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丫头,哭完了?”
纪采怔然抬头,屋子里又有了光亮,又有了一个人影。
“你呀,足足哭了两个时辰!同样都是人,为什么女人就能流出这么多的眼泪呢?”人影啧啧的摇着头。
纪采揉揉哭到干涩肿胀的眼睛,不是幻象,确实是一个人,一个男人,一个老男人。
“呲”的一声,光亮又强了几分,人影露出人形。花白的长长须发,几乎被完全遮住的小眼睛闪着精光,满脸的皱纹里带着与年龄不相衬的笑意。
“听那个鬼丫头说,你是玲珑山庄庄主?”他不由分说,抓住纪采的胳膊,搭上她的脉,又啧啧几声,“这小子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你只是暂时失去功力而已,再过半个时辰就可以恢复了。”手一紧,反手握住纪采的手腕,嘎声问道,“你跟易江臣是什么关系?”
啊!纪采心里叫了一声痛,这个老头的手还真有劲。她皱紧眉头,一声不吭。
“噢噢!”老人看出纪采的忍痛,松开手。“能做玲珑山庄庄主,应是非常之人,怎么也着了道?唉,年轻人,终究是年轻啊……”他站起身,不停的叹气中,房间骤然又黑了下来,老人如不曾来过般消失。
纪采恍恍惚惚的,身体因水分的枯竭而软弱不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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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雨虹的确不想让她死掉,每日定时打开的小黑洞里滑落的食物虽然不香,但也不馊不臭,足以下咽。
举目的黑,渐渐适应,隐约的分开了自己和六面光秃秃的空间。
功力果然恢复,身体的康复引领着魂魄的回归。
所以,她平静下来,也奇怪自己的平静,居然平静而愉快的想起今生、后世。
原来,生死的轮回可以同时回忆。
只是,偶尔会奇怪一下,这个时候,难道不是该发疯似的大声哭叫吗?或者用头去撞墙,或者绝食以求一死?为什么还能如此闲适的听着蜘蛛结网、臭虫放屁的声音?
孤寒箫对她做了什么,为什么要这么做……太子说过死掉的千雨虹为什么还活着,还可以那么肯定他的爱……庄主再一次失踪的玲珑山庄会怎么样,楚楚是否脱险……这些问题,已与她无关。
她按下了暂停键,暂停所有的思维,然后倒带,倒回了在武安侯府的时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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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门再开,烛影摇晃中,人影又现,还是那个老头。
“丫头,不错,这些天都没有哭了。”
“你是谁?”
“跟你一样,是被关在这里的人。”
“啊?”那你怎么可以来去自由?后面一句由于过度的惊诧而卡在了嗓子眼。
“嘿嘿嘿!”老头笑的苦涩,抓了抓蓬乱的胡子,“一个人被关了几十年,自然会变这副鬼模样,灵魂与身体完全分离。”他又快速的摇了摇头,“不对,不对,能达到我老人家这样境界的屈指可数。你,”对纪采重重一点头,“就是其中一个!”
纪采也苦笑,这应该是褒奖了,让人想哭的褒奖。
“你怎么能打开那道门?”纪采可不信老头真是个鬼。她这几天把六面体摸个遍,结论是开门机关绝不在里面。老头既然也是同样被关着,他是如何开的门?
“唔,这个嘛,简单,简单。你的师父是谁?林梅黛?莫非容?哦,是非容丫头。”老头紧紧盯着她,一会儿摇头一会儿点头,好像下了很大决心似的又问,“你认识我吗?”
“不认识。”
“哦,对,对。你这个年纪不会认得我的。”他颓然的搔着头,语气自嘲而不甘,“我现在这副德性,没人认得喽。”老头伤感起来,抬手挥灭烛火,消失。
纪采呆了片刻,轻轻闭上眼睛,等待着不愿醒来的空荡荡的梦。
几十年,几十年光阴真的只在弹指一挥间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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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看见老头,纪采友好的笑了笑,揖了一礼,算是正式打个招呼。
“我是吴海。”老头似乎很怕自己会反悔,进门就说,走了四步,说了四字。
吴海?纪采在记忆中搜索是否听说过这个名字。
见纪采没多大反应,老头眨眨眼睛,张着嘴呆站着,老半天,眼珠动了动,“啊,”又开始搔头,“非容这丫头,对我那么怨恨,怎么可能提起我?你真的是她的徒弟?是,当然是,明明就是天瑶宫的内功嘛!这么说,梅黛你也不知道了?当然不知道,那丫头连我都没提过,怎么能提到她?”他没头没脑的转起圈来,自问自答,猛然定在她的面前,“天瑶宫是怎么跟玲珑山庄搭上线的,玲珑山庄为什么肯让天瑶宫弟子做庄主?”
“……”纪采愣愣的不知如何回答,“老人家,您认识我师父?”听他提及莫非容和林梅黛时的口气,应该是很熟悉二人的。
轮到吴海愣愣的半响,也是答非所问,“我在这里几十年,看到进来的人有发疯的,有变傻的,有气死的,最后都成了一堆白骨。我观察了这么多天,你镇定如常,确实有非常资质。是老天也肯帮我完成夙愿,竟送来一个天瑶宫的弟子。”他突然跪倒,梆梆的磕了三个头,“老天爷,吴海在这里谢过了!”
“丫头,我来告诉你。”吴海如卸下重担一样的轻松,一屁股坐在地上,“坐,你也坐。”等纪采也席地而坐,接着说道,“我是你太师父玉仙娃的……唉唉,旧事不提!我本来住在驻仙殿,不知道这个地方?”他再次无奈,叹了半天气,“天瑶宫,称其为天上人间,是不是丝毫不为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