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晚上,舒情和李秋月没有加班,呆在宿舍里感到有些无聊。两人想到外面去买点东西,特别想买衣服,但又舍不得花钱,更不敢乱花钱。一是因为挣钱很辛苦很不容易,挣的钱还很少还不多;二是自己从来都很节俭,养成了一种勤俭节约的习惯。两人出来这么久,只在夏天到来时,买了一条裙子和一双凉鞋,虽然十分便宜,但却非常喜欢。
舒情突然对李秋月说:“我们去找慧珍姐,看看她是怎么打衣服的,向她请教请教学习学习。你还没看过她打衣服,她可厉害了。她在加班。”
李秋月一下兴奋起来:“好啊!我早就想去看一看了,走吧——不做事,就取经去。”
两人来到样衣车间,悄悄走到王慧珍背后,不动声色,目不转睛地注视着她熟练操作。两人一边看一边想,要是自己能有慧珍姐这样熟练和这么好的技术就好了,什么工序都会做,做起来轻松自如……
“你们两位是哪个部门的,有什么事?”
全神贯注的两人被突如其来的一句吓了一跳,不知所措,脸一下红了,心咚咚跳个不停。
王慧珍闻声停下回头一看,明白了,忙说道:“主任,她们两人是我的老乡,也是我的小妹,和我一起出来的。”
这位来自香港有三十多岁年纪的主任“哦”了一声,点了点头,不快不慢地说:“原来是川妹子,你们没加班没事干?”
李秋月有些紧张地回答:“我们很多工序都做不来,现在货又少,没多少事做,不让加班。我们又不想玩,便跑到慧珍姐这里来看一看、学一学。”
“不想玩,想学想做,不错嘛,很勤快很有上进心。”主任微笑道,“看你们两人长得眉清目秀、清纯可爱,不仅心灵而且手巧,女孩子心灵手巧。你们的年龄不过十六七岁,正是学技术的最佳时期、黄金时期,接受能力强,反应快,学得快学得好,尤其是还有一种想学和肯学的兴趣和心态,可塑性强!来吧,我给你们讲讲。”
她叫王慧珍起来,自己坐到车位上,一边轻松自如地车缝着一边绘声绘色地讲解着。
“缝制衣服,要做到心到眼到手到脚到,基础扎实,动作规范,协调一致,得心应手,手脚麻利,利索干脆,一气呵成。”
“一条线,从头到尾,线条流畅,干净利落,潇洒优美。熟能生巧,巧手巧脚,心手相连,穿针引线,飞针走线,酣畅流利。”
“一条线,在方寸之内,不管是缝八针、九针,还是十针、十一针,都是不多不少,均匀有序。要知道,一件复杂的衣服有三四百道工序,而主要的工序都是在缝制上面,都在这条线上。一条线上大有文章。”
“衣服的款式种类是五花八门、千奇百怪、形形色色、林林总总,但是,不管怎样千变万化,万变不离其宗。只要技术熟练,灵活运用,就会举一反三,触类旁通。没有什么好复杂的好高深的好神秘的,衣服就这么简单,一条线搞定,不管是高档的、低档的,还是名牌的、普通的。”
“但是,做衣服和做其它很多事一样,就是活到老,学到老。”
“一条美丽的风景线!”
不知是谁脱口而出,周围已站了好多人,原来有不少员工先后纷纷围了上来。
舒情和李秋月谢过主任,回到宿舍,激动不已。
“主任师傅说得对,一件衣服就是一条线缝制而成,关键看你怎么做。”舒情说。
“是没有什么好神秘好高深的,你看在农村,有人大字不识,文盲一个,还不是会打衣服,打得很好的,而那些裁缝师傅就更不用说了。我奶奶还能用一根针一针一线手工缝衣服呢。”李秋月说。
“对!小时候,我外婆就是用手一针一线给我缝了好些衣服,还有我奶奶。”舒情说。
“在我尚未出世时,奶奶就用她那一双勤快灵巧的手为我一针一线缝做衣服。”李秋月说。
“当然,其实为我们缝做衣服的不仅有奶奶、外婆,还有母亲。母亲针指,娴熟无比,穿针引线,飞针走线,天衣无缝,巧夺天工,可比古时针神,举世无双,独一无二。”
“‘慈母手中线,游子身上衣。临时密密缝,意恐迟迟归。谁言寸草心,报得三春晖。’虽然这回第一次出远门没穿有母亲手工缝做的衣服,但穿有母亲亲手缝补过的衣服,而穿的鞋子就是母亲一针一线做的。”
“母亲把家里破得不能再破、补得不能再补的不能穿的衣服裤子洗得干干净净,晾晒干后,用剪刀剪成一块块小布片,再用米汤熬成的浆糊把这些布片,一块块拼粘在早已准备好的门板上,直到粘满整个木板,一层一层,直到所有的布粘完。”
“待布块晒干后,母亲就把它们拿下来,按着家人的脚样,用铅笔在上面画下鞋样用剪刀剪下,放到干黄的笋叶上,以笋叶为底,把鞋样粘在上面,再粘上一块块碎布,粘得十分均匀,穿起来脚感很好。一层粘满,再放上一张手制鞋样,第二层又开始了,直到差不多时,就可以了,并用剪刀一一修齐整,然后再如法炮制做另外一只。这就是‘千层底’。”
“母亲用一根鞋针穿上麻线,麻线另一头打上死结,左手执鞋,右手执针。当针扎进鞋底时,她借食指上顶针的力量,将针完全穿过鞋底,线随针而出,就这样行云流水般一针一线地纳着鞋底,纳得非常认真细致。”
“因为纳鞋底很费力,手指不时会被针刺破而流出鲜血,但母亲很快擦去血,忍着痛仍照纳不误。一双鞋底纳好,母亲的手已是布满针眼,伤痕累累。”
“但这只做好了一半,还要做鞋面。鞋面也是自制的布块,只不过表面一层用的是上好的面料,即当时常见常用的‘灯草绒’。最后用针和线把鞋面和鞋底穿在一起缝在一起,一双鞋就完全完成了。”
“鞋底的图纹回环往复,没有一条直线,针线预知人生。每个人的脚下,都没有笔直的道路,但每个人的脚都无一例外地重复着鞋底的纹路:无论从哪里出发,最后都回到原地。一针线,一针血,一针爱,母亲付出了多大的耐心和心血啊!鞋在母亲手中诞生,路在母亲的祈祷里伸向远方,一辈子都走不出母亲的手心。母爱无边,母亲伟大!”
舒情一说起这些就激动得滔滔不绝,把李秋月都听神了。李秋月不禁问道:“你怎么记得这么清楚,你是不是也会……”
舒情一脸微笑:“可能是看得太多了吧,永远也忘不了……”
李秋月深有感情地说:“小时候,我也常常站在母亲旁边看她那样忙碌,一针一线都扎扎实实缝在我的记忆深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