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烛火不熄，红泪成堆。床塌上唇无血色的男子紧闭着双眸，微微颤动的睫毛揭示了他内心的紧张和无措。纯白的里衣被一双大手解开，不似以往的粗鲁和霸道而是尽显疼惜，温热的棉巾轻柔的擦拭着他身体的每一个角落，像是对待上好的瓷器一般小心翼翼。虽然紧闭着眼，他仍能感觉到那人灼热的视线，他始终不明白同为男子的他有什么可看之处。
“我是怕汗湿的衣服会让你不舒服，一会儿就好。”焰云飞知道自己不该在这种时候心存邪念，但出于本能的，他很难从顾纬身上移开视线，偏偏又不愿意假手他人去做。
“……这种事，让婢女去做就行了。”嘴上总是习惯性的拒绝，心中却不由得一暖。
“我想亲手照顾你。”
焰云飞面对顾纬一直都是坦言直率的，他知道以顾纬的性格，有些话不说出来他永远不会明白，就算说出来了也不一定愿意理解接收，所以他只能一次又一次的用行动表示，一遍又一遍的说出心中所想，只希望在一千次一万句的话语中能有一次可以撼动他的心。
“立后的奏折已经堆得老高的了……你真不应该把我接进宫中，外面不知传成什么样了。”他身体是垮了，不代表朝堂中发生的事他都一无所知。自从他进了龙泉宫，那些老臣们暗地里都把他咒成了灰。他从没想过要进宫，本来亲眼见他一统天下后他就准备无声无息的消失的，没想到人算不如天算，现在的他哪里也跑不了了。
“传什么？明天朕就下诏封你为后，看那群老东西敢怎么样！把朕给废了吗？”一提到奏折的事焰云飞就上火，好不容易清除一个韩魁又有人想来顶上国丈的位子盘算他的江山，想用皇室姻亲来牵制他，做梦！只有他心爱的人才配得上他身边的凤座！
“你能不能理智一点？你是一国之君，凡事不能只凭一已私欲，有了他们你的江山才能更稳固更持久。”
“我很理智！整个天下都是我的，难道我连封谁为后还要听旁人摆布？”他早就不是那个十几岁的弱冠少年了，他是堂堂的九五至尊，他的江山只与心爱之人分享。
“你……那我要是死了呢？……这毒跟本就没有解药的，对吧？”纵是焰云飞百般隐瞒，他还是知道自已的身体情况的，只怕拖不了多久了。
“不会的！龙影组一定会找到解药！你不要瞎想了，好不好？”顾纬的话瞬间浇熄了焰云飞的所有怒火让他变得胆怯。他不能失去这个人！不论付出什么代价！
“听我说，若是我死了，不要把我葬在皇城……我一点也不喜欢这里，你帮我找个山明水秀的清静地吧……”
“不要说了……你知不知道你很残忍！”焰云飞眼中流露出痛苦和悲伤，怨怼和心疼，他不能忍受顾纬像交待遗言般的话语，每字每句都像一跟尖锐的铁椿反复凿击在他的朐口，捣烂他的心脏，痛不欲生。
“对不起……我只想告诉你，为我这样……不值。”瞥见焰云飞惊绝的神情，顾纬匆匆闭上双眼，正应是同样悲伤的眼神所以还是别让它们交汇吧！
焰云飞被绝望笼盖，仅管这早就不是第一次，可是这回不一样，他不知该如何振作。现在他才明白，或许床上的人到死也不会松口对他说“爱”。深吸一口气，他努力使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些，不像床上的那人一而再，再而三的选择逃避。
“知道吗？我身体里有种天玄盎，可以保住你的性命……可前提条件是必须我死才能将盎转移到你身上……你猜我会不会用它来救你？”几乎是轻笑的说出口，焰云飞低头将唇付在顾纬的耳畔，轻咬他圆润的耳垂。
几乎是话音落下的同时，顾纬睁开了眼，慢慢的转头看向焰云飞。眼中没有惊喜也没有对生存希望的渴求——浮现在他眼底的是震惊和极深的恐惧，他害怕了，他怕身边的这个男人真的疯了！他知不知道他自己在说什么！
“如果你死了，我绝不独活……但若是我先死，亦要拉你入黄泉……你明白了吗？上穹碧落下黄泉，生生世世，我都缠定你了！”
一滴晶莹的泪在烛光中滑落，顺着眼角**耳鬓。这位天下王者，流下了一滴弥足珍贵的泪水。它本是极苦，却有人以唇相贴，喝下了这滴泪。
“……从今日起，我再也不会对你说‘不’！”
灿然一笑像是忽然想通了，原来有些事情本该越简单越好。顾纬吻上焰云飞火热的唇，主动探入深处汲取更多对方的气息。他一直在逃，想从这个人的身边逃开，直到退无可退才明白原来自己一直跑错了方向，其实这个人的身边才应该是他的最终目的地。
那一滴热泪，当真烫伤了他的心。
焰云飞心疼的抚过顾纬日渐消瘦的脸颊，这张脸并非惊世绝色，为什么他看了十几年还总是看不够呢？岁月的洗练褪去了顾纬年少时的青涩单纯，现在的他俨然成为了成熟内敛的男子，一个独立的可以保护自己甚至保护他人的男子。
从小焰云飞的心里就一直装着这个人，本以为只是早丧父没有兄弟姐妹才会将他看得那般重要，倍加疼惜，长大后才渐渐明白对他的这种情感原来并非那么简单。他矛盾过，也挣扎过，可越是不想去想反而陷得越深，直至他对他做出了不可挽回的事。焰云飞并不后悔，他不满足于只被他视为兄长，天知道每次看见他就在身边露出毫无防备的笑脸时，他是多么的焦燥，努力克制自己的双手忍住想将他纳入怀中的冲动，告诉自己不能这么做！最后，终有一天他选择听从自己内心最真实的渴望，付出行动得到了他梦寐以求的一夜，而后也为之付出了代价——他与他之间再也回不到从前！那样崇拜和无条件信赖的眼神他再也没有机会从顾纬的眼中读到。
“在想什么呢？”顾纬望着有些走神的焰云飞问道。
“在想你小时候的样子。”
“怎么突然想起这些？”顾纬讶意的问。
“没什么，觉得不可思议……我们已经相识十几年了。”很多关与他的事都牢记在焰云飞的脑海中。翻开陈旧的记忆盒，里面的东西还崭新如初，被他细心保管的很好。
“十几年？已经那么久了啊！”他们之间只相差了两岁，初见焰云飞那年顾纬刚满十岁。
“呵呵，你这糊涂虫肯定不记得我跟你说的第一句话是什么了。”像是想起了什么好笑的画面，焰云飞单手支起身子看向顾纬疑惑的脸，眼中神采飞扬。
“是什么？肯定不是什么好话。”看他笑的那么贼，顾纬有种不祥的预感。
“想知道？等到封后大典我再告诉你。”
顾纬的表情在听完这句话后蓦得凝结僵硬，身体里有种熟悉的感觉又开始蠢蠢欲动，手脚冰冷麻木，舌头僵硬无法说话，全身犹如骨节寸断般的剧烈疼痛却叫不出声来。
“怎么了？是不是又发作了！”焰云飞很快就察觉到顾纬的异样，心中一沉。他知道一但发作顾纬就会这样痛上整整一个时辰，绝非常人所能忍受，接着大口大口的血就会从他的口中涌出，一次比一次痛的更厉害。
第一口血吐出后，顾纬暂时缓过点气来，试着开口说话。
“你出去吧……不想让你看见我这样。”面白如纸，扶着他身子的人又何尝不是一样？
“不！……我想到一个方法，你让我试试。”焰云飞将顾纬放下，找来一把匕首撸起衣袖对准自己的手腕就是狠狠的一刀。
“你做什么！”顾纬侧躺在床边，瞪大了眼睛，声音都颤抖了。
“天玄盎有用，那我的血也应该同样有效。”说完，焰云飞将盛满鲜血的大碗端到床边，扶起顾纬的身子让他靠在自己的怀中，然后将碗口递到他的唇边。
“我不要你这样……”盯着眼前的刺目的腥红，顾纬止不住颤抖，甚至想要哭泣，他以从未有过的脆弱神情抬眼去看焰云飞。
“听我的，喝下去。我的命亦是你的命，你若不想我死，就要先保住你自己才是。”焰云飞默默地在心中祈求，但愿这碗血能发挥一点作用，哪怕只能减轻他的一点痛苦也好！
顾纬深望了焰云飞一回，然后闭上双眼任凭腥浓的液体灌入口中，顺着他哽咽的喉管流入他的身体内，连同心中的泪水一并吞没。
“怎么样？有没有好点？”
大约一刻钟的时间，顾纬体内的疼痛渐渐消失了，比以往任何一次的发作都平息的讯速。
“已经不疼了。”顾纬露出了一记虚弱的笑。
“当真不疼了？你没骗我？”他还是不太确信，仔细检查了一下顾纬的身体才放下心中的大石，长吁一口气。
“太好了……能帮到你真是太好了！”紧紧的抱住怀中的人，焰云飞将头埋在顾纬的颈项间，感受他的每一次呼吸，自从得知他中毒的消息，他的心就没这样平静下来过。
“你痛不痛……手上的伤。”
“和你相比，一点也不痛。”是的，再痛也比不上眼睁睁看着他被巨毒折磨所带来的心痛，如果每割一刀都能减轻一次他的痛苦，他愿意割自己一千刀一万刀，直到鲜血流尽。
“云飞……”有多久，他没有这般唤过他了？在一次又一次的伤害和逃避后，每当回头凝望，这人却一直紧跟在他的身后从未离开。
“嗯，睡吧！我知道你很累了。”
一句唤喟已经表明了一切，焰云飞心满意足的将他圈在怀中拥他入眠，他知道自己怀中的人，这回真的不逃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