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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拦路之人

2015年11月2日日本东京

在高楼大厦间一幢低平的建筑静静地蛰伏着,它只有一层。粉墙黛瓦,绿竹清泉,占地不大只有加上一个小院外的一间小屋和一间茶室。在东京,拥有这样一片净地本身也是极为了不得的事了。阳光静静地洒在这片充斥着令人心静的竹香和茶香的地方,收敛了一切娇纵、奢靡,如一位合格的淑女。

在阳光所渗透不到的地底有一个足球大小,整整十层的地下建筑。那雅致环境的主人,一头白色短发的少年静坐在地下七层的正中。他的面前有一个高三米的巨大玻璃圆柱,圆柱上下各有半米高的金属层连接着红、黑、蓝、绿、黄等各色或粗或细的导线连接着四周贴墙的一排大功率计算机。

计算机的显示屏上,红蓝双色的两条曲线来回律动,保持在一个和谐的范围内。除了导线外金属层内还有粗细不一的导管,导管的另一端在八层,八层有数十个银白色金属罐,每个都是标准的五十厘米直径,一百五十厘米的高度。罐内的液体因压强的作用,顺着导管倒流向七层的圆柱,与导线一起进入圆柱内部,到达圆柱中间的玻璃制的部分,里面满是透明的液体。

一个八、九岁的黑发女孩不着丝缕着漂浮在玻璃圆柱中,那些数量繁多的导线和导管各有十来根连接到了女孩身上。女孩紧闭着眼,眉头微蹙,显然并不喜欢自己现在所处的环境。

这一幕被在旁整理实验资料和工具的上杉慎吾看在眼中,静默不语,放轻了动作,生怕打扰了白发少年。原本他是孤儿,受福利机构的捐助上了高中。在学校他总被人看不起,忍让的结果是变本加厉的欺辱,所以他成为一名在校的不良少年——不良(ふりよう)以求自保,后来因为一时意气威胁了瞧不起他的老师而被退学,堕落成了在外疯狂被警察和日本正牌的黑道(やくざ)所厌恶,受他们管理,稍有不慎便会消失在这世界上,吸毒无故作恶的暴走(ぼうそく),处于日本黑道势力底层。

他现在手臂上还有只纹了一半轮廓的乌鸦,只有乌鸦的下半身。在纹身店里纹这只乌鸦的时候,他总觉得这半只乌鸦在灼烧着他的肌肤,带来阵阵刺痛。这时白发的少年出现了,像是故事书中的天使一样,带着温和的笑容,说要给他看这世界最真实的一面。他那个时候跟着暴走一族吸毒,一直处于一种神志不清的状态,但唯一可以确定的是他想摆脱这种生活,所以他跟着这清雅淡泊的白发少年来了,然后在他原本已失色的世界里出现了一道蓝紫色轰鸣的闪电,他真的看到了世界背后的世界,那不为常人所知的世界让他的心脏再次迸发出了活力,狂跳不止。

家族!家族!家族!一个不同与日本黑道家族的家族,这个存在于阴暗面的家族的战场是世界,而不仅仅是日本境内。随手捡起慎吾的白发少年就是这个大家族的家主。慎吾成了最接近家族核心事务的人,可只是接近而已。白发少年安排了慎吾做自己的保镖,但事实上他并不需要保镖,也没有让慎吾参与家族事物的打算。所以慎吾的工作成了照顾家主的饮食起居,这让慎吾的一腔热血冷了下来,有些不甘心。

慎吾待在白发少年身边,经常看到他穿着一身青灰色和服,在小院内侍花弄草,饮茶作画。执一把蒲扇,拎一只砂壶,蒲扇轻摇出淡薄的轻风,壶嘴微斜淌出碧色的茶水,听竹叶摩挲,蝉鸣渐起。连处理家族事务都像是中国古代用的奏折似的书信,若非有重要的事,绝不出门。只为了守在玻璃罐中的女孩身边。

“慎吾,上衫慎吾。你在发什么呆?”

原本专心致志地盯着圆柱内女孩的白发少年,在转头看到自己领回来的少年正一脸痴呆地望着自己的时候,不由得感到一阵好笑,略为无奈地皱了下眉,笑骂道。

“啊,啊……抱歉,您有什么事吗?”

慎吾回过神来,一阵慌乱,他刚才真是太失礼了,怎么可以如此直愣愣地盯着家主发呆。

“需要紧张到这个程度吗?不是跟你说过了吗,日本黑道不过是家族取得的明面地位而已,你真正进去了家族内部,就不用再去理会本来在黑道家族的规矩了。”

慎吾不由得语塞,他当然知道日本黑道的核心是家族控制,一般外围做事的黑道成员是不知道真正家族的存在。只是知道自己所属的黑道组织,虽然这些组织也是被冠以家族的称呼罢了。但家主就是家主啊!不管是黑道家族还是正派的家族,眼前的人都是家主身份,入不入内部和对家主的礼数规矩没多大关系吧!而且身为一个坚持传统的日本人民,这种礼数不该是跟吃饭喝水一样的日常吗?

“我不是日本血统,是中俄混血。”

被看穿了,慎吾犹如被扒光了一般,手脚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满脸惊恐,内心不住吐槽,哇,家主大大,你是在炫耀自己身为外族血统却当上了日本家族家主的丰功伟绩吗?还有能不能不要这么吓人,你就算真是一个神,好歹也有点神格,不要这样淡之又淡地跟人家内心的吐出的槽对话不?他心脏承受不起这重担的!

“家主……有什么吩咐吗?”

白发少年怔了怔,刚才被慎吾那一脸纠结之色取悦地忘了正事,真是不该啊。

“下个月我要去见一个人,你的中文学得怎么样了?”

“正常交流不成问题。”

这两句话对话中白发少年是用中文问的,慎吾有就顺从的用中文答复了。白发少年沉吟了一下,点了点头。虽然慎吾的发音还有些怪异,但总体上不成问题。

慎吾看到白发少年的表情还是颇为满意的,不由得松了口气。不知道为什么他被带到家族内部后,眼前的人只是让他全身心去学习中文,现在想来,是要他陪同去中国吧,果不其然——

“下个月你跟我一起去,我没记错的话,你是想要多看看这个世界的吧。”

“嗯。”

没有想到家主竟记得自己的理想,当真受宠若惊啊。慎吾有些美滋滋的小得意,这可不是谁都有的待遇。除此之外他还有些兴奋,去中国的话,说不定他可以接触家族事务,摆脱这种无聊的生活。

“把资料再给我看看。”

“呃,是这个实验体的资料吗?”

慎吾走到了实验室的一角,打开了灯,耀眼的白光伴着开关被按下的声音倾泻出来,白发少年不适地眯了眯眼,像是刚从沉睡中醒来,带着几分慵懒与闲适。与此同时这个实验室的构造也清晰了起来,而不是只能见到那些电子设备的红、蓝光点和圆柱仪器中液体颜色的影响而变得橙黄的光线。这个实验室是地下七层和八层的整合,虽不完全连通,但都只是为了这一个实验体设置的。

但说这里是实验室,这儿的风格却是雅典的殿堂式的,足球场大小的空间内没有设置隔间和仍用作阻挡视线的东西,当然这不包括东南角靠着两面墙的精美雕花外廓的纯金色电梯。除此之外的墙面靠的不是实验用的仪器和电子设备就是一排排散发着木香的白色木制书架,乳白色的地砖,有着雕浮的穹顶,极具层次感,让人有种空间被拉伸了的错觉。

若不看那些格格不入的实验仪器和电子设备。慎吾总会觉得这会有一群穿着白袍留着满腔蜷曲胡子的雅典哲人取下满满当当的书架中的一本书细细翻阅,然后笑着与周围的人探讨。但这不过是幻想,这不过是有一个冰冷冷的金属罐中的女孩。

慎吾在手中的一个巴掌大小黑色的键盘内输入了一串26位密码,木制的书架向两侧移开,一个纯黑色的保险柜显露了出来,他又在键盘内输入了42位的密码,键盘内一个指甲盖大小的显示屏出现了两位数的密码。慎吾记住花了1秒,1秒半是这两个密码显示的最长时限,然后他在保险柜的两个旋钮上来回旋了三次。保险柜这才打开。这个保险柜的开启方式只有他和身为家主的白发少年知道,这是白发少年对他的信任。慎吾伸手取出了保险柜中唯一的一个黑色滚金边的文件盒,盒上的密码只有白发少年一人知晓。慎吾曾问过他为什么要信任自己,他说:

“因为你什么也不知道,你所能知道的只有我告诉你的,同时你要记住你所能相信的也只有我告诉你的。”

是啊,他什么也不知道,哪怕知道那么多重的密码,不知道最后一个,他还是什么也不知道。因为他是外来人,所以他什么也不会知道,不知道才会被信任,但绝不是全然信任,对于这种信任,慎吾不知道该抱有什么样的心情,所以他只是尽己所能地听吩咐办事。

慎吾将资料递给白发少年,看着他修长的手指在密码键上纷飞,看不清呢,完全看不清慎吾倒退了几步,退到了看不到资料内容的地方,静静地遥望在实验室正中玻璃内的女孩,突然心生羡慕,这女孩是白发少年最珍视的人,也是他最毫无保留去信任的人。

慎吾总能看见温雅的少年坐在昏暗的黄光下,或默默注视着她,或浅笑着像个老头似的对着她唠唠叨叨天南地北地扯着闲话。总是无关紧要的小事,偶尔参杂着决定家族命运的大事,他会把自己心中的快乐、悲伤、喜悦等一切一切的情感在她剖析、展示出来。

白发少年在女孩面前展示出来一切并没有刻意瞒着慎吾过,慎吾从中学到了很多关于家族的事。但大多数时间他都是自愿退居一旁避嫌,他不想让白发少年觉得自己不识礼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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