个念旧的人,今天这事,张天皓心乱如麻,一时不知道该怎么收场。
“大侄子,你带这么多人来李家做什么?”王大虎揽着张天皓的双肩问道。
“哼,难道还会是好事?”王靠山把刀从地上拔了出来,在身上蹭了蹭,道:“我刚才那一下子,打得不冤枉吧?你回去问问你爹,小时候他掉村前那条河里,是谁把他救上来的?”
张天皓心中更是凄惨,什么玩意儿?怎么救命恩人都出来了?
这时候吴翠花一声轻呼:“老王头!你怎么也躺在地上?”吴翠花看到地上的王满仓,又炸毛了:“你个忘八端的龟儿子!不仅敢找李家的事,还把你大爷撂倒在地上了?”
“啥?”王靠山一瞅,可不是么,王满仓刚从地上爬起来,正坐地上好奇地望着他们四个人。
“你姥姥的!你个龟孙子!”说着一巴掌狠狠地打在了张天皓脸上,张天皓那张酒色过度,有些苍白的脸上顿时起了个五指山。
“我——”
“你啥你?你还有理了?”
张天皓也感觉天就要塌下来了,自己跋涉十多里来到小河村,本来是想抢萝莉的,谁知道来了个“认祖归宗”,随便个老农自己都要喊大爷,自己看到的小美人,还要叫姑姑!他此刻都怀疑,他爹之所以搬到青阳城,很可能是因为自己在村子里的辈分太低了!
张天皓欲哭无泪,我当个富二代容易吗我?暗下决心以后绝不踏足小河村一步!捂着还在冒血的口鼻和被打的左脸,就往门口跑去,村口有马车,想着上了车,到了青阳城,一切都跟自己没关系了!
人人都是想得美啊!他刚迈出两步,只感觉后膝被打,一下子就跪到了地上,白脸沾到地上,跌了个狗吃屎,等再爬起来的时候,觉得脸上有东西,用袖子一擦,差点昏过去,李家怎么这么缺德!养鸡不能关起来吗?还让他们随地大小便!鸡屎就不能铲了吗?不知道让人一不小心踩到脚上很恶心的吗?
张天皓想哭了,报了爹的名号,居然走都走不掉了!
“想走?今天不管怎么回事,要想走,先给你李叔祖一家和你王大爷跪下磕头认了错再说!”王靠山单手拄着刀,一只脚在另一只脚蹭来蹭去,他娘的,脚气又犯了。
张天皓终于崩溃了,听到王靠山的命令后,也不起身,转过身子对李家众人磕起了头。
李大拿一家人目瞪口呆的看着跪在地上的张天皓,对王家一家人佩服的五体投地,三言两语扯扯辈分就能收拾了之前不可一世的少东家?他们不知道其中关节,只觉得不可思议。
李大拿最先反应过来:“张少爷,使不得,使不得啊!”说着就要起身,想要把张天皓扶起来。
这时候李登丰忙拉住了李大拿,对他说道:“使得,使得!你被他打这么惨,说不定哥哥打死人那事也是他胡诌的,你就安心坐在这儿,受我这个大侄子几个头怎么了?”
“唉~”李大拿摆脱李登丰的手,走到张天皓身前,把他拉了起来。迟疑道:“张……张少爷,你爹没跟你说过你张家老家是小河村?”
张天皓一脸愧色,就算说过也没放在心上,点了点头只能推脱道:“是。”
“你不知道你老家是小河村的?”
“是。”
“我家有余真打死了人?”
“是,啊,不是,不是。”
“那为什么要冤枉我家老大?”李大拿听到李有余没有打死人,放下心来。
“是,是因为,是因为……”张天皓失了分寸,一时吐露真言,知道这事再也瞒不过去,再说,就算现在瞒过去,他们找到自己老爹,老爹肯定能有办法知道事实的真相,那时候自己可就是罪加一等了。
张天皓正支支吾吾的组织着语言,知道不能把自己原本的目的说出来,要是说出来,自己能不能会青阳城都不知道了。
“因为什么?磨磨唧唧的!”吴翠花一声暴喝在张天皓耳边响起。
“因为李酒儿!”张天皓一时被吓,说出了心中所想。
“杯儿,她怎么——”李大拿有些疑惑。
“对,就是因为李酒儿!上次来小河村,我一个妾室偶然见到李酒儿,见他聪明伶俐,可爱无比,十分喜欢,想把她收到身边做丫鬟,原本我想出钱买了的,可是我知道你家肯定不同意,我就使了这个计。”张天皓都有些佩服自己的急智,信誓旦旦道,“对,就是这样!”
因为一个小妾的好恶,就想出这么歹毒的计策,还要弄死一个人?李大拿心里直冒冷气,看了一眼地上的尸体。
这回不用问,张天皓看见李大拿的动作,主动说道:“那人不是你家儿子——”
“说什么呢,他儿子你得叫小叔!”吴翠花喝道。
狗屁的表叔,又不是亲的!张天皓心中暗骂,口中却说道:“对,那人不是小……小叔打死的。”
“那——”
“另一个小叔不是说了吗,他昨天喝多了去上茅房,掉进茅坑里淹死了。”张天皓不愿意在这里再停留片刻,早死早超生,一下把实情全都说了出来。
“掉进茅坑……淹……淹死了?”李大拿满脸的不相信。
张天皓无语,自己说假话的时候,李大拿一点怀疑都没有,自己说真话,他怎么就不相信了呢?
张天皓见李大拿不相信,忙说道:“我立字据,我按手印!我说的都是真的,求求你们,放我走吧。”
李登丰从刚才的事情,隐约猜出了张天皓的顾忌,走向前去,道:“放你走也可以,不过这事,我们得告诉你家里人!”
“什么?”张天皓心里一哆嗦,自己这么忍气吞声,最后还要被告诉老爹!
“不过——”
“不过什么?说,说,我答应,我全都答应!”
李登丰见自己拿到张天皓的脉门,缓缓地把拳头举到身前,伸出一个手指头!
“什嘛!一千两!你——”张天皓声音都变了,“穷疯啦”三个字还没说出口,一想到自己老爹,又急忙改口道:“好说,好说,我答应!”
李登丰差点一个趔趄摔在地上,他伸出一个手指头的本意,并不是要钱,是想提三个条件,一是那二十两银子得给自家免了,二是地上那死人的丧葬费由张家出,三是叫自己声小叔听听。谁知道张天皓自作多情,今天算是跟一千两卯上了,张口就要赔一千两银子。
“使不得,使不?——”李大拿就要推辞。
“他愿意给,就让他给!”何桂华站了半天,像是有些累了。不知从什么地方拿出一副笔墨,递到张天皓身前,说道:“快写,写完就滚!”
张天皓飞快地写完字据,咬着牙在字据最后写了欠银一千两,从脸上抹了一把血迹,按了个红手印。何桂华看了看字据,点了点头。
张天皓看到何桂华点头后,留下一众随从,头也不回地往门口冲了出去、小河村,自己再也不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