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偲宇走后,鹿森望着天花板发呆。整个病房都是令人舒服的米黄色调,简单却又不失雅致,阳台上还有几株欣欣向荣的花草盆栽,让人看了心生欣喜。
就在这个时候,门外忽然响起了敲门声。
”请进“
鹿森应了一声,同时正了正衣服,在床上坐好。
”鹿先生,你好,我是你的主治医生李远峰,接下来要给你做一些例行检查“
进来的是一名穿着白大褂的医生,看起来不过三四十的样子,神采奕奕,但不知道为什么眉眼间却是愁云密布。身后还跟来几名护士,给他进行了一贯的检查,过后把结果报告拿给李医生,李医生接过来看了一遍,眉头间的褶皱更深了。
”医生?“
”没事“李医生朝他笑了笑,那抹生生挤出来的笑容让鹿森感到很不舒服。”那个,鹿先生,你的家属呢?“
”李医生,你不用顾忌太多,我是成年人,有权利知道自己的身体状况“
”那,你可要做好心理准备啊……“。看着鹿森点了点头,一脸无畏的样子,但李医生还是忍不住在额头上抹了一把汗。“你左手臂上的骨折目前没有危险了,大概再休养一顿时间就好了,长则六七个月,短则三四个月。但是……我们发现你身上有葛林尼尔症,也就是后天无痛感症,这是全球罕见的病症,据我所知没有超过三例”。
无痛感?难怪之前手臂被打折的时候没有感觉到有多痛,原来是自己开始失去了疼痛的权利了啊。
”你会渐渐失去知觉,感受不到痛苦和冷热,无法进行正常排汗,也因此会遭受到细菌感染,并随着高体温并发导致死亡,你要有思想准备啊鹿先生“
”我还能活多久?“
李医生看着眼前这个年轻人灿若旬阳的笑容,竟然有了一时间的恍惚,从未看见过这样一个人,明明知道自己即将频临死亡,所说的不是”医生,拜托你救救我“,而是若无其事的微笑着问自己还能活多久。是可爱,是无畏,还是已经麻木了呢?又或者,他本来就是个不普通的人吧。
看着李医生一脸愣神,鹿森又笑了笑:“既然是罕见的病,那一定是医不好了的,我看看还能活多久,好安排接下来的假期,哈哈”
“三个月,曾有一个先例,有一个女孩失去痛感,两个月以后痛感自己恢复了。如果你能熬过两个月,或许会有希望呢”
“那我就先去度个假,新闻上常说,某某某患了癌症,然后出去旅个游,度个假,回来就没事了,哈哈”鹿森坐在病床上,被自己编造的笑话逗得哈哈大笑,抱着肚子,动作十分夸张。然后低着头说道:“说不定,我也会没事呢,,是吧?“
”会没事的“
李医生朝鹿森说道,手里紧紧抓着的报告表,从心底里心疼着这个拼命坚强的孩子。
他想救他。
李医生一行人走后,鹿森一个人安静了好久,他向来都不是乐于安静的人,而在此刻却沉默了好久。他侧过头朝阳台望去,之前温煦的阳光此时却是如此的刺目,鹿森捂着脸,痛苦的弯下腰去,喉咙哽咽着,强忍着泪水,即使那双琉璃珠一般的眼瞳上早已雾水朦胧。
他不想死,太多的美好才刚开始向他招手,怎么甘心就这样死去了呢?
”不好意思久等了,那家店排队的人好多,唉,你在干嘛呢?”
夏念念打开病房的门,一下子就看到一个奇异的场景:鹿森半坐在床,上半身半弯着附到了自己的腿上,背着窗外的阳光,像极了误落人间的天使在舒展羽翅。鹿森听见夏念念进来,慌忙又将身子压低了一个度,把脸贴在被子上,让它擦干眼眶里没来及溢出的泪水,然后抬起头朝夏念念露出了好看的笑。
“我在做瑜伽,没看出来?”
“这么厉害?小心弄伤你的老腰哦,过来吃饭了”
“好嘞!”
鹿森在床上乖乖坐好,张嘴做出要喂的姿势,夏念念摇摇头,虽然是一副嫌弃的样子,但还是小心翼翼的捧着饭菜,一点一点的递进他的嘴里。那么仔细,仔细到终于看清了他眉眼,他的唇鼻,还有那份彼此相爱着的心情。
窗外的鸟雀掠过,无意留下了几声空渺的鸟鸣。天色淡明,微风无雨,浅黄色的窗帘被轻轻掀起,像是小女孩的裙摆,空气里流动着淡淡的幸福的味道,偶尔也有那么几句他们的嬉闹声回响。
很幸福,幸福到让鹿森觉得难过。
像是一杯幸福的饮料里,潺潺倒进难过的冰。是难过将那个幸福的饮料冲淡了,幸福的饮料因此变了味呢?
这个问题,无解。
鹿森把夏念念抱在怀里,夏念念配合的半躺在鹿森的胸膛前,避开他的伤口。他听见她轻缓有序的呼吸声,她听见了他胸膛里的心跳。彼此六年的离别,反反复复的寻寻觅觅,让她和他都累了,此时此刻,他们只想相互依偎着对方,稍作休息。
“这次不走了,好吗?”
“不走了”夏念念又补充了一句“再也不走了”
“真好”
鹿森把怀里的夏念念又抱得紧了些,鼻尖久久的酸涩着。
两个月,就两个月而已,一定可以的。鹿森在心里暗暗对自己说。可是这将要离去的苦涩心情又是怎么回事呢?
同样的苦涩也在几天以后,顾西泽的身上出演了,那个自以为高明的戏码似乎没有起到任何作用。
顾西泽站在夏念念的出租房楼下,远远就看见了她和鹿森两个人相互搀扶着朝这边走了过来,相谈甚欢。在距离不过两米的时候,顾西泽大步冲了上去,想要把他们分开。
“西泽,你这是干嘛!”
夏念念有些恼怒,总感觉顾西泽太过失礼了,有些抱歉的看了看鹿森,而鹿森则微笑着摇了摇头。
“你们这么亲热干嘛!你跟他很熟吗?”顾西泽见夏念念还在为鹿森说话,一时间恼羞成怒,没有任何克制的对她大吼大叫。他总是这样,把自己最为美好,最为温柔得一面留给了粉丝和观众,却把自己粗暴的一面留给了夏念念,他以为那是自己的率真,却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夏念念早已承受不起了。
“请你对念念放尊重些,西泽”
“闭嘴!我让你说话了吗?你算个什么东西!“
“够了!西泽,你总是这样,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吗?非要和别人比嗓门”
“我和你这个人尽可夫的****没什么好说的!”
人尽可夫。
呵,他说她是个人尽可夫的****?夏念念呆愣在了原地,嘴角微微上扬着,带着一抹讽刺的笑,心,却沉了。一直以来,她都以为,顾西泽是那个除了鹿森以外,唯一对自己好的那个人,那个自己能够依靠的人,可原来,这一切都不过是自己的自以为罢了。
顾西泽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想要对夏念念道歉,却看见她收起了那抹笑,冷冷的说:“滚’
“滚啊!”
说着就拉着鹿森的手,上了楼,顾西泽也跟了上去,却被夏念念锁在了门外。
”念念,你听我解释啊!“
他猛烈的拍击着那道门,力道大得让那扇已年久的门几乎承受不起。可夏念念像是铁了心一般,怎么也不肯开门。
”我在也不想看见你!你给我滚!“
那个被自己藏着,掖着多年的秘密,像是个极为脆弱的蛋,被小心翼翼的搁置在黑暗里,期待着一辈子都不要被人发现。可是,却因为这个一度被自己视为亲人的人的一句谩骂,一声”人尽可夫“,一句”****“就把这个秘密砸了个稀巴烂,一地自尊的蛋液横流遍地。
林知晓刚好赶到楼道,只听到了夏念念那句满是愤怒地”你给我滚!“,以及顾西泽哀伤的离去的身影,她不明就里的在门外说到:”夏念念,你太过分了!“
这一句太过分吼得夏念念的心脏都颤了颤,像是给她的崩溃的最后一击,强忍已久的眼泪淙淙的流了下来。现在,只剩下她一个人了啊。
夏念念掩面哭泣,却一不小心跌进了一片温柔里,她泪眼阑珊的抬起头,只看见鹿森温煦的笑容映入眼帘。
他说,”别怕,还有我“
她将头往他宽实的胸膛里埋了埋,终于有了一丝些许的安慰。
是啊,还有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