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上,几个宫人前后围着她,纪采心里又紧张又好笑,难道我能飞了不成?到底什么事让这位高高在上的丽贵妃如此兴师动众找她一个小宫女,还是一副欲置之于死地的架势?很显然,她即将面临的是一场生死局,该如何化解这个危机呢?
纪采步履有点僵硬,不敢晃脖子,怕把左脑的面粉和右脑的水搅合到一起。
仪景宫,玉槛朱栏,长廊叠阁,富丽庄严,宫女太监个个表情严肃,如临大敌。
“进去!”后面的宫人推了纪采一把,原来是太监禀报完毕,正传丽贵妃的命令让她进去。
走进前殿,她看见一位盛装丽人微微斜倚在软榻上,正在欣赏宫女捧在手里的胆瓶,旁边的暖月一脸得意。
“采苹给贵妃娘娘请安。”纪采叩头。好久没动静,她偷偷做着深呼吸,眼下这种情形,一味示弱肯定是没有用的,不如争一下。既然不得不赌,那么就下注吧!
她直起了上身,“不知贵妃娘娘宣采苹过来所为何事?”
果然,还没等丽贵妃抬眼,暖月迫不及待的喝到,“好你个大胆奴婢,贵妃娘娘没问话你竟敢先说!”
纪采微微含笑,“暖月姑娘也是大胆,贵妃娘娘还没说话你就敢先说话!”
若只是奴仆之间的争斗,丽贵妃绝不会替侍婢出头而得罪皇帝的公主,一个能专宠多年的妃子哪有这么傻。丽贵妃锲而不舍的找自己的麻烦,肯定还有其他缘由,所以即使自己再怎么服软,也逃不开这一劫。何况,讨饶的话她说不出口。
暖月张口结舌,“娘娘,她……”
丽贵妃摆摆手,让面前的宫女退下,瞄了一眼纪采。
纪采终于见识到了这位早就闻名的贵妃。一双丹凤眼细媚如丝,柳眉如轻烟飞扬,描画精致的脸上带着少妇的妩媚,双唇稍厚,微动间流露性感。体态略显丰腴,殷红金丝罗衣,外罩一件金色披衣,高高的堆云髻,正面一个很大的金色牡丹,两面各插一对金凤钿。
“满城尽带黄金甲。”眼前这位浑身上下金光闪闪的丽贵妃,让她的头脑里一下子闪出电影里炫目的画面。心里暗自赞叹,难怪能宠冠六宫,这热辣风流的神态连自己都看直眼了,风姿还在沁贵妃之上。
在这个以色彩深沉纹饰低调为尊为美的时代,尤其是最容易枪打出头鸟的宫廷里,敢这样大胆张扬的穿戴,果然艺高人胆大!尤其是一般人穿金戴银,弄不好就像个暴发户,眼前这个女人,却感觉只有耀眼金色才能配得上她,毫无违和感。
“大胆!你竟敢盯着贵妃娘娘看!”暖月的话一下子打断了纪采的神游,她摇摇头,摇掉满脑子无边无际的金菊花。
“采苹不敢。只是以为贵妃娘娘是九天仙女下凡呢。”这倒是真心话。相比之下,沁贵妃只是让男人爱怜欣赏,宛如花瓶般,而丽贵妃却会令男人燥热而产生占有的冲动,似乎征服了她就征服了天下。(心里却对自己说,前生虽也欣赏俊男美女,可没有到失态的程度啊,莫非这个女人真的有什么媚功之类的绝招?)
丽贵妃轻笑一声,优雅的换了个坐姿,“你真的是采苹?”她仔细打量着纪采,“你没被打死,倒是脱胎换骨了。若非青天白日下,纵然还是原来的模样,我还真不敢认你是原来的采苹呢。”
纪采暗暗佩服丽贵妃的敏锐,至今还没有一个人仅凭几句话就看出她和以前有什么不同。
“瞧你倒像是从未见过我,算应了离魂之说。知道为什么宣你过来吗?”
我正想问你呢,纪采心里嘀咕了一句,“采苹不知。”
“明珠公主为什么要逃婚?难道是我们兰家配不上她这个金枝玉叶吗?你跟她胡说了些什么?那件事你是不是告诉了她!”
“……”,纪采完全晕了,她除了知道明珠离宫出走之外,其它的什么都不知道。因为皇后早就下了禁口令,所以没人敢提起这件事,而她也从没想起过要打听。这么说,明珠是因为不想与丽贵妃娘家的谁谁谁结婚而出走?所以她怀恨在心,找不到明珠找采苹撒气?也是认定采苹说了什么什么坏了她的好事?难怪这位贵妇总是阴魂不散的缠着采苹不放,连其女儿明成也视采苹为敌人。
“采苹什么都不记得了。”纪采到哪被人一问都是这句话。
“不记得了,你倒是推托的好!”丽贵妃用鼻子狠狠的哼着。“来人,把这个贱婢给我拖出去打!上次打得你全忘了,这次我再打得你全想起来!”
外面的人似乎只等着这句话,话音未落就冲了进来。
“慢着!”纪采高喝一声,脑子里飞快的措着台词。“贵妃娘娘想打人,该得有个打人的理由吧?虽是采苹卑微,又得了失忆症,就该打吗?”
丽贵妃愣了一下。
“凭你这对贵妃娘娘不恭不敬的态度也该打!”暖月早已急不可耐。
纪采眸光一闪,直射暖月,“暖月姑娘这么着急替贵妃娘娘做主吗?我怎么看你倒一副仪景宫主人的做派!你这么卖力的撺掇贵妃娘娘到底有何居心?你是不是故意让贵妃娘娘和明玉公主心生嫌隙?你能从中得到什么好处!”
暖月打了个哆嗦,“娘娘,奴婢……”
“哈哈哈。”丽贵妃不怒反笑,上下打量着纪采,“以前你木讷的问三句答一句,倒不知原来是如此灵牙俐齿!好!装得好!”
丽贵妃轻轻抿了抿鬓角的发丝,若有所思。
“暖月,你把皇上御赐的胆瓶放到我的寝宫去!”丽贵妃高声命令暖月。
“是,娘娘。”暖月捧着胆瓶慢慢走过来,斜睨纪采。
“采苹,你起来吧。”
“谢贵妃娘娘。”
“啪”的一声脆响,把一边起身一边正琢磨明珠逃什么婚的纪采吓了一跳,转头一看,暖月手里的胆瓶掉在地上,摔了个粉碎。
“唉呀!”暖月惊叫,一指纪采,“你敢打坏皇上御赐的花瓶!”
“暖月,你是怎么做事的!”丽贵妃一脸痛惜。
“娘娘,不关奴婢的事,是采苹故意撞奴婢!”
纪采看着主仆的一唱一和,知道这是今天必然要有个了断才肯罢休了。也不知秋影有没有找到明玉,什么时候能过来,只希望能多拖延一会儿了。
“暖月,你何苦费劲心机诬陷我!”
“诬陷你?”低柔的语调助长了暖月的气势,“是你找死!”手也抡过来。
纪采一抬手,抓住她的手腕,狠瞪着她,“你以为我会给你第二次打我的机会吗?”
暖月的腿有些发软,纪采冷冷的目光如刀子扎在她的身上,不自觉的后退,“你……你……”
“哼!”纪采嘲讽的看着因自己突然松手而险些摔倒的暖月。
“大胆!打碎了御赐的花瓶还敢如此狂妄!你真以为我打不得你!”丽贵妃顾不得仪态,直奔过来,脸几乎撞到了纪采的鼻子上。“信不信我杀了你!”
纪采侧身退了两步,低下头,挺直了身子,不由心生倦怠,无奈划过唇角。皇宫中这些养尊处优无所事事的贵妇们,每天要做的就是期待着被那个拥有无数女人的男人多看几眼,百般逢迎,曲意承欢,整日提心吊胆,不知哪一天就会“红颜未老恩先断,斜倚熏笼坐到明。”毫无安全感的生活造成了畸形的心理,平日郁抑恐惧,唯以虐人为乐,恣意践踏人性,如吸毒般成瘾。
丽贵妃看着淡然挺立的纪采,竟不知该怎样继续下去。尽管自己的招数都如泥牛入海,她还是不信治不了这个小小奴婢。
“要不是看这地上的影子,还真以为见着鬼了!”丽贵妃向前走了几步,飘然回身,冷笑着,怎么看都是采苹的模样,为什么总觉得又不是采苹呢?
“如果我说御赐的花瓶是你打碎的,谁敢不信!现在打你的理由足够充分了吧?”
纪采偏过头,却没有看她,目光投向还在揉着手腕的暖月。暖月哪敢和她对视,低着头不敢接话。
事到如今,这个祸应该是躲不过去了。她暗暗的要紧牙关,不管怎样都得挺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