柴聪已经不记得这是他第几次为了自己的耳朵去看医生了。从西医的CT超声到中医的针灸拔罐，连神婆的招魂驱怪他都在奶奶的带领下去过了。可是，果然童话里的故事都是骗人的。他的耳朵还是那个耳朵，不离不弃。今天，他是在老妈“不去看医生就去相亲”的威胁下才走到这个，据说回头率百分百的心理诊所的。
“耳朵的毛病跟心理能有个毛关系，我在大学的时候心理老师鉴定过的，本人心理绝对健康啊。我的天，这怎么这么多人。”柴聪看着已经排到电梯口的队伍，吓得直想扭头就走，吼都不吼。
可是刚一转身，又想起了老妈找的那个“高大威猛”的相亲对象，万分纠结下看了一眼还有百分之九十二电量的手机。柴聪很是果断的走向挂号处，领了自己的号码后，就站在一旁玩手机。
眼看着还有十几个人才排到他，柴聪想要不先下去吃个饭，反正心理医生聊个天一般都得半小时左右。就这样愉快的决定了，柴聪收起手机，走到了电梯口。
“黎明医生”柴聪突然停下了脚步。又来了，这次是他自己的声音。可他刚才并没有说话，他也不认识什么黎明医生。柴聪仔细听了听，确定没有另外的声音从他的耳朵里传过来。心里奇怪，按常理来讲，接下来他就该听到那个“黎明医生”的声音了呀。此时身处心理诊所的柴聪突然意识到，按常理来讲，他压根儿就不该听到这些声音。
“你好，我是黎明医生，你是柴聪吧？”一个甜美的女声从他的身后传来。
柴聪猛然转身，看到一个长相清秀，戴着一副黑框眼镜的女生站在他身后。“我勒个去”柴聪差点喊出来，奇怪的声音他从小到大听多了，可他还真没见过那些声音所提到的人就这么光天化日之下的出现在他眼前。
黎明倒是没被柴聪的反应吓到，还是面带微笑的说道：“秦女士给我看过你的照片，所以我认识你，她已经帮你预约了上午十点的时间，请跟我过来吧。”
如果不是黎明还穿着白大褂，如果这不是在诊所，如果柴聪不是真的有问题。他一定会以为，他老妈秦女士给他预约的不是心理医生，而是她老人家的儿媳理想型。“还发照片，有没有尊重过身为中国公民的我也是有个人隐私权啊”慢了一拍反应过来的柴聪，默默地吐槽了一下自家老妈，就跟在黎明医生身后走了。
“你好，之前秦女士提过一点关于你的情况，但不是很详细，可不可以请你仔细地介绍一下，那个困扰你很久的怪声。”黎明的语气很温柔，丝毫不会让人有种被审问的感觉，即使在柴聪心里，这就是在审问他。
所幸柴聪已经习惯了在陌生人面前讲自己的怪病，也没怎忸怩，很熟练地开说：“大概是从我小时候五六岁吧，就开始出现这种状况，明明没有人在说话，可我就是可以听到声音，不是什么杂声，而是清晰的对话，不过每次说话的人都不一样，对话的内容也不一样，唯一可以确定的就是，当我听到这些对话时，我都找不到说这些话的人，并且我也不了解他们说的话都是什么意思。”
听到这里，黎明拿起桌子上的铅笔开始在一张白纸上写些什么，开口问道：“这种状况是一直持续，随时随地都听得到的，还是断断续续，有时可以听到，有时听不到的？”
“断断续续的。”柴聪回答得很干脆。
黎明医生又问道：“那你还可以回忆起，你五六岁时都发生了什么吗？”
柴聪很想对着面前这个医生翻个白眼，然后大吼一声“五六岁的事情谁还会记到现在，有没有点常识”，可是现实是，出于面对女生时本能的绅士风度，虽然心里很不爽，还是很认真地回忆了自己仅存的五六岁的记忆。
“没有什么特别的事情，如果真的说有什么大事的话，就是有一段时间流感很严重，当时我也被传染了，病了很久，后来是一位老中医治好的，然后就没什么了。关于生病的记忆只有那一次。”
“那他是用什么方法治好你的呢？”黎明停下了手中的笔，饶有兴趣地看着柴聪，感觉自己似乎找到了重点。应该，是这样吧。
柴聪当然没有忘记，那感觉痛苦得，比高三晚自习还苦啊，不然他也不会这么多年过去了，依然记忆犹新，“是针灸加中药。”
黎明显然很吃惊：“针灸？对一个五六岁的孩子做针灸？你的父母怎么会同意的。”
柴聪当然也问过这个问题，毕竟在二十一世纪，谁家大人愿意自己的小孩去做针灸，看着就吓人，而他的爸妈也给了他理由，“因为当时病了很久，西医实在是不起作用，才找到了这个老中医，请他试试，说什么方法都可以，能治好病就可以。再加上这位老中医的专长就是针灸，从没有失误过，所以父母就同意了。”
“你认为会是那次的针灸留下的后遗症吗？”黎明说。
柴聪却是斩钉截铁地说道：“绝对不是。那次针灸后很久才出现了这种情况，而且之后也在医院检查过很多次，身体完全正常，不会是针灸误伤到了耳朵。”
黎明笑了笑，说道：“如果真的是那次出了问题，就应该是脉络问题，西医当然检查不到啊。”
“可是也找过中医诊断，也是没问题，并且在那之后也接受过针灸治疗，没有改善。”柴聪回答道。
黎明抓住了她的重点，心满意足地点点头。问道：“您是唯物主义者还是唯心主义者？”
柴聪觉得这问的很奇怪，说道：“这跟我的情况有关联吗？”
黎明说道：“有没有关系谁也说不准啊，总要知道以后才能判断。”
“对哪一个都没有排斥感，反正我哪一个都不是很明白。”柴聪摊开手回答道。
“关于您的情况，我有一个设想，不过对于唯物主义者来说接受起来会比较困难，但你并不是，所以解释起来没什么负担。”黎明顿了顿，看了一下手表，挑了一下眉毛，接着说道：“打个比方说吧，人体内的各种系统，器官都属于物质层面，是我们看得见，摸得到的，当它们的运转出现不适的时候，我们就会认为这个人生病了，这种病属于物质层面的病，需要用药物，手术等物质治疗方式去治疗，对吗？”
柴聪点了点头，但还是不知道她想说什么。
黎明医生又说道：“可是，在二十一世纪的现在，我们已经发现了各种各样的心理疾病，是物质治疗无法治愈的，那是不是可以说明，人类除了物质系统，还有心理系统存在，或者说精神系统。人物质系统的总称可以称之为躯壳，那么人的精神系统就可以称其为灵魂。这两种系统同时存在于人类身上，说明这两个系统之间一定是存在关联的，所以我的猜想就是，会不会是在你接受物质治疗的同时，触动了你的灵魂系统，导致了你的情况出现。”
柴聪有些疑惑得开口：“灵魂系统出现问题？黎明医生，我以为你应该是心理医生，应该是相信科学的。”
黎明马上接着说道：“谁又能说灵魂是不属于科学呢？难道相信灵魂，相信人有三魂七魄就是否认科学吗？”
柴聪看着坐在他对面，笑颜如花的黎明，不知道她是怎么把三魂七魄这种典型封建迷信联系到现代科学上的，说得还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
黎明又问道：“可以说一下，最近一次听到的对话是什么样子的吗？”
柴聪听到这个问题，突然间玩心大起，猛地直起身子，很认真地盯着黎明医生的双眼说道：“就是刚刚在外边，我听到我喊你的声音，但当时我并不认识你。”
出人意料的是，黎明医生没有被吓到，而是一脸恍然大悟的表情说道：“难怪你刚才看到我会那么吃惊，原来是这样。”
柴聪愣了一下，问道：“你不应该害怕吗？”
黎明收起了脸上的笑容，问柴聪说：“你害怕吗？”
柴聪被问住了，说不害怕吧，有点装，说害怕吧，这么多年也习惯了。
“只是随便问问，不用在意，请到隔壁房间去吧，做一下心理测试可以吗？”黎明医生低头写了一张单子交给柴聪。
“哦，好。”柴聪接过单子，转身走出了房间。
就在柴聪离开诊所后，时钟显示时间已到达十一点，黎明医生的办公室里凭空出现了一个男子。黎明医生看都不看他一眼，继续翻着手里的测试纪录，无比平淡的语气说道：“你还真是准时，一分一秒都不差。”
男子走到黎明医生身旁，问道：“确定就是他吗？”
“应该没错的，我最后看到的，也是他在喊我的名字，和他听到的声音是一样的。”黎明医生把测试纪录递给那名男子。
男子直接合上了那份报告，问黎明医生道：“一定要这么做吗？”
黎明医生缓缓地抬起头来，阳光透过百叶窗洒在她的脸上，格外柔和，“我也不想啊，可是没办法啊，我已经帮不了你们了，找到他也许是我最后可以为你们做的事。”
男子单膝跪在黎明医生身旁，看着她说道：“不是你们，是我们，我们是一起的。”
黎明医生闭上双眼，单手摘下了眼镜，说道：“有点对不起他啊，但是，谁让我最后看见的人是他呢，天意吧。不知道是他不幸，还是我们太幸运，失去双眼前看到的最后一个人，居然可以是他。”
男子握住黎明医生的手，不知道该对她说什么。然而黎明医生没有给他安慰她的时间，马上就下了指令：“通知雷霆，今晚行动，免得夜长梦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