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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狂欢夜攻略

狂欢夜攻略Carnivalnightstrategy

十二月二十三日晚九点

“0312。”

穿过医院长廊的时候亦铭嘴里重复着这组数字。

现在这条走廊空无一人,亦铭可以想去哪就去哪了。因为今天是周日,整栋医院里面只有3个人是他需要小心的,看门的警卫、象征性巡逻的保安、在办公室里打着哈欠的护士。而这三个人应该都在一楼,他们就像是恶棍身边毫无战斗力的小喽啰。只不过他们三个镇守的都是重地,虽然他们是小喽啰,但是只要他们还在,亦铭就没办法逃出去。电影里面不都是这样么。主角大发神威教训被小喽啰坑惨的恶棍,这时候没有战斗力的小喽啰就突然坏事儿了。他们打不过主角,但他们会不小心碰到某个机关,然后致命的事情发生,主角和恶棍一起玩完。小喽啰一边擦掉额头的冷汗,一边摸出不知哪里来的白布朝着主角和恶棍挥挥,当是说再见了。往往这个时候小喽啰就会被致命事件的连带伤害波及到,没有战斗力的小喽啰会直接挂掉。还剩一口气的主角成了英雄,伸出一只手来表示自己还活着。

亦铭觉得成为英雄距离他还需很长一段距离。

如果把这间医院比作一场戏,那么亦铭是主角,院长是大boss,保安是小BOSS,护士们就是小喽啰。而亦铭暂时还停留在连小喽啰都打不过的级别……

走廊到尽头了,分出了向左向右两条道路。亦铭瞥了一眼旁边病房的房间号,继续念叨着那组数字向左拐。没走多远,亦铭念叨地那组数字就出现在他面前。

那是一串房间号。是杞野夏衣的病房号。

知道她的病房号源于昨天,亦铭成功的弄到了纸和笔。他们一整天就趁着护士和保安没有巡逻的时候利用纸和笔“聊天”,杞野夏衣写完了举给亦铭看,亦铭写完了再举给杞野夏衣看。无声的交流着。

杞野夏衣问亦铭是得了什么病进来的?亦铭回答杞野夏衣我不知道,医生问我问题,之后就把我带进来了。亦铭问杞野夏衣是得了什么病进来的?杞野夏衣回答说我有一点妄想症,总是想自己是个中国人。亦铭心说噢对,没错,你是个日本人。他在纸上写难怪你会中文,就是因为你妄想自己是中国人?杞野夏衣回答他中文是我自学的……诸如此类对白足足进行了半天,两个人都乐此不疲。

就好比故事里那个独自守望了很久很久的北极熊,它甚至能和鱼说话。它们不是同一个物种啊?它们语言是互通的吗?于是亦铭总结出一个结论:当你孤独的快要疯了的时候,跟一双筷子都有说不完的话。

杞野夏衣不是筷子,所以他们有更多的话,亦铭很兴奋,北极熊在孤独的守望中碰到了另一只北极熊,它们对话,话题多的说不完。

但亦铭手里的纸最终用完了,在用完之前亦铭问了最后一个问题是杞野夏衣的房间号,于是就得到了“0312”这组数字。

在医院里只要有房间号,就能轻松的找到病房。

确认了数字没有错误后亦铭走上前轻敲了两下门,隔了大概三秒后又敲了一下。门是从里面打开的,没有像亦铭的房间一样从外面锁上。亦铭不免撇了撇嘴,打算四下张望一下再进去。但是里面的人根本没有给他时间张望,一只手从门缝伸出来抓住亦铭右手地袖子。门的开口瞬间增大,亦铭整个人被拉了进去,门紧接着就关上了。

这是两个人第一次不是隔着玻璃,面对面的看着对方。

亦铭有些发怔的盯着眼前女孩儿的面孔,这两天隔着玻璃和空气看着这张面孔觉的是那么的完美无瑕。但现在亦铭发现其实杞野夏衣的脸上是有一些细小的斑点的,那是处在青春期时的正常现象。看到这些亦铭倒没有落回现实的嫌弃感,相反亦铭很开心,他一直以为杞野夏衣是天使,身上带着圣洁的光辉完美无瑕。但是面对那光辉就会让人感觉到淡淡的疏远,好像他和杞野夏衣是两个世界的人,对方是天使,可他只是个普普通通的凡人。天使俯视凡人,怎么的都像是垂怜。而凡人看天使只有用瞻仰和朝圣的目光去看,反正不可能平等的,一旦平等了就是对天使的亵渎。

就是这种感觉总是令亦铭有些不自在。现在亦铭没有那种感觉了,原来杞野夏衣不是天使,她和他一样是个凡人,她不会用垂怜的目光看他,他也不用以朝圣的目光去看她。他们可以一起用朝圣的目光去仰望天使,他们都是凡人。天使俯视着他们,垂怜他们所以把两个人安排到了一起。

在这间医院里他们并肩作战。

“现在看你比隔着玻璃看你感觉好多了。”亦铭试着打开话题。

但是杞野夏衣疑惑的看着他。

“我是说,现在看你比隔着玻璃看你好多了。”亦铭一怔,重复了一遍。

杞野夏衣低下头在本上刷刷的写,亦铭凑过去想要看她写,杞野夏衣却挡住了不给他看,亦铭就向后退不看她写的内容。反正一会都会看到的,现在不看也无所谓。

“你可以还是写在小本子上跟我说话吗?我听不懂中文。”杞野夏衣把小本子给亦铭看。

哦,原来你听不懂中文。亦铭挠了挠头有点失望的从杞野夏衣手里接过来纸和笔,“你听不懂中文,那为什么会写呢?”

杞野夏衣接过本来写,“我有一本中日互译字典。”她伸手指了指床边。

亦铭看到那本蓝色的小字典,封面上有“中日文互译”的字样。他下意识说“哦哦”同时接过了杞野夏衣手里的小本子低下头开始写字。一天的接触已经让两个人的关系进了许多,这样话题就已经打开了,两个人共用杞野夏衣的小本子开始写字聊天。

房间里安静的只能听到笔落在纸上的“沙沙”声。

“你真的找到了我的病房。”

“当然了,我在这里一年了,我熟悉这里的每一处。”

“那你是怎么来的?”

“走过来的咯。”

“没有巡逻的护士和保安吗?”

“今天是周日,周日的时候他们是要休假的。”

“所以没有人巡逻对么?”杞野夏衣固执的想要得到答案。

“是啊。”亦铭无奈,只好写给她看。

…………

“你看过叛逆的鲁鲁修么?”沉默了片刻,杞野夏衣问。

“看过。”亦铭点点头,心想总算有能算是“话题”的话题了。

“我很喜欢鲁鲁的妹妹,就是那个双目失明的女孩。”杞野夏衣写给亦铭看。

“为什么?”亦铭应和着她问。

“因为她那么的想要一个温柔的世界。”

“世界真的是温柔的吗?”亦铭想了想,他有些记不清外面的事了,他只记得这间医院……不同的种族各自为营,种族和种族之间充斥着硫磺般的敌意,谁跑过来扔一只火把就轰的一声爆炸。

“可能是吧。不过我有点忘了外面的世界了,我在这里也呆了九个月了,虽然还没有你呆的时间长。”杞野夏衣举起小本子给亦铭看,小本子不大不小正好挡住她的表情。

亦铭没想过这个问题。

接过本子的时候亦铭看到了杞野夏衣的表情,她有点失落的样子,像是被弄丢了的小猫,仰着无辜的可爱的小脸,墨绿色瞳孔里映出的世界无处不是危险的。亦铭忽然间明白过来为什么在外面大街上看到那些小猫都不跑不跳,它们害怕这个危险的世界,它们是失落的不想跑跳了。如果亦铭是被弄丢了的小猫的话,亦铭也不跑不跳。

“那你为什么不出去?你的病房没有上锁,”亦铭眼睛里闪烁着什么。

“妈妈不让我出去,他们说我出去会发病,发病了会吓到很多人。”杞野夏衣表情彻底沮丧了,她也被丢弃了。

亦铭不知所措了,看起来杞野夏衣就快要哭了。可是亦铭太久没有接触过别人了,也太久没说话了。

“可你并不吓人。看到外面那些来回巡逻的人吗?他们才吓人呢。”亦铭把小本子举给杞野夏衣看,试图安慰她。

他最看不得的就是女孩儿哭。

记得亦铭上小学的时候把当时的女班长惹哭了,因为女班长让他擦黑板,亦铭不干,于是就吵了起来。女班长吵着吵着就嘟起嘴巴,跟着就大哭起来,亦铭直接傻了。全班的人一边责怪亦铭一边哄女班长,但是怎么也哄不好女班长。后来班主任来了,把亦铭带到办公室劈头教训,还打电话把这件事告诉了亦铭妈妈,亦铭妈妈来到学校和班主任共同商量,最后要亦铭给女班长买零食道歉才行。于是亦铭给女班长买了一大堆零食并且“诚恳”的道了歉,这件事才得以平息。然后的一周亦铭没有了零花钱。

直到很久以后亦铭才知道,女班长是班主任的女儿。原来班主任的女儿这么不好哄,一旦哭就哭个不停。

再后来亦铭上初一,又把他班里的女班长惹哭了。因为女班长让他擦黑板,他不擦。于是就吵起来,女班长不和亦铭计较,自己去打水回来的时候巧合的在亦铭身旁滑倒了。然后嘟起嘴巴,跟着大哭起来。亦铭不自觉的想,难道自己天生和班长相克,他两次惹哭的女孩都是班长,还都让他去擦黑板。如果说第一个女班长哭了是怨亦铭,亦铭勉强同意。可这个女班长哭了,和他亦铭真的是一点关系都没有啊。但是同学们围上来安慰女班长,责怪亦铭。

亦铭站在原地,一言不发的看着窗外突然开始飘起的小雨……原来班长哭起来就像下小雨,下个不停。

杞野夏衣不是班长,可是杞野夏衣快要哭了,亦铭绞尽脑汁的想怎么才能换个话题逗她笑笑。

杞野夏衣把本从亦铭手里拿走了,亦铭抬头看她。她并没有哭,她低下头快速的写,没有要抬起头的意思写完了就把本子给亦铭看。

“这间医院好吓人。”

“其实我也这么觉得,护士长得好像是长颈鹿,保安长得像藏獒。”亦铭拉扯着烂话题。

“不是,我是说这间医院好像一个监狱,在这里觉得好压抑。”

“我知道啊。”亦铭点点头,心想我已经在这里呆了一年了啊,这里压抑的能把任何一个正常人逼疯啊。

“在看到你之前,我一直讨厌这里的每一处。”

亦铭想写我也讨厌,但是看着杞野夏衣他把这句话改成了“没关系,现在我来了,你不会讨厌我的对吧”。

杞野夏衣轻轻地点头,拿过本来就低头写,“最不讨厌亦铭了”。亦铭凑过去看,这一次杞野夏衣没有再挡住不让他看。

“可是这里真的好像是狼群,他们好吓人。”

原来对这个女孩儿来说,这间医院里的人好吓人,这间医院就好吓人。

“我好想要一个鲁路修里面温柔的世界,就像是大结局时候的那样。虽然没有了鲁鲁,但是他却造就了温柔的世界留给妹妹。”

亦铭也记得这段当初把他感动的死去活来的剧情,难道杞野夏衣的就是看着这样一部动漫长大的?说了这么半天就这么一件事。

“可是我什么都没有,妈妈说我没有哥哥的。”

亦铭不回答,杞野夏衣一直在自顾自的写着,低着头行你看不到她的表情。

“可我还是好想要那个温柔的世界啊……”杞野夏衣继续写。

亦铭踌躇片刻,从杞野夏衣手里抢回了本。他直视杞野夏衣惊诧的目光,然后低下头几笔划掉了杞野夏衣写的字后开始快速的写。

杞野夏衣睁大眼睛有些不敢相信的看着亦铭举给她看的话:你想不想离开这里?我带你离开这里。

亦铭没有开玩笑,只要杞野夏衣点点头,他就真的会带她一起离开。因为她是他唯一的同盟啊,她也是被丢弃的,被自己的妈妈丢在了这间医院里不准出去。他身边的人会被她发病的样子吓到,可是他不会啊。她在那张纸上写了“他们”对么?可“他们”又不包括他。亦铭认真的注视着杞野夏衣的眼睛,急切的想要看出一丝开心的情绪。但那双漂亮的眼睛里却始终只有惊讶一种情绪。别惊讶了啊,傻丫头,只有我不害怕你发病的样子啊,我和你都是被人丢弃了的小猫,我会带你离开的,不需要你的妈妈来接你,她不会带你离开的。亦铭想了想,自己的妈妈也不会,她只会来看自己,却绝不会带自己离开。

他用力的想要看透杞野夏衣的眼睛,他再一次从她手里夺过小本。这一次他笔速更快,他把本子亮给女孩儿看:“我会带你离开,我不害怕你发病的样子,这间医院里我们结盟成营、并肩作战,不抛弃,不放弃,直到逃离这里。”

“哦……”杞野夏衣说话了,她点着头,喉咙里发出这一个音节。

果然她也是被人遗弃的小猫,只有被遗弃的东西之间才相互理解,相互慰藉。两只被寒冷侵犯的刺猬努力的拥抱住对方来取暖,连同那些尖刺带来的疼痛一并接受……因为那是唯一的温度啊。

别傻了啊笨蛋,这间医院里那些和你有说有笑的护士根本不是你的盟友,她们只希望你能安安稳稳的入睡!这样她们就可以在办公室里无忧无虑的聊着该不该买新出的化妆品。那些保安根本就不担心你的安危,他们担心的是你跑出去。可能你踏进医院的时候也同情过那个昏昏欲睡的看门爷爷吧?可你现在知道了!他不是不能睡,只是睡着了你会溜出去。那样他就失业了,只能在家里待着。笨蛋啊,你是只被遗弃的小猫,大家都是被遗弃的,被遗弃的东西就应该聚在一起!喂喂!你别哭了,他们根本看不到你的眼泪啊!这里只有我能看到你哭了啊!

亦铭只是想但是不说话,他伸手胡乱的擦掉杞野夏衣脸上落下来的眼泪,看着那张吹弹可破的脸上挂满眼泪的样子,亦铭觉得胸口里某个地方堵的难受。他也是被遗弃的,同类之间总会有异常强大的感情。

你当它是同情也好!

亦铭想知道杞野夏衣究竟是压抑了多久,他以前看过一句话:人只有在压抑到不行才会哭,压抑的越久,哭的时候留的眼泪就越多。杞野夏衣的眼泪好像是决堤了一样,怎么擦也擦不干净。

现在她真像一只小花猫。

亦铭有点慌了,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她。几年之后他又变回了那个面对女班长哭全班同学责备时不知所措的男孩,他楞楞的看着眼泪顺着杞野夏衣眼角不停流下来,机械般的重复着擦拭的动作。

可是眼泪怎么也擦不干!亦铭心想这究竟是一个压抑了多久的女孩儿啊。

她在这间医院里也和你一样,一样的孤单,一样的断绝希望,一样的把全部情绪塞到肚子里无处诉说。她也和你一样,一样无聊的和筷子有说不完的话题。

可他们也是不同的,杞野夏衣觉得压抑,压抑久了遇到了可以倾诉的人就哭泣。而亦铭不行,他是男孩子。

哭泣是女孩儿的权利,男孩儿就只能抓起武器,不管来的是什么神挡杀神,佛挡杀佛!

杞野夏衣说她是某天无意间看到了被保安拖回房间的亦铭。

那时她一定在想,这是个怎样的男孩儿啊?为什么保安要那么对他呢?他犯错了吗?她一定会那么想。因为亦铭也会这样想,亦铭比她想的还要多很多呢。

亦铭不帮她擦了,看着她缓缓蹲下去,真的像只刺猬一样蜷缩起来。他一声不吭低头又开始写,笔速快的有很多字都写飞了,他不停的写,然后把写的字给杞野夏衣看。

“外面的世界很温柔。”

杞野夏衣扬起花了的脸看着亦铭,眼睛里终于出现了亦铭想要看到的情绪,她接过本开始写,然后给亦铭看。

“好啊,我们一起逃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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