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府。
清歌婉娩,花香怡人。精致的竹亭内,一身明贵紫衣的赵倾茗静坐中间。身侧,是久居南境,近日才归来的八王爷——赵修远。
“八弟,多时不见,你远居边关,没想到棋艺仍是胜我一筹!”棋子于修长指间缓缓落下,倾茗面色冷静,缓缓饮下一口温茶。
“三哥说笑。三哥曾拜高人,自然是技艺过人。我只不过赢了这一小片,看大势,还在三哥股掌之中。”赵修远微微一笑,如玉深眸漾着温润的浅光。虽驻守边疆,却仍化不去他那一身温文儒雅的风流气度。
“不然,照此看,我若再不谨慎,八弟便要步步紧逼了——”倾茗冷面微谨,开口道,“你在边关多时,可曾听到流绮公主的一点消息?”
“不过一二。她嫁去了晏都的右相府不是吗?如此一来,我也算放她自由。”修远淡笑一声,笑声里却融着微微的叹息。
“可这以后的事,莫非八弟当真一无所知?”倾茗反问,剑眉一紧,“红颜薄命,她先你去了……”
“啪!”修远刚端了茶盏,闻言,手不禁一抖,险些跌破那茶盏,“她……她死了!?”
倾茗不答,该是默认的意思。良久,才悠悠吐出一句话来:“晏烈,当真深不可测,棋子广布。此人,实在是我心头大患……”
“他手上牵制我的东西,也该到了还回来的时候了。”
恍然间,亭下的红鱼游跃,忽地跳出水面,溅出一片水花,乱了平静的湖面……
瑞瑾所言,果然不错。
他赵倾茗,虽外表儒雅俊朗,若狠下心来,又未尝不可做出那些事来。
*
融融雅雅的落花铺了一地,粉紫轻柔。水晶帘动,送入阵阵馥郁芳香。
莲步轻移,跨上那精致的石桥,仰首一望,四周却尽是楚家军的卫兵。潇潇不由泛出一丝冷笑。
“夫人,多时不见了。”正在这时,李明泽一身儒衫款款走来,面色凝重严谨。
潇潇僵冷的面容略一怔忪,细细端详了一番明泽,才温文淡笑起来:“……李将军,好久不见。”
“雪笙有孕在身,不能前来。我只等代她向夫人问声好了……夫人苏醒不足一月,还得多休息是好。”明泽颔首,炯炯双眸映出满满的沉稳与大气,颇有将帅之风。
潇潇抿唇,一丝柔暖的笑意蔓延了全身。雪笙,明泽,终于是一对美满眷属了。好歹,她的心里也落下一块大石。
“夫人,我这次来,还有个原因是——有个人想见您。”明泽微微一顿,才缓缓启言道,“他不方便前来,所以,还请夫人随明泽走一趟……”
是……他吗?
如果是他,又怎么会不方便?整个驿馆,上上下下都部署了他的人。随便找个理由都可。莫非是月容,还是……因为那夜的事?
侧过脸来,一双水眸泛着淡淡的光华,她吃吃轻笑。放眼望去,桥下的碧水池塘波光潋滟,光影粼粼……
“明泽,你明白吗?一面镜子掰碎了,又怎能再拼回去?我和他,回不去了……”潇潇像是回答,又像是呓语,菱唇轻动,悠长中带有一丝释然。
“将军他!——”明泽一怔,正欲解释,却被一道淡灰的人影挡住了视线:“明泽,你先去吧。我与夫人谈一会儿……”
“韩承——”潇潇又是一怔:这到底是怎么了?先是明泽,如今又是韩承……同为楚惊风下部,他以为这样就可以让她回去吗?
“夫人,我们只是奉命行事——得罪了。”韩承俊面一凛,不带一丝笑意。片刻间,后背传来一阵厉风,如若惊雷击中,潇潇原本柔弱的身躯顿时倒了下去。韩承立马使了个眼色,明泽略一皱眉,接住她柔弱的娇躯,淡淡的薰香迷乱地灌入鼻息之间……
“明泽,韩承,你们……”她料想不到,万万料想不到——他们竟然会对她下手!楚惊风又怎会这般待她!?
“夫人,委屈您一时了——这驿馆,一刻也待不得了!”韩承冷言一声,身后忽然翩然而出一道丽影,正是在晏宫囚禁多时的——琴儿!
“知道怎么做的话,就不要让将军和太子殿下失望。明泽,琴儿,这里就交给你们了。明泽,不要优柔寡断,不要对任何人心软……”
远远的,一瓣落花轻轻飘落,漾起涟涟碧波。这融融的春日,却不禁让人打起寒噤。
*
秋风庵,慈心堂。
青灯黄卷,人语瘦。
庵堂内,木鱼声声,敲得人心惊。辗转片刻,床榻上的女子才微眯起一双水漾的眸子,灯影跳入眼中,空荡荡的房间,青灰色的纱帐在冷风中缓缓飘动。
“明泽,韩承!”猛地坐起身来,潇潇只觉后脊一阵酸痛,轻细之声由唇间逸出。这……到底是什么地方?
啪嗒——啪嗒——
提起青花裙,潇潇飞似的奔下床,“吱呀”一声推开房门,外头疏冷的月光顿时浸染全身,引起一阵寒意。
“姑娘,师太在此恭候多时了。”正当这时,一个面容清秀的小尼迎了上来,略一施礼,缓缓道。
“师太?这里是尼姑庵吗?你可曾见得两名男子,打扮是……”潇潇急忙接上话,水润的眸里泛着急切的灼灼光华。
远远,亮起一盏暖黄色的烛火,一身青衣的尼姑缓缓走来,面色安宁如水。
“静慧师太。”那小尼见了那青衣尼姑,立刻敛息唤道,“姑娘,这就是师太……”
潇潇抬眸,却映上一双淡然的眸。淡菊之容,温婉如水。不是秋华夫人,又是谁?
“大娘。”温文之声已不由道出,潇潇愕然片刻,才反映过来,敛眸低声道:“见过静慧师太。”
不知何时起,她已成为这秋风庵中的师太。而此刻,烛光曳曳,跳动在她平静无波的黑眸中,恍若隔了一世的寂静。
“前尘孽缘,该是到了了结的时候了!潇儿,你随我来,自然就明白了。”楚秋华,亦是如今的静慧师太一脸平和,从从容往慈心堂的后方走去。潇潇来不及多想,也急忙跟上步去。
衰草漫地,静慧师太只执了一盏油灯,照得前方的阡陌小径蜿蜒曲折。这秋风庵建于先帝之时,离京城不远的一座荒山上,香火不多,却是极为幽静。一路走过,冷风灌入她单薄的衣襟,潇潇不禁一个冷战。恍然间,眼前的明光忽然灼烈起来——
是火,熊熊的大火,映得京城一片通明。
火势极为凶猛,毒辣的火舌似乎要把这整一片宅子舔食干净一般,毫不留情。明明的火光照在她冰凉的玉面上,潇潇不禁张大了眼,温润的眼眸里溢满错乱的水花。
是驿馆,那里是驿馆!
“王上!——”潇潇惊呼一声,瘫坐在衰草地里。怎么可以,怎么可能!?太子就算与晏王明争暗斗,但也知道分寸,怎么会火烧驿馆!?
而晏王一行人都被困在驿馆,重兵把守,如今又有这一场大火。他是要把他们置于死地么!?不,不可以!
“孽啊,都是孽啊……如今,就让它一并去了吧。”静慧师太温文的面容中带了一丝哀伤,手中的念珠串拨动起来,长长地叹了一声“阿弥陀佛”。
“潇儿,其实我早该告诉你。否则,便不会有今日之事了。所以自你去了晏都后,我便自责不已,遁入空门。如今孽缘已了,我该把那些事都告诉你了。我那日给你**景秋的遗物流云镯,你还留着吧。”静慧师太叹息道,宁静的眸垂下,轻声絮语道——
“**,便是二十余年前北晏先王的秋妃!”
[开始揭谜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