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题是,我是一个喵喵所说的“没有自觉性的人”,所以我回家的时间越来越晚,晚得让喵喵心里不踏实,不得已之下,喵喵决定要让我悬崖勒马了。如果我晚上十二点钟还没有回家,喵喵就会跑到饭馆里把我领回家。兄弟们都当着喵喵的面嘲笑我说:“喵喵不像是你妹妹,倒像是你妈。”
这么被喵喵领回家几次之后,我的心情变得很糟糕,每次回到家里都像是从一个热闹非凡的广场回到了冷冷清清的牢房里。我无所事事地坐在椅子上问喵喵:“你把我叫回来干吗呢?难道你把我叫回来就是为了要我盯着你看吗?”喵喵说:“你没事可做是吧?”我说:“对。”喵喵说:“那你就洗洗睡吧。”
我说:“我睡不着。”喵喵说:“那你就睁眼躺到床上去休息吧。”我抓狂了:“我看着你就烦,我恨不得你离我十万八千里才好。”喵喵说:“那就麻烦你闭上眼睛然后想象我在十万八千里之外吧。”
这一次,当喵喵照例跑来领我回家时,我朝喵喵发起了脾气:“你自己一个人在家里待着不行吗,非要我浪费时间陪着你?”喵喵微笑着说:“二孬,你应该要回家休息了,明天还要上班呢。”我说:“我当然知道明天要上班,我尽兴了自然会回家的,不需要你提醒我,你走吧,我待会就回来。”喵喵依然微笑着说:“二孬,你该回家了。”
我借着酒劲冲喵喵咆哮:“你个傻丫头能不能别扫我的兴呀!”喵喵没有生气,她贴到我耳朵边说:“二孬,跟我回家。”我这是才想起来我是个逃犯,所以我立即跟着喵喵回家了。
在回家的路上,喵喵给我上课了:“他们都是好人,你也确实需要一些朋友陪你喝酒聊天,但你要知道我们和他们始终是不一样的人。如果你和他们走得太近,让他们知道了我们的事情该怎么办?为了继续安全地活下去,我们只能选择独善其身,我们一定要忍受住这种孤独,如果有哪一天我们忍不住了,我们就玩完了。别人玩完了不过是没钱了,我们玩完了就是没命了。”
喵喵给我上过课之后,我完全老实了,老实得像是一头被阉割过的牛。我仍然觉得家里有点像牢房,但我喜欢和喵喵一起坐牢,因为事实上不是我在陪喵喵坐牢,而是喵喵在陪我坐牢,她从哪个城市动身来追随我的那一刻起就已经在陪我坐牢了。
这时候经历了一件事让我进一步学会了珍惜。一天下午,人事部的主管陪他女朋友来买水果,这两人穿得光鲜闪亮,举手投足间流露出一股挡也挡不住的优越感。人事主管的女朋友也是我们超市的员工,她很为自己找了个这么有本事的男朋友而骄傲。
我看着人事主管,心想自己要是没有杀人,现在估计也不会混得比他这个同行差。将自己和人事主管做对比之后,我有一种强烈吃亏感,接着为自己的命运黯然伤神了很久。我把我的不甘心跟喵喵说了,喵喵倒是很平淡:“何必要去在乎一些世俗的东西呢?知足吧。”我说:“我还是不知足。”喵喵说:“我们是做过亏心事的,所以相比他们,我们只要活着就行了。”
我是一个负案在逃的杀人犯,但我仍然能每天看到喵喵,能每天亲到喵喵,能每天和喵喵共枕而眠,我觉得我应该要满足了。退一步说,即便我不是杀人犯,我也要满足。喵喵为我做的每一件事都不平凡,喵喵陪我的每一秒钟都不平凡,我不能误把平淡当成平凡。想通这个道理后,每天下班和喵喵走在回家的路上时,我都会高兴地抬头看一看头顶上属于我们的那一片小小天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