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吃力抬头,看是玄真,此刻也顾不得他怎会在这里,只是死死抓住他手腕,低喘一声,“玄真,我肚子痛,这孩子,该不会,不会是这会儿就要出来了吧!”
他反手按住我脉搏,又似想起什么,蹙眉凝着我,“你早已没了脉相……这,”
我扯扯嘴角,“何止脉相,我该,该是没有痛觉才对,”我攥着他的手越发用力,咬牙道,“可是,这会儿……真是,痛的厉害。”
玄真挥杖打倒一人,“我带你冲出去!”
我摇头,“赫泊辛设下埋伏,岂容你这般容易就冲出去?”喘口气,又续道,“帮我把往生刀拿来!”
“你这是要,”玄真身边围了好些黑甲军照应,终于得了空将我抱住,“你可知当下可是……”
我打断他,“你难道要我们都死在这?”
他还在犹豫。
我搜寻半天终于找到黎墨宸,有气无力的喊他,“狐狸,往生刀。”
他砍杀几人,慢慢移到我身边。
“你可有法子?”我痛得呲牙咧嘴。
他眉头蹙紧,握住我冰冷的手“援军还在路上。”
“等不了了,赫泊辛就快收网了。”我从他腰间抽出往生刀,将他的手紧紧握了一握,“你可信我?”
他一怔,正色点头。
“叫你的人,围成个圈,保护我。”
他却有些不放心,只是看着我,“你感觉如何?”
“一时半会该是没事。”我挣开玄真,甩袖抖出几只小虫,“拿着它,死都不能松开,知道吗?”
他半是疑惑半是惊讶,终于点头,去安排阵势。
我抓住玄真的,将剩余的小虫递给他,“无论发生什么,都不要阻止我,你,能做到吗?”
他垂眸盯着血流成河的沙地,半晌,点头。
我这才放心下来,撑起身子,提起往生刀割开手腕,然后跪倒下去,放眼这无边黑暗,怒云风吼,血沙弥漫,慢慢俯身下去。
三年前,我以复仇之心让金夏古墓重见天日。
如今,再次跪在这片土地上,已是心境平和。平和于生死,平和于天下,平和于爱恨贪嗔。
邪风渐大,裹雪携沙,似吼类悲,周遭的沙地开始震颤,塌陷。
哀嚎声,呜咽声,垂死挣扎。
战车碎裂成块,战马陷入流沙。
我跪服在地,看着眼前震颤的砂砾雪碎。
突然轰隆一声,似在天边,又似在脚下。
我闭上眼睛,身体跟随皑皑尸体和残肢慢慢下沉,慢慢失去意识。
“三郎,三郎!”
我迷迷糊糊睁开眼,四下陈设金砖玉砌,金龙凶兽淋漓,或坐或卧,或嵌在石器上,恢弘华丽。
三年前,我与赫泊辛可没有这般幸运,所遇尽是机关蛊虫,九死一生。
“三郎,你怎么样?”黎墨宸煞白着一张脸,紧张慌乱的凝注我。
我点点头,示意他没事。
又搜寻一圈,见到玄真也在一边,终于按下心来。
“有多少人活下来?”我一手捂住肚腹。
“偷袭和阵前牵制的人马共计五万,”他停顿一下,眉目里有丝沉痛。
我别过头不去看他。
“这一阵混乱,现在还剩下百来人,这宫殿里犹如迷宫缠绕,处处机关陷阱,诡异至极,想来,应该还有些人遗落在别处了。”
那就和死没什么差别了。
我扯扯唇角,“赫泊辛出战十万人,想来也不比咱们好多少。”
“三郎,你快看!”
玄真在不远处阶梯之上,一只手指着玉棺,竟有丝颤抖,“这,这怎么可能?”
黎墨宸扶着我慢慢走过去,虽有棺盖,但那玉质通透晶莹,里面自是看得一清二楚。
那里面,躺着一个女子,一袭滚纹红袍,凤冠金钗,绝色无双。
我怔了怔,倒觉得有丝眼熟,不禁打趣道“玄真,你不会看人家姑娘长得漂亮,动了凡心吧!”
黎墨宸大手将我的手握得死紧,脸色已是铁青,木然转头凝注我,“重三郎,你当真不认得她?”
我呆了呆,又瞧瞧那玉棺,如镜的滑面映出我一张惨白的脸,竟是,竟是与那女子几乎一模一样!
我愕然后退一步,只是摇头,“原来,原来,鸿途说的是真的……我本以为,以为他是觊觎密藏来诓我。”
远处石门轰然倒落,紧接着冲进一众人来。为首的正是赫泊辛与鸿途,还有那个太子。
黑甲军迅速挡在我与黎墨宸、玄真身前。
“重三郎,本座早料到你会有此招,虽然损失不少,但终归还有他秦王大半黑甲军一起生祭,倒也不亏。”赫泊辛眸色阴戾,看向我,“把秘药和宝藏交出来,本座就绕了你们。”
肚腹间的阵痛越来越深,我大半个身子几乎全倚在黎墨宸身上,慢慢抬眼看去,勾唇浅笑道“咱们现下一起被困在这地方,谁绕了谁,只怕还不一定吧。”
“跟他们废什么话,咱们剩下千人,还怕了他们不成!”太子挥挥手里的剑,扬声道,“大明军士听着,给本殿杀了他们!”
敌军中忽然冲出一众灰衣甲士,直杀过来。
赫泊辛只是凉凉看着我,唇角凝出冷笑。
这大殿里一聚千人,场面登时混乱不堪。
“玄真,你照顾好三郎!”黎墨宸将我推到玄真怀里,不等回应,揉身冲上去。
他的心思,我岂会不明白,只是,我又怎样看着他与旁人搏命!
我想去追他,那痛却猛然灌便全身,我身子就软软倒下去,迷糊中胡乱抓住玄真袍角,“别,别管……啊!”
“三郎,你怕是要生了。”玄真颤声道。
“那,要怎么办……”我牙咬得咯吱乱想,浑身的冷汗如浸在冰窟窿里一般,“能不能,让他晚点出来?”
玄真一脸急色,也顾不得平日里的温蔼和顺,大声道“这何时生何地生,都是老天决定,三郎,你撑住,”他四处搜寻一边,“我去准备一下,就,就在这里生!”
我一翻白眼,这是要我在墓地里生孩子?!老天真是待我不薄!
我这厢疼的呜呼哀哉,头晕目眩,侧眸看去,那边打也够拼命。真真都是豁出去了!
太子不顾死活的冲进战团,左砍右劈,倒也格外神勇。
赫泊辛的人真是沉得住气,一动不动的看热闹。
你想坐收渔利?我偏不如你的愿……我攥着衣袍,运了半晌力气,终于死命喊出一声,“赫泊辛你还等什么!你要的东西,就在我身上!若我死了,你便别想救你父王,你们一个一个谁也别想再出古墓!”
赫泊辛陡然眯眸看向我,我勉励勾勾唇角,只口语对他说了一句。
他脸色一变,转头去与鸿途说着什么。
末几,又看向我,握紧拳头怒吼一声,“给本座杀了大明太子!”
这一声,在场所有人都蒙了一蒙,但手中砍杀的动作却未有丝毫犹豫,顷刻之间,太子一方便被围困在中央。
我又是一声惨叫,“玄真!”
“我在,我在,”他动作慌乱的将怀里的红绸尽数铺在地上,又捡了些盖在我身上,“三郎,你可看过别人生孩子?”
我登时给他这话气得半死,抬起头恨恨看着他。
“我,我没给女人接过生。”他脸色乍红乍白。
我做了半辈子男人,哪家媳妇敢让我去看生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