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时间推移,有些客人始终约不到我便恼羞成怒不再点我,生意的确没有刚入行时好。
于是敏姐安排给我的客人慢慢开始有“难度”了许多。时常会安排一些帮派成员给我。
来鼎煌谈事情的帮派都是一个叫东星的。敏姐说这里是东星的地头,别的帮派一般不会踩过来。
“千万不能得罪东星的人,”敏姐反反复复强调,“连我们老板都惹不起他们随便一个大佬。”
于是但凡有东星的人来消费,我便战战兢兢地小心伺候。这些大佬又喜欢让人喝酒,我便常常喝到翻江倒海。
最近东星的聚会特别频繁,常见他们面红耳赤地争论什么事情。一鳞半爪的我听到有个名字时常出现----中山仔。
据说此人父亲是中山人,所以大家叫他中山仔。两年前不知为什么异军突起,从一个默默无闻的小马仔做到胜和的坐馆。而且把胜和一路发展壮大,从屯门慢慢往油尖旺踩过来。
东星一派人很紧张,觉得再让此人发展壮大也许就要踩过界和东星火拼起来。另一派人则认为此人不足惧。毕竟东星是香港势力最大的老牌帮会,无论是地域还是人数都是胜和数倍,胜和不可能靠一人之力就能和东星抗衡。
这两派人经常一语不合吵起来,最后拿来撒气的还是我们这些小姐。一个小妹就是没看眼色撞枪口上,倒酒倒在大佬身上,被气头上的大佬一脚踢出去好远。如果是寻常客人,妈妈桑和保镖肯定不会让他好过,但是对方是东星的人,妈妈桑只能自己掏钱给小姐看病。
这事一出,我们更加小心翼翼了。
有天照例进房给客人挑,房间里四五个男人,其中一个竟是上次在餐厅帮我解围的那个阴森森的“千寿君”。我一下手足无措,不知为什么觉得很羞耻。
他也是一愣,冲我点点头,我走过去坐下。他低低地说:“方小姐,不想在这里遇到你。”
我窘迫极了,一直没觉得做小姐有什么羞耻,可是坐在他身边我突然很想跑开,不想让他看到我浓妆艳抹穿的如此清凉的样子。
见我诺诺地半天低着头,他不再说话。
见另外几个男人毕恭毕敬地称呼他“华哥”,我鼓气勇气叫声:“华哥,上次的事一直没机会谢谢你。我…敬你一杯。”
他不置可否地喝了一杯。
接下来我就不知道要说什么,他也不像其他客人会跟我开开玩笑问东问西,我只好干坐着。
但是慢慢觉出气氛诡异,这房间里的男人并不像来放松娱乐或者寻花问柳的样子,反倒一个个神情凝重,酒也不大喝,也没人唱歌划拳。除了华哥其他人还不时张望下门口。
就这样喝着喝着闷酒,突然房间门被几个东星的古惑仔踹开了。东星一个罩我们这家夜总会的大佬进来道:“你们这里谁话事的?懂不懂规矩?这里是东星罩的!胜和踩过来要干嘛!”
原来华哥和他手下都是胜和的人?他是黑社会?
华哥慢悠悠的说:“怎么?这里打开门做生意还挑客人不成?”
话音刚落他带来的人就站了起来。
东星大佬道:“你别装蒜,江湖规矩大家都是清楚的,帮派不到对方地头上踩过线。你们胜和这算什么!”
华哥拍拍手,他带来的人纷纷解开外套,“看到没?我的人什么家伙都没带。纯粹是听说这里小姐漂亮,我们屯门没有,特意来见识见识。”
东星大佬一时不知该如何回应,这时他电话响了,他瞪了华哥一眼出去接电话。剩下房间里两拨人剑拔弩张地站着。
我们几个小姐交换了下眼色,我看到她们眼中的恐惧。谁也不想莫名卷到帮派斗争中去。可是谁也不敢站起来溜之大吉。
一会功夫东星大佬进来,对华哥点点头道:“今天这个面子我卖给你,”说着叫妈妈桑进来道:“这间房的单都算我的。”说完带着手下走的一干二净。
什么情况?我纳闷。刚才还剑拔弩张,接了个电话就没事了?
华哥看我纳闷的样子,在耳边轻轻对我说:“他才知道他欠我一个人情。”
“啊?胜和为什么会帮东星?”我脱口而出。
他笑道:“看不出你好奇心还挺重嘛。”
我红了脸,自知失言,的确这种帮派之间的复杂斗争不是我应该过问的。
这天晚上,华哥几个略坐了坐就走了。走时他对我说:“我不是很方便经常来这里,你电话给我。”
我从来给过客人电话,但是对着他命令般的语气我立刻就乖乖把号码奉上。
过了几天的周一,我照例在宿舍休息,电话响了。
“下楼。”华哥低沉的声音。我还没来得及说话电话就被挂段了。
搞什么嘛,突然袭击啊,我匆匆抓起一件外套下了楼。
一辆黑色房车在下面停着,司机拉开后座车门示意我上去。我看看车里并没人,狐疑地上了车。
车子开到了海边一个渔排停了下来。司机打开车门,我远远看到一个人影坐在渔排上钓鱼。
走过去正要打招呼,华哥嘘了一下示意我不要出声,半晌一条大龙虾被他吊了上来,随即有人上来把龙虾拿到厨房去了。
“你在钓龙虾!”我吃惊道,一直听说龙虾难钓,不是专业渔夫出身的人是钓不到的。没想到他还有这一手。
他转头看着我:“钓龙虾和钓大鱼一样,不要多话,有耐心,加上诱饵够好,自然会上钩。”
这个人我总觉得他话里有话。
我就这样在背后看他专注地钓龙虾,海浪温柔轻响,夕阳慢慢沉下去。他虽然是个阴阳怪气不苟言笑的人,可是在他旁边有种莫名的安全感,有种什么事情他都会搞掂的感觉。
新月升起的时候,我和他坐在渔排上,吃着黄油焗龙虾。他打开一瓶长相思,道:“杯莫停。”我不假思索:“唯有饮者留其名。”
他扬扬眉毛,赞许地看我一眼。
我红了脸,直说这酒上头。
海面泛起银色波浪,不知何处传来悠悠的萨克斯风。
夜未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