噗——
桦离萧的瞳孔陡然一缩。
一股剧痛蔓延了他的全身,冰冷的利器与灼热的撕裂感同时在他的身上焦灼着。
他难以置信地看着自己的胸口,那里,被浸红的衣物上,一段刀锋有些狰狞的出现在那里。
如果桦离萧真的直面过死神,那他一定很清楚自己现在的感觉:剧痛已经不再,他看不到,听不到,触摸不到任何东西,空气弥漫着一种刺鼻的气味,耳畔传来一阵阵刺耳的蜂鸣声。
果…果然!
桦离萧的嘴角溢出了血迹,他难以回头,但是他知道,这段刀锋来自自己的身后,那个所谓的意玄宗弟子!
大意了!
眼前的世界在慢慢的昏暗,犹如诸神的黄昏。
我,会死吗……
“记住,这是第一次,你的机会已经不多了……笨蛋……”
“作为交换,你将失去执剑的权利,直到有一日,你能真正的找到‘真我’……”
嗡嗡嗡嗡嗡……
尖锐的蜂鸣声再度响起,伴随着一道从无尽黑暗深处快速靠近的强光——
“动了!他的手指似乎动了一下!难道说他要醒了吗?!”
“不可思议的生命力,他的心脏难道长在身体的右侧吗?”
“快快快,都闪开!我去请白芍长老……”
桦离萧的双眼蓦地睁开,伴随着的一道漆黑眸光迅速隐逸,他突兀的坐了起来!
周围,一群人都被吓了一跳,一个个瞪大眼睛看着他,众目睽睽下,他有些无所适从。
因为,他们眼神中的惊讶程度不异于看到了“诈尸”。
“不会吧,这真的是昏睡了七天的人吗?怎么看都像是诈尸了一样,蹬的一下就坐起来了……”人群中,一个多嘴的意玄宗弟子嘟哝,立刻被身旁一个长辈瞪了一眼,安分了下去。
“桦师公!”
桦离萧愣了一下,就感觉到自己的后背被一道柔软的身体搂住了,仿佛是就感觉到自己用力太重,那双从身后伸出来的玉手小心翼翼的松开,但却有不肯彻底的放手,好像松手了,就再也抓不到了一样。
“余萱……”桦离萧没有多说什么,只是轻轻唤着身后那个女孩的名字,让她安心。
他不知道,自己昏迷的这么多天里,余萱有多煎熬,多自责;他也不知道,这些天余萱憔悴了多少,明明什么办法都对自己没有起色,却仍旧不依不挠地寻找,忙碌着。
他不知道,但他深深的清楚,冥冥的昏睡之中,总有一声声模糊又遥远的呼唤,在未知的地方恳求他醒来。
“余师姐,你就饶了我吧,这么多人看着呢……”桦离萧将自己的头轻轻的往后靠,抵在背后余萱的额头前。
“明明只是个虚之境,你逞什么强,为什么不带上我?”余萱带着哭腔轻骂,“桦离萧,从今以后你要是还这样乱来,我就再也不想见到你!”
桦离萧苦笑,他知道余萱说的是气话,这么多天为他牵肠挂肚,他也不免自责;此时此刻,他静静地听着余萱的每一句话,每一下哽咽,每一次急促的呼吸。
许久,余萱才从梨花带雨中恢复过来,暗自敛去眼角的泪花,那模样,让原本妖娆的她多了一种奇妙的韵味,令人着迷。
意玄宗的不少男弟子都看呆了,然后面色不善地盯着桦离萧。
眼看房间里面的人越来越多,桦离萧不得不下达了逐客令,他现在很清醒,但是还有很多的事情需要回想和思索,没有时间去应付这些人。
待众人散去,竹楼渐渐安静下来,桦离萧才舒了一口气。
“我,昏睡了七天?”桦离萧低头,盯着自己的双手问。
“嗯。”余萱点头。
“我昏睡的时候,有没有什么异常的现象发生?”
余萱仔细思索了片刻,摇了摇头。
桦离萧褪去了自己身上的衣物,然后凝视着自己的胸口,那里被洁净的白布包裹。
“桦师公!不行!你的伤还没有痊愈——”余萱惊叫,就要制止他。
“无妨。”桦离萧将身上的白布解开,一条条白布落下,露出里面干净的皮肤。
但是,胸口处,有一条一寸长的伤疤,此时还没有完全闭合,呈现殷红的色彩。
痛,钻心的痛。
但是,桦离萧还是强忍着,在那个伤疤上轻轻拂过,差点没疼的叫出声来。
余萱看不下去,一边重新为他包扎了一次伤口,一边嘟囔:“当初他们把你送回来的时候,你几乎是浑身染血,你全身上下除了这个致命伤意外,大大小小又是十几道伤口,看到你的那一刻,我几乎都窒息了,感觉空气中一片冰冷,有什么东西熄灭了……”
桦离萧眯上眼,任余萱包扎,“那么重的伤,我是怎么活下去的?”
“是白芍长老亲自出手帮你护住生命的气机,不久之后师父与玉玲珑长老闻讯赶来,三人联手为你治愈伤势。”余萱说。
“玉玲珑长老?”
“她是月华峰的峰主,你曾经也见过她,而且不止一次。”说到这里,余萱的嘴角微微上扬,从伤感的情绪中脱离出来。
“???”
“她长得就像一个小女孩儿。”余萱进一步提示。
“不会——”桦离萧突然想起了什么,神情惊讶,瞳孔倒映出某个人的身影。
玲珑。
他自然是想不到,那个天真,古灵精怪,对寒魄宫的秘辛懂得有多的那个小女孩儿竟然地位与秋如卿相等,都是寒魄宫的长老。
“然后,我…得救了?”
“刚开始的时候机会确实很渺茫,你被送回来的时候基本已经失去了生机,纵使那三位竭尽全力,但希望还是很渺茫;”余萱说,“不过你的生命力还真是顽强,最后竟然自己挺了过来,虽然无比的虚弱,但至少没有了生命危险,时候师父亲自为师公你调理身体,你的伤势才渐渐好转。”
自己,挺过来的,吗?
桦离萧突然感觉脑袋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戳了一下,他捂住自己的头,一副痛苦的样子,着实让余萱吓了一跳。
“桦师公,你,你怎么了?不要吓我啊!”
回忆里,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
桦离萧的眼睛突然瞪大,他机械般地低下了头,愣愣的看着自己的双手。
他忍着自己身上的伤,咬着牙,挣扎着掀开被子,想要下床。
“不行,外出试炼的伤,寒门论战的伤,刚来意玄宗时候的伤根本没有痊愈,断渊峰你又受了致命伤,现在明伤暗伤遍布全身,你的身体已经不能再折腾了,没有十天半个月你别想从床上下来!”余萱这时很强势的说。
“听话。”桦离萧温和的笑,“我不会乱来的。”
“你…明明一直都那么乱来……”余萱的声音小了不少,桦离萧突如其来的温柔让她俏脸一红。
桦离萧终是说服了余萱,在她的搀扶下走出了竹楼。
庭院内,小桥流水,显得很安静,寒魄宫的大部分女弟子都根据安排在意玄宗中交流学习,虽然都很牵挂桦离萧的伤势,但这样担心也是徒劳,桦离萧昏睡期间,除了偶尔的探视,她们都很认真在的完成自己的任务。
“行了,余师姐你松手吧。”桦离萧说。
余萱小心翼翼的松手,然后慢慢退到了庭院边缘。
桦离萧长舒了一口气,将气息满满放平。
希望,这只是一场梦……
他抬起自己的手,空间玉戒光芒一闪,问道剑出现在他的手里。
没有任何的感觉。
问道剑的厚实感让他安心,这是一把仁者剑,剑气内敛,握住它隐隐能感受到其中大道的韵味。
他的右手,慢慢抚上了剑柄,然后,陡然握紧!
余萱在一旁冷静地看着,虽然不知道为什么桦离萧会如此郑重,但她还是随时做好准备。
清脆的剑吟声,伴随着剑身一寸寸的从剑鞘中抽出,那镌刻在剑身上的一个个铭文,在桦离萧看来,从来没有这么的玄奥过。
一滴冷汗,从他的额角滑落。
他在害怕,莫名其妙的害怕。
问道剑出,剑鞘化作万千花瓣一寸寸的散落,问道剑身完全暴露在桦离萧的面前。
他长长的舒了一口气。
原来,只是个,梦啊……
“啊!!!”
桦离萧突然惨叫了一声,手中的问道剑失落,掉在了地上。
他猛的跪在地上,眼睛紧皱在一起,左手紧紧握着右手的手臂,青筋暴起,那种神情,仿佛他的右手掌断掉了一般!
不远处的余萱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幕吓到了,忙飞奔而来,“桦师公,桦师公你怎么了?”
桦离萧蓦地仰起头,大力的抽泣,用力的使自己的呼吸吸进更多的空气,为了让自己平息下来。
“不,不,怎么会,不是真的……”桦离萧的语言显得很急促,瞳孔中的光华在溃散,他的目光很慌乱,四下探寻着什么,像是丢了魂。
余萱也有些惊慌,在她的认识里,桦离萧从来这么的失态过。
“桦师公,桦师公怎么了?你不要这样啊,你告诉我怎么了,不要这样……”
桦离萧苍白的脸颊上闪过了一丝痛苦,他像是下定决心了一般,颤抖着手,将它靠近问道剑的剑柄——
他迅速地将剑拔起,然后用尽全力握住它。
“啊啊啊啊……”
桦离萧痛苦的叫声再次响起,那痛苦的来源,似乎就是他手中的问道剑。
他的牙根紧咬,一丝丝血迹从他的嘴角溢出。
“桦师公,把剑放下吧,先放下……”余萱带着哭腔恳求他,她被吓得不轻,生怕这样下去真的会祸及桦离萧。
她难以理解桦离萧现在所承受的痛苦,很难言,他的神识正被一阵又一阵的强音轰刷着,犹如一把把斩断世间万物的毒刀,一次次剜在他的神识上;
与此同时,他的右臂上,一种剧痛伴随着难言的瘙痒,像是万虫一起啃噬着他的右臂。
“不,不……啊啊啊……”桦离萧的手颤颤巍巍,痛苦的嚎叫声中带着哭腔,眼泪伴着汗水不断从他的脸颊上滴落。
那种感觉,已经远远超过了人体所能忍受的极限。
砰!
问道剑被弹射了出去,像是被排斥了一样,倒叉在不远处的浅塘中,清水莫过了剑身,鹅软石将剑锋淹埋。
桦离萧如释重负的趴在地上,近乎虚脱,像是有一座无形的枷锁压在了他的身上,让他久久无法抬起头来。
“不,不,不………”湿润的,黑色的碎发掩埋了他的面容,口水混杂着血迹,滴落在他眼前的地面上。
“不要这样了,不要这样了,桦师公,我们回屋子里好不好?你冷静一点,冷静一点……”看着这样的桦离萧,余萱也很难受,她直接揽住了桦离萧,让他半倚靠在自己的怀里。
她轻轻抽泣着,玉手拂过桦离萧的后背,不断安抚着他。
他就像是一只受伤的虎,在暴风雨中却无处藏身,更不知前路在何方。
雨,不知什么时候,轻轻的落下,碎人心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