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采苹，你说的那些可行吗？”阿如还是不相信。
“没问题。这里本来也没什么规定，当然咱们自己说了算。”
“可是……”
“好了，阿如姐，没什么可担心的，实行一天我们就自由一天。如果上面真有明文规定说不行，再想其他办法。”纪采皱起眉头，“你说今天还有几个人没来，什么原因？”
“有三个废妃跟细柳有抵触，细柳占了她们的房间。唉，也是一天到晚争来争去的，谁也不服谁。还有一个是瘫了，另一个足不出户，跟瘫了没两样。”阿如戚然叹气。
“等你吃完饭带我去看看。”纪采沉吟片刻。
她没有去吃饭，也没想好该怎样解决吃饭问题。东西是外面送来的，好坏无从挑选。唯一的办法就是争取让他们送些好的来，那么看来只能出钱贿赂来人了。这一招历史还是真悠久，纪采陷入沉思。
“采苹，你来了还没吃过饭，这样怎么行？”阿如吃完饭回来，看见纪采一个人呆在房间里。
“我不饿。阿如姐，什么时候会送菜来？”
“这一两天该来了，也没个准。今个早饭好多了，以前都是细柳她们先吃完，我们才能吃的。”
“以后会更好！走吧，带我去看看那几个没来的废妃，她们以前是哪一级的？”
“这还真不知哦。刘氏，钱氏，吴氏，只能这样称呼。另外两个，戚氏，韦氏。”
纪采和阿如走进房间时，刘氏、钱氏和吴氏正低声议论着什么。看见她俩进来，马上正襟危坐，扭过头不理不睬。
屋子里凌乱不堪，三个人挤在一起住，显得非常局促。
“难怪你们生气。”纪采环视了一圈，床上的被褥很久没洗的样子，“住在这样的地方我也会生气。不过呢，以后会有所改善的。”屋里连一把多余的椅子都没有，她也不想多说，“等后院的房间收拾好，你们就搬过去，一人一个房间，自己负责室内卫生。劳动能使人快乐，对不对？不过，衣服被褥之类还是由我们负责浆洗。”
“站住！”纪采收回跨出门槛的脚，回头看了一眼说话的人，又看了看阿如，阿如声音极低，“刘氏。”
“你是采苹？一来就闹得满城风雨的！如果我没记错的话，你本是明珠公主的近身侍婢，平时就高人一等。怎么？获罪来了这里，也要施威吗！”
“我不是施威，”她们当然不知发生了什么事，纪采更不会解释，“是为了帮助你们解决问题。”
“解决我们的问题？”刘氏轻蔑的哼了一声，“奴才爬到主子头上吆五喝六的，哪还有一点儿规矩！你们才是大大的问题！”
纪采盯着刘氏，微微躬身施礼，一字一顿，“落难的凤凰不如鸡，这句话您一定听说过吧？头上的光环消失了，身上的锦羽褪掉了，从高高的云端跌落了，您现在是谁呢？我们是有期徒刑，你们是终身监禁，这算不算有所区别？”
“你！”刘氏抬手一指，浑身直哆嗦，“你，好大的胆子！”
“在这里，争，有什么用？”纪采含着笑，悠然的直起身，“争赢了，又能得到什么？”
一句话，问得刘氏瞠目结舌，心中悲凉，无力的垂下手。当年进宫原为光宗耀祖，不期还未争出个什么名堂，就被贬为庶人发配至此，所有希望付之流水，反令祖上蒙羞。只是心里难以放下四品官家小姐的身份，现在想起来，一贯势利的父亲怎还肯认这样的女儿？只怕早已宗祠除名，将来不过是个孤魂野鬼罢了。
“你们现在是站在一堵高墙前，退后一步，才能看见蓝天，看见绿树红花。所以，不要执着于原有的身份，忘记吧。新的生活没有争斗，没有算计，只有自在和自由。”
走出房间，纪采深吸一口气，舒缓了一下压抑的心情，“阿如姐，那个上锁的房间里是不是还有一个人？”
“是，我倒把她忘了，吕氏，听说疯了有十几年了，见人又打又骂，只好锁起来。”
“不去她那里了。去看另外两个吧。”
阿如一推开房门，纪采就闻到一股发霉酸腐的味道。
“这里住的戚氏，跟向氏一样，都是大行皇帝年间的，一直瘫在床上，有三十几年了。要不，咱别进去了。”阿如看着她为难的表情，小声解释。
纪采摇摇头，一咬牙踏进了房间，被萎坐在床上的一个人影吓得定住了脚步。花白的头发乱蓬蓬披散着，眼窝塌陷如两个黑洞，嘴唇干瘪的几乎盖不住牙齿，枯干的皮肤像被揉皱了的黄纸。如果不是看见一双眼珠慢慢移到自己的身上，她简直以为这是一具干尸。
“没人管她吗？”戚氏的衣服和床上被褥烂得没个模样，沾满了污物，硬得如铁板般支楞着。
阿如把头扭到一边，“饭菜端来她自己吃，我们再把空碗拿走，其他的就……”
如此过了三十几年？纪采惊于如此超强的生命力。一个人这样都可以活下来，作为一个正常人，有什么理由不珍惜生命，不珍惜现在！
“一切都会好起来，你不会再过这种日子了。”她抑制住胃里的翻江倒海，勉强开口。
戚氏的嘴唇动了动，喉咙里发出咕噜的声音，眼睛死死的盯着她们。
“从来没人听她说过话。”阿如扯了扯纪采的袖子，示意离开。
一走出房间，纪采终于忍不住干呕，阿如急忙抚着她的背，“回去休息吧。”
“没事。”纪采直起腰，深深呼吸，“还有一个是吧，坚持到底，就是胜利。”
这又是一个让纪采吃惊的房间，干净得看不见一粒灰尘，空荡荡的只有一张床，被褥叠放整齐。一个花白头发的女人面西跪在蒲团上，对着挂在墙上的观音画像手捻佛珠，默默的念叨着。
“过几天搬到后院的房间，东西收拾收拾吧。”虽然觉得有点多余，纪采还是说明了下，知道不会有回答，说完就走出门外。
“刚才是韦氏，平时从没见她走出过房间。”阿如正说着，方小儿急急的奔过来，“采苹，细柳正找你呢！”
“什么事，瞧你急成这样！”阿如看着满头是汗的方小儿。
“我可是找了一大圈才找着你们。那地方……”方小儿看向戚氏的房间，缩了一下脖子，“你们也敢去？”
“那什么，那地方以后就归你负责了。”纪采边走边严肃的说。
“采苹姐，你还是饶了我吧。阿如姐……”方小儿看纪采板着脸，不敢多说，不停拉扯着阿如的袖子。
纪采不再理他，快步走了回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