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利森推着银色餐车进入书房的时候，正好看见奋笔疾书的苍梦涵，一脸认真地用黑色的笔迹盖满了半个信封，然后将信封对折，使字迹不会外露。李修筀小心翼翼地收下信封，在尽量避免看到其中的内容的情况下，将其放进了上衣口袋里。
“这是给谁的信，这么小心？”
艾利森拿着一块半干的白色毛巾走的苍梦涵面前，擦拭着办公桌。苍梦涵配合地把手挪开，冲他翻了个白眼。
“什么信，只是李修筀求我给他科研部里几个女孩子的资料。我把进入资料室外沿的密码，和人事资料存放的大致位置写给了他。”
苍梦涵叉起一块蛋糕放在嘴里，含糊不清的说到。
餐车里有一盘慕斯蛋糕，一小碗药粥和几碟下粥的小菜艾利森才端上了一盘蛋糕，苍梦涵就迫不及待地来吃了，看来真的是饿了。
“难怪那么小心。”
艾利森顺着苍梦涵的话调侃到。
李修笙的脸色先从被艾利森提问时的煞白，转换到被苍梦涵说他在要女孩子资料时的涨红。只想捂脸出逃，这个地方太危险了，他要回家！
看着如箭矢般射出书房的李修笙，艾利森有些奇怪。但看到苍梦涵一副“我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还是忍住了，什么都没有问。
过了一会儿，苍梦涵抬起头，用水灵灵的眸子看着艾利森，嘴里还叼着纯银制作的叉子。
“走了吗？”
艾利森走到书房外查看了一番，确定李修筀已经离开了，才朝苍梦涵点头示意。
“其实对于原暗族大祭司来说，被我知道了您和他的秘密，最多也就是有些气愤吧，做不出什么实质性的伤害。有必要这么防着一个将弃的棋子吗？”
“话不能这么说，库柏对于我来说也算是一名称职的大功臣，我可没有过河拆桥的打算。当然库柏确实不会太过于介意你知道他的存在，毕竟我们都是同一根绳上的蚂蚱，谁也没有必要害谁不是。”
“啧啧，上了您这条贼船，真的不知道是幸还是不幸。我是不是该做好随时下船的打算？”
艾利森看着用银勺搅拌着药粥，却吃吃不肯下口的苍梦涵，刻意揶揄道。不告诉库柏已暴露在他面前就算是对功臣的奖赏吗？纯安慰奖？
“喂，不要这么绝情嘛！我这条贼船还是挺牢靠的，不会让你落水的。再说你不是已经自备好的救生圈，在遇到危险的时候可以随时撤离了吗？”
苍梦涵喝了一口粥，浓郁的药香顷刻在她的唇齿间弥漫了开来。味道很是不错，可总让苍梦涵觉得自己是上了年纪的老婆婆，已经步入了调养身体，以求延年益寿，以防永世长眠的地步。
“也是，库柏他老人家也是‘命运’中人吧？怎么给你这个没心没肺的人给拖拉上了船。”
“库柏是个以自我利益为中心的人，而且在吸血鬼中也算是高龄了。可‘命运’却在他老得快死的时候拖他下水，一路东奔西逃地给凌当保姆，受尽苦楚来给后人铺路，他心里不怨恨才怪。”
“于是小姐您就顺理成章地帮助了想复仇，却有心无力的库柏，让他效忠于你？”
“他并没有效忠我啊！他只是加倍完成了‘命运’交付给他的任务，并写了份报告给我。而且他想要的也不是复仇，只是重新过上舒坦的生活而已。”
“什么？舒坦的日子有必要靠小姐您吗？只要他完成了‘命运’的任务，‘命运’会不给他这个优待？”
“他的任务可还不算完，‘命运’打算让他一直过着被暗族吸血鬼追杀的日子，以此博取凌的同情，让凌坚定下送我去死的信念。他们为防止凌对我用情太深，还准备让库柏以死来告诫凌要拯救世界，不要被个人情感所迷惑。”
“这么说他们失败了？凌可是一颗炽热的心全挂在你身上了，我都在怀疑他是不是有恋童癖。”
恋童癖？看着艾利森满是戏虐的神色苍梦涵不免感到有些气愤，脸上的笑容顿时变得生硬了起来。但却又不得不承认年龄小是她身上不可推翻的弊病，只得强行压下了想掐死艾利森的心。
“凌可是站在世界大义的一边的，‘命运’给他安排的一直都是极为正统的美德教育。哪怕他真不想让我死，最多也就是不强制我背负下世界的重担。但他心底一直对我会回心转意抱有念想，一旦我“醒悟”踏上命运的道路，他是不会愿意成为阻止世界被拯救的恶人的。”
苍梦涵苦笑地喝完最后一口粥取来了棉帕擦嘴。她从最开始就摆正了凌这个吸血鬼的定位，从库柏的资料里，她可以轻松地分析出他的性格和会做下的决定。
凌和艾利森不同，艾利森在人类世界摸爬滚打了两千多年，虽然有一半的时间是处于沉睡中，但并不影响他积攒下巨量的经验，成为一根老得不能在老的老油条。这些经验之谈才是艾利森行事判断的标准。
相对于艾利森的高龄，只有不到两百岁的凌不过是个稚儿，经历的事情太少。试想一个一直被追杀，只有功夫想着如何才能活下去，没有参与过阴谋和勾心斗角这些谋权者角逐的稚儿，能积累下多少属于自己的经验？凌所受的教育将在很大程度上会影响他对事的判断。
两厢对比之下，苍梦涵毫不犹豫地选择了艾利森。因为就目前看了艾利森对这个世界并没有太多好感，这么多年下来也没有积攒一点积极向上、助人为乐的正统观念。
苍梦涵跟他合作完全不用担心他那天想不开，突然决定皈依我佛，要行大善事，帮着‘命运’送自己去完成拯救世界的大业。
“其实只要把‘命运’的存在，凌也会因为那份正义感去抵抗‘命运’，制止它试图制造的世界性灾难吧？”
“确实，我对‘命运’被反咬一口后的反应很感兴趣。但如果他试图制止灾难开始，就会引起‘命运’的警觉。会对我要完全清除‘命运’的目的造成阻碍。”
“也是，这与您的利益不符。世界灾难什么的根本入不了您的眼。”
苍梦涵默然，世界性的灾难并不会发展起来，只会有一个开端和苗头。‘命运’要的是阻止了灾难的名声，而且‘命运’也没有收拾这么大残局的能力。只是想在灾难开始后就解决掉这件事，受到损害的只有地狱，地狱里生存的吸血鬼和恶魔将面临无数死伤。
苍梦涵对此可以完全不在意，艾利森只是表示了同情。但凌却不可以置身事外，那里毕竟是他生活过的地方。所以绝对不能让他知道‘命运’的存在！
“凌是被库柏带大的，如果他知道自己身边的一切都是虚假的，是别人的安排。连一直陪伴他的人，都是为了奉命对他灌输我的存在和监视他的话，他会疯了的。”苍梦涵叹息到，“我们永远也不会知道一个疯子会做出什么事，疯子是不可控的。”
“真是可怜呢……”
艾利森几不可闻的叹息了一声。
“什么？”
“没什么，只是好奇‘命运’到底想让凌对您产生什么样的感情。”
“凌对我的感情就像是虔诚的天主教徒对天主的情感，敬仰，爱戴，全心全意。毕竟我在他心中一直是那个要救世的人呢。也只有我在他心中还是那个‘命运’缔造的救世主的时候，他才是可控的。”
“所以您就用未婚夫而不是丈夫的身份牵制住了他？施下这若即若离的饵料，既可以让他觉得他对于小姐您来说是不同于别人的存在。又不会太过亲密无间，失了您在他心目中所属的神位。”
艾利森的嗓音低沉，面无表情。紫色的眸子里却闪烁起了难以言明的幽光。苍梦涵惯于玩弄人心，他和凌都被她束缚住了。不同的是他是被自己的贪欲束缚，而凌是被自己的感情束缚。解开这锁链的钥匙就他们自己手上，可他们放不下。
这让人心甘情愿被掌控的手段本是艾利森惯用，如今反被算计，却没有让艾利森忌惮，反而使他对苍梦涵灵魂的期待更甚。
“也不全是，这里面有‘命运’的指示，但我不介意用这种方法来笼络凌。”
苍梦涵轻轻地叹息，不知道是不是在为利用凌而愧疚。
只是‘命运’和苍梦涵都没有想到凌已经偏离了命运的轨道……
“最后一个问题。”艾利森眯起眼睛，轻笑着，“小姐将库柏的事告诉我，却要费劲瞒着。但刚才我也说了这事给库柏知道了无伤大雅，您也不反对。所以您瞒着的其实是别人吧？”
“既然你已经知道了，还问什么？还有你今天怎么变得有这么多问题了。”苍梦涵显得有些不耐烦了。“我之前才说过太纵容你了，真是一点也没错！你在这样放肆下去，会对我们的合作不利。”
“您也承认了我们是合作关系，并不是真正的主仆。那有什么放肆不放肆的。之前您说我放肆只是不想解释为什么留下韦伯斯特。我这么善解人意的没有深究，您却用这招用上瘾了？”
艾利森挑眉，感到有些好笑。苍梦涵叹气，无所谓的耸了耸肩。
“好吧，你赢了。我留下韦伯斯特纯靠直觉，有些事我自己也还没来的及确定。”苍梦涵顿了一下，装作苦恼的样子，“不过你为什么不在韦伯斯特的名字后面加‘先生’了？难道是终于觉得这么说话太累了？”
“小姐，请您将关注点从奇怪的地方挪回来，这可不能作为逃避我问题的理由。还有用‘先生’称呼终归是太过于疏离了，既然韦伯斯特已经加入了家族，还是用姓名称呼的好，会让他有些归属感。”
“这可就是你冤枉我了，你有问什么吗？你既然什么都没问，我又需要逃避什么？”
苍梦涵笑着举手做投降状，一双含水的圆眸里写满了无辜。
“您知道我要问什么的。”
“为什么对我就用敬语了，不是会显得疏离吗？”
艾利森觉得快要压制不住自己的脾气了，苍梦涵现在明显是在逗他玩！
“在外人面前我是能的管家、仆人，当然要恭敬些，做戏就要做全套不是吗。”
看着艾利森咬牙切齿的样子，苍梦涵终于收起了玩闹的心。确实艾利森跟别人平等相处，又在自己这里做低伏小，确实可以在无形中提高她在别人心中的地位，这一点还真是苍梦涵委屈他了，哪怕艾利森不在乎这些表面上的损失。而更为过分的是，苍梦涵真的有把艾利森当管家在用，一方面是不放心别人，另一方面是他故意的。艾利森刚开始不愿意照顾她，她就任自己在家里不吃不喝发酵了三天。艾利森才无奈妥协，直到今天，艾利森照顾她成了一种习惯，苍梦涵也近乎遗忘了这本不是艾利森必须做的事。
“你是想要知道我为什么非要瞒着李修笙？”
“我知道您是怕李修筀对您暴露库柏的事会心寒，但也不至于如此。”
“李修筀是库柏的孩子，也是名义上下代暗族大祭司的继承人。”
艾利森愣了愣神，不知该作何反应，只是僵笑了几声。
“您的身边还真是怪物云集呢！”
“那是，我不留无用之人。不过李修笙是无法顺利继承那个位置了。”
“因为他换了脸？他换脸不会是因为库柏吧？真是孝子。”
“确实是孝子，所以哪怕让库柏知道，也要比让他知道这件事的好，帮库柏重回大祭司的位置，就算了了他的心愿，他就能安心地留下来了！他收集情报的能力不错，这个身份也有利用的价值，而且他对‘命运’也不是一无所知呢。”
苍梦涵欢快地解释，仿佛已经看到了美好的前景。
“换脸的具体原因是什么？”
艾利森生硬地打断了苍梦涵的幻想。苍梦涵的笑瞬间僵在了脸上，檀口微张，睁圆了双眼。
“你不知道！刚才难道不是最后一个问题了吗？怎么还有！”
“我又不是神棍，随便掐指一算就能算出什么。要不是知道李修筀没有多少在乎的人，却又对他爹极为在意，我都猜不出他换脸是为了库柏。”
艾利森嘴角抽搐了一阵，半响才无奈的叹了一口气。
“为什么小姐您心情不好，就在我面前装疯卖傻呢？”
苍梦涵面对艾利森的质问，收起了夸张的表情。惬意地靠在了椅背上，她有些累了。
“总要有途径发泄不是？那怕只是表面上，多笑笑也是好的。我又不像你一样压迫自己，像苦行僧一样，迟早会把自己压垮了的。而且我第一次见你的时候就在装傻，现在也就不怕丢人了。”
“我这是被当作发泄的途径了吗。装傻耍我真的有那么让您舒心？”
“哪有，我装傻只不过是为了逗自己开心。韦伯斯特和李修筀不也是这样的吗？只不过他们的心里背负了太多，连他们自己都承受不起的东西。所以把这种减压的方式变成了日常。相比之下，我只是小傻怡情。”
苍梦涵一脸淡然的说着装傻的妙用。艾利森却在她的眉宇间发现了一抹浅淡却化不开的哀伤。他以前总觉得装傻充愣是极为恶劣的伪装，却不曾想的它还有这等用处，当真是长见识了。
“暗族大祭司的位置一直是一脉相承的，没有了继承人，‘命运’也不敢轻易地放弃库柏。他们也还没有大度到可以放弃暗族大祭司这一好掌控的位置。如果要扶持一个与库柏没有血缘关系的人上位，要花费的时间和心力太多。大局当前，他们自然不愿在这些小事上费力。”
“所以李修筀才要隐藏身份，保证库柏的安全不受威胁？”
“嗯，如果‘命运’发现了李修筀的存在，一定会牺牲库柏。假意让库柏留下‘希望制止灾难蔓延’的遗愿，以此来牵制住凌，让他坚定要和我一起救世的想法。”
“如果真这样可就难办了，毕竟像凌这样的人还是掌握在自己手里的比较好。”
“没错，现在所有的问题都解释清楚了。我们快去解决文森特的事吧，不要让他们等太久。”
苍梦涵立刻扯开话题，生怕艾利森在突然蹦出给什么问题来折磨她。
“是，多谢今天小姐慷慨解惑。”
艾利森一脸正经的对着苍梦涵躬身行礼，惹的苍梦涵莞尔一笑。隐去了眉宇间的哀伤，仿佛从未出现过，只是艾利森恍惚间产生的错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