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冽的北风肆无忌惮的吹了半宿,林中的红叶忽而抛起,忽而落下,在凄冷的残月下好似漫天血雨,四处飘零,风吹动了云,云遮住了月,黑暗击碎了月光,又将满天的繁星吞噬殆尽,幸好有远处的村庄隐隐约约还能瞧见一抹烛光,才使那些连夜赶路的人不致迷失了方向。
低洼的原野上,一匹黑色骏马似一道闪电,疾驰而过,马上的少年一双明亮的眼睛,散发着耀眼的光芒,那种气势似烧向天际的野火,丝毫不会畏惧世间一切的黑暗与寒冷。
齐云海的心中此时仿佛只剩下一个念头,为了那个念头,他不愿在任何没有她的地方再停留片刻。尽管他心中还有仇恨,但似乎仇恨从没有占据过他的心,哪怕一刻也没有。
当乌骓穿过一片密林后,便径直进入了一条狭长的峡谷,峡谷曲折崎岖,幽深诡异,齐云海也只好勒了勒缰绳,放慢了速度。
突然,从远处的山壁上冒出一道刺眼的亮光,伴着一声长啸嘶鸣,齐云海急忙勒住了缰绳。
烈火,冲天而起,映透了对面的山壁,燃烧,在风中发出匆匆匆的声音,仿佛要将一切都化为灰烬。黑压压的影子发出哀吟鸣叫,四散远去。
齐云海纵身而起,向那片火光靠近。山壁上林木茂盛,郁郁葱葱。火从底部沿着山壁顺势而上。齐云海正在疑惑火从何起,猛然瞧见前面立着两个身影,借着火光,他隐约瞧见那二人竟是徕客三侠中的黄雉和桃夭。
心神未定,突然传来了一声巨响,从火中冲出一个黑影。
火愈亮,人亦近,但见微风袭素裙,红光映玉面,自半空而下者,竟是一位绝美的女子。只是远远瞧着那份风采,齐云海也觉得那是人间少有的美人,他心中想:若是我再走近些,岂不是魂都要被勾去了。想到这儿,他竟已不自觉的低下了头。
这时,那女子已站在二人身前,如夜莺低吟似的冷冷笑道:“这就是你们这些号称名门正派的侠士平日里干的勾当的吗?索要不成,便来强抢。”
黄雉道:“白伊伊,你趁早将那件东西交出来,今日之事权且作罢,我兄弟二人就此离去,绝不为难你。”
白伊伊道:“就此作罢,你们两个家伙在我家门放火,还想全身而退么?”
桃夭向前走了几步,道:“我们兄弟想来就来,想走就走,凭你也拦得住吗?”说着他竟狂笑起来,“哈哈,哈哈哈哈”
笑声未绝,但见女子脸色一变,一只长袖“嗖”的一声,竟已勒住了桃夭的脖子,笑声戛然而止,他万没料到白伊伊出手如此迅疾。
转瞬间,他的脸已憋的通红,只是不住的“呼哧呼哧”的费力喘着气,双手撕扯那该死的,却怎么也挣不断的衣袖。
“唰”,利剑划破了衣袖。
桃夭踉跄后退了几步,尚未站稳,接着白伊伊又击出一掌,正中他的前胸,那一掌看似轻柔无碍,实则暗藏力道,桃夭顿觉心口一震,口喷鲜血,随即飞出几丈开外。
站在远处的黄雉嘴角一斜,阴沉笑道:“这是你要自寻死路,莫怪我黄雉心狠,不过,能送武林第一大美人上路,也算是我的造化。”
“化”字出口,黄雉身子忽向前移了数丈,手持长剑,面目狰狞,刹那间,剑气已直扑白伊伊的面门。
她却无丝毫惧色,瞬间从袖中抽出一柄软剑,只轻轻一划,便将黄雉的剑招化解,但黄雉一招失利,一招又起,仿佛总有使不完的剑招,令人眩目,且剑势凌厉,招招直击白伊伊的要害。
但谁曾想白伊伊的身法却更为诡异,总能恰好避开攻击,于败招中取胜,于间隙中制敌,竟能在黄雉变幻莫测的攻击下,渐渐占了上风。
这时,躺在地上桃夭已恢复了几分体力,瞧着不远处两人厮斗正酣,他心中大喜,将全身内力集于掌心,注于剑尖。
乌云渐渐散去,月光重现大地,成群的寒鸦带着凄厉的哀嚎,飞进了无边的黑暗。
“小心”
齐云海大声叫道,只是为时已晚。
可怕的剑气
卷起碎石落叶,劈开西风烈火。
缠斗在一瞬间停止,突如其来的剑气震开了二人,黄雉口喷鲜血,飞出数丈又重重摔在地上,女子的身子也不由自主的向后飞去,素裙飘舞,染上万点朱红,似一朵朵绽放的小花,她的生命仿佛在下一刻就要被火焰吞噬。
齐云海的身子早已掠了过去,怀着一丝内疚与不安,若是他能及早出手,恐不止于此……此时他只想把她从死亡的边缘拉回来。
泪水瞬间溢出眼眶,他知道自己抓不住她,但他依旧朝着白伊伊飞去,死亡的火焰越来越近,甚至他已感到全身都要烤化,却仍不愿放弃。
这此曾相识的一幕,让他感觉自己已回到了十年前,仿佛眼前的人不是白伊伊,而是他的妹妹。那种撕心裂肺,在死亡面前的无力,让齐云海觉得痛苦异常
突然,一个身影从火中极速闪过,仿佛在燃烧的岩壁上化了一道完美的弧线,甚至快到连齐云海都没瞧清楚发生了什么,那人已抱着白伊伊,远离了火海。
齐云海急忙回身,在地上踉跄了几步,才站定脚跟。心中暗叹道:“真是好险,若再迟了片刻,恐怕又多了两条冤魂,只是那人到底是何方神圣,他的轻功真是堪称神乎其技。”
“放手,让,让我下来”
“可师妹,你都伤成这副模样了……”
“那,那也不许你放肆”,白伊伊面色惨白,眼神清冷,道:“你别忘了,我早已是尹夫人。白伊伊和穷守高早就在十五年前一起死了。”
白伊伊的话如一把利刃深深刺痛了穷守高,他顿时仿佛变成了一个受惊吓的孩子,慌忙将她放下。
“小兄弟,你过来”穷守高突然朝着齐云海叫道。
齐云海上前拱手,道:“前辈,不知唤晚辈有何吩咐么?”
“你和我师,不,尹夫人是何关系,竟敢不自量力舍命救她”穷守高道。
“一面之缘!”
“竟肯为一个只见过一面的人拼上姓命,当真是愚不可及。”穷守高道。
齐云海笑了笑,道:“前辈说晚辈愚蠢也好,不自量力也罢,那都是晚辈自己的事情,反正人活着总会有人嘲笑的。但求无愧于心罢了。又管他世上的人说些什么。”
“好个无愧于心,小兄弟,若你肯替我将那边两个混蛋杀了,我便传你一项绝学。可好?”穷守高道。
“前辈若想为尹夫人疗伤,尽管去就是,这里就交给晚辈罢。”齐云海道。
穷守高道:“有劳了。”说着他便扶白伊伊盘膝而坐,助她运功疗伤。
这时,桃夭和地上已重伤的黄雉,都已瞧清楚了齐云海的模样。
桃夭面带怒色,大喝道:“齐云海,我兄弟和你无仇无怨,为何今日你要管闲事,你也太不把徕客山庄和东海盟放在眼里了罢!”
齐云海笑道:“想不到闻名江湖的徕客三侠,竟是这等货色。”
“你说什么,我三兄弟的侠名也是你这小子能随意侮辱的吗?”黄雉怒声道,他一边说着一边挣扎着从地上站了起来。
桃夭见状,也慌忙上前搀扶。
“说什么,当然是说你的好兄弟了,刚刚那一招他一定练了多年吧,可如此凶狠的剑招,他施展的时候可是全然不顾你的性命。”齐云海带着嘲讽的口气道。
黄雉瞧了一眼桃夭,他心中又何尝不是这样想的。但想起数年的兄弟之情,又觉得是自己多疑了。
“大哥,你莫听齐云海挑拨,刚刚兄弟那一招本是对付白伊伊,不曾想会误伤大哥。”桃夭解释道。
“不错,徕客三侠,心齐如一,怎会是你这宵小之辈就可轻易离间呢”,黄雉对桃夭道:“我们兄弟二人今日就是一起死在这里,也要拉姓齐的小子陪葬。才不会辱没了师门威风。”
黄雉的真气开始在体内游走,他已做好了殊死一搏的准备,披散的头发,残破的长剑,在月光照耀下,依旧威风凛凛。
忽然,黄雉惊觉背后一凉,全身的真气顿时散去,他艰难的转过了头,只看到桃夭那张熟悉的脸上多了一抹诡异的笑。
桃夭凑近黄雉的耳边,道:“大哥,莫怪兄弟心狠,齐云海又岂是好惹的,今日你若不死,我就要陪你一起死了,你放心,日后我一定替你报仇。”
说着,他将刺入黄雉身体的匕首,拔了出来,顺势一掌,将黄雉的身体朝齐云海掷去。
齐云海看着黄雉飞来,不明所以,便挥刀迎击。黄雉的身体瞬间被砍成两段。
此时,桃夭早已寻好时机向后飞去,口中还念道:“齐云海,杀兄之仇,来日必报。”却只闻其声,不见其人了。
少顷,白伊伊面色已见好转,穷守高也撤了掌力。
他走近齐云海,但只见齐云海正盯着地上黄雉的尸体发呆。
穷守高道:“是你杀了他?这种事不必挂在心上。”
齐云海道:“我刚刚也以为是我杀的,但却并非如此。”
“那是谁,桃夭?”穷守高吃惊的问道。
“不错,以黄雉的身手即便重伤,也不会任我宰割的,更何况他后背上还有致命的刀伤。”齐云海道。
穷守高嘲笑道:“你早该听我的,将他二人一起杀了,也省了日后很多麻烦。放走了桃夭,你日后的路不好走了。”
“或许吧,但我绝不想为了学前辈的武功,就帮前辈杀人的。”齐云海道。
“难道你不好奇我是谁,也瞧不上我的武功?”穷守高道。
“岂敢,前辈的轻功世所罕见,我又怎会不好奇,不想学呢。莫非……莫非前辈会是‘三绝’之一吗?”
穷守高拿手中长箫,朝齐云海头上重重一击,怒道:“你小子觉得我很老么,哪只眼看我像那三个老人家了。”
“是晚辈唐突了,冒犯前辈之处,还望海涵。”齐云海道。
“不过你的眼力,倒也不算太差,我这门轻功绝技,的确是师承三绝之一的北冥怪叟慕圣遗。”穷守高昂首道。“你虽没杀了桃夭,但我还是欠你一个人情,你跪下给我磕三个响头,拜我为师,我就教你这门绝技。”
“前辈的好意,晚辈心领了,只是晚辈尚有要务在身,无暇学武,就此别过吧。”齐云海说着便朝着乌骓马而去。
此时,立在一旁的白伊伊,却突然叫道:“少侠,留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