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白玫瑰瀑布从迎宾台和甜点桌上悬空的白相框中倾泻而出,点缀着淡紫色的蝴蝶,薄薄柔软的翅膀会随着来宾的路过轻轻忽闪。宴会厅吊起像一个硕大的甜甜圈一样的大花环,花环牵引着淡紫色绸布。抬头看,像一朵盛开的淡紫色的矢车菊的样子,白色的花心,淡紫色的花瓣环绕周边。
一边彩排,一边插花,初冬阳和新郎新娘一样,忙得不可开交。
彩排的大致流程,六六的梦想是做一个舞蹈老师,所以在开场的时候请了四位之前的同学走在自己前面,只是很简单的动作,四位舞者像向上帝祈祷的样子,双手紧握放在胸口,微低头,缓缓走上舞台,之后随着音乐音量的渐渐提高,慢慢将握紧的手举起,举过额头,举至自己向上的最高点。眼神跟随着手的升起而升起,越过祈祷的双手,看着豪华的水晶吊灯包围下盛开的淡紫色矢车菊。
之后就是一身白纱的六六出场,四位舞者会环绕在她身边,向她伸出像是在摸索看不清的前方的手,然后微微蹲下,新娘走过,长裙摆的白纱轻轻从她们伸出的手指间滑过,就像留不住的光阴。
徐清风的选择的婚礼风格是家居风,无论何时都希望给六六一个温馨的家,迎宾区摆着她们新房刚买的欧式沙发还有橱柜,橱柜的抽屉被拉开,像被偷偷放进几束野花,是送给自己爱人的礼物,等待她去发现。
会是一场温馨流浪的婚礼,初冬阳一边布置着迎宾区,一边在心里无数次的祝福,祈祷,希望这个自己生命里最重要的第二个女人,可以永远这样被人呵护疼爱着,幸福着。
“冬阳,你见过伴郎了吗?”彩排完跑过来找她的六六,一脸惊讶的表情。
“还没,一直在入口这,还没看到清风那天给我看的那个照片上的帅哥进来。”
“伴郎早就来了,刚刚彩排的时候我都看见他给清风递接我时要拿的捧花了。”
“真人是不是比照片还帅?”要知道,冬阳也是很花痴的。
“帅,而且,冬阳你还是给我的婚礼带来了意外。”
“什么意思?”
“你就是伴娘吗?”
耳边响起熟悉的声音,穿着插花围墙,手被花径花瓣的积液浸染,色彩斑斓的斑斑驳驳,早晨绑好的头发,一天的忙碌奔波后,散落了许多到肩的碎发。侧身,就看见拿着那束迎新娘的手捧的帅气的那人,睡醒的面孔。
“合作愉快”凌晨像从前从未认识自己,向自己伸出右手:“第一次当伴郎,也是最后一次,还希望初冬阳小姐多多指教。”
初冬阳好不在意的把自己脏兮兮的手送到凌晨手中:“好巧,我也是第一次做伴娘,也是最后一次”之后,便是两个人无声无息的对望和傻笑。
那天吃过饭,凌晨送冬阳回去的路上。
“你真的要去做伴娘?”
“嗯嗯,我想去,想给六六婚礼上她想要的一切的,这点要求不算什么的。”
“那你也会配合摄影师参加游戏咯?”
初冬阳看着他有几分不悦的侧脸,故意道:“当然,该抱的抱,该亲的亲呀。”
一个仓促的拐弯,急刹车。
“刚才的话,你不后悔,我知道你是想让我吃醋,你又不是新娘,摄影师怎么会拍伴郎和伴娘接吻。”
“谁知道最近年轻人的婚礼都怎么玩,万一有什么游戏也说不准,我才不是想让你吃醋呢,要是有一天你去给别人做伴郎,你抱伴娘和新娘我可不会像你这样酸溜溜的。”
“你确定,那样好像有点吃亏吧,毕竟你伴娘最多只能做两次,而伴郎好像可以做很多次。”
“无所谓。”
本该自己占优势的,为什么聊了几句反而觉得自己处于劣势了。
凌晨凑到自己身边,和脸颊只差一毫米的距离,诡异的笑着:“说抱就抱,让亲就亲,我那天会好好看着的,千万言出必行,别让我失望,另外,我做伴郎也可以这样的时候也要跟你一样这句话,也要说话算数。”
初冬阳被他说话时吹到自己脸颊的热气弄得有些痒,又听他让自己尽管放心可尽情发挥的语气,气愤的推开他。
“放心,一言为定。”
凌晨穿着短小的在格子围裙,帮冬阳固定橱柜上的各种花草,用铁钳缠绕着铁丝。
“那你是怎么说服原伴郎还有新郎换你上任的。”
“清风搞了个喝酒比赛,说伴郎要为新郎挡酒因此必须能喝,谁喝得多谁就赢。”
“你酒量不是一般吗?不会真的为了做伴郎,拼命了吧。”
“你知道你为什么先喜欢我,先表白吗?”
“什么意思?”
“很简单,就是我做什么事情都是靠这儿”凌晨用食指中指碰了碰自己的脑袋。
初冬阳晃了一下自己正在用手扶着的凌晨踩在脚下的凳子,凌晨也随之晃了一下。
“你最好别绕弯子,不然小心摔下来,明天做不了伴郎。”
“别冲动,别冲动”凌晨一个踉跄后转过身:“其实很简单呀,我就是给他看了几眼旭帮我找的我们公司几个单身女职员的照片,之后他喝了一杯啤酒就莫名其妙的醉了,然后趴在桌子上不肯起来,直到我把这些职员的微信名片分享给他。”
一时有些无言以对,凌晨竟然也会跟张旭一样,学着做红娘了。
“那你明天怎么办,伴郎的确是要为新郎挡酒的?”
“为什么挡酒,不是一直都是自己的事情自己做”一脸不解。
“你不挡酒,新郎喝醉了,耽误了洞房花烛夜,新娘会记恨你的哦”张旭和木村辉领着大大小小的餐盒一起走过来:“是吧,冬阳。”
“哪儿都有你”初冬阳白了他一眼:“凌晨,去洗手吧,该吃饭了,吃完还要插路引的花球。”
“六丫头行呀,婚礼还要凌大总裁亲自布场,我这个特助还有木村这个特助亲自送工作餐,真是真人不露相,她们人呢,我这还要来恭喜一下呢?”
“明天再来恭喜吧,她们刚刚彩排完去外地来的亲戚朋友住的酒店了”
凌晨追上走在前面的冬阳,拽住她的手,她快走一步,他紧跟一步,握住她的手越握越紧。
结婚仪式真的是繁琐忙碌到极致的过程,还好只为那一刻在所有人见证下许下相伴一生承诺的神圣。
初冬阳和六六,躺在酒店的床上,大眼对小眼的看着,开着昏黄的床头灯。
“冬阳”
“嗯?”
“第一次的时候害怕吗?”六六有些羞涩声音。
“有点,之后也会觉得自己不是曾经的那个自己了,你害怕吗?”
“嗯,也有点。”
初冬阳翻身,看着头顶的,欧式的吊顶花纹,昏黄的灯光里让人有时光倒流的错觉,就像回到那个刚刚经历过自己第一次,忽然惊醒的自己,没有梦,没有任何杂音的扰乱,只是懵懂中自己忽然睁开眼,看着白白的屋顶,没有一点的睡眼惺忪。短暂的难过,短暂的不安,之后被身边的男人抱在怀里,亲吻额头:“谢谢你,做了我的女人。”
“清风会好好照顾你的,放心”初冬阳起身,关掉床头灯:“已经凌晨一点多了,快睡一会儿,再过几个小时就要起来化妆了,新娘子的黑眼圈可不能太明显。”
“冬阳,等你结婚的时候,婚前的最后一个夜晚我也陪你一起睡,好吗?”
“好”为六六,盖了盖被子,不知为何,一阵酸涩。
十几年的情谊,找不到合适的形容词去形容,互相陪伴在彼此最幸福还有最难过的时候,互相陪伴彼此去做着最傻也是最难忘的事情,不敢想象,过去的这些年,如果生命中有关彼此的记忆忽然消失了,还会剩下什么,还会记得什么。
出门选的是秀禾装,佩戴简单金色头饰,父母也都着装打扮好后在客厅等候。清风在酒店订了这样一个带客厅的套间,毕竟江城和盐城太远,无法亲自去六六的老家迎新娘,只能办完婚礼后回老家摆一回归宁喜宴,以答谢那些不能远道而来参加婚礼的亲人朋友。
嫁女儿的心情随喜庆,但更多的是不舍,刘妈妈每踏进卧室多看六六眼,摸摸她盘好的头发,就会眼圈发红,快步出去张罗别的事情。初冬阳看着刘妈妈的出出进进,脑海中幻想着自己出嫁时妈妈的样子,会不会也这样在幸福和不舍中徘徊。
忽然门外起了骚动,化妆师最后为六六喷了些白色气体似的发胶,初冬阳扶六六坐到床上,她和木村辉作为娘家人一人拿着一根棒球杆做好堵门的准备。按照老家江城的风俗,本该堵三道门的,可是毕竟是在酒店,楼门,家门就便宜他们了,只坚守最后一道新娘的房门即可,必须敲出大把的红包才行。
“冬阳,你们轻点打,别……”
“呦呦呦……”一阵哄笑
“老婆,开门,我来接你啦~”徐清风在门口边敲门边拼命的喊。
“从下面的门缝塞红包进来,快点,给你一分钟时间,不限数量,塞不够的后果自负”木村辉看着手里的纸念完。
“快快,塞红包”张旭和凌晨还有几个跟着来迎亲的清风的同学,趴在地上拼命的往里塞红包。
冬阳蹲下收几个红包就站起来撒到里面去,房间里六六的几个表妹,还有同学边笑边疯抢。
“时间到,现在请你说一下你什么时候开始喜欢上新娘的,根据新娘对你答案的满意程度决定是否开门,描述字数不得超过一百字”
“大一,我们两个社团活动去学校外面拉赞助,忙了一下午都没有吃饭,去吃肯德基,点了一个全家桶,她只让我吃了那块玉米,然后在我眼前吃完了一整个全家桶。第一次见到那么能吃的女生,那天晚上我一直回想着她吃全家桶的样子傻笑……”
凌晨捂住了徐清风还在喋喋不休的嘴:“不算标点符号九十七个字。”
找了个这么认真的伴郎,真是哭笑不得:“麻烦你站到队伍后面去,不然我总有种错觉,今天我是伴郎~”
六六坐在床上听着这个早已不记得的故事,红了眼圈,然后门吱呀一声开了。
刚要兴奋的冲进去,发现保险的链条锁没有开,初冬阳和木村辉头绑红绸带,手拿棒球杆,一副起义军的摸样。
“好冬阳,放我进去吧”徐清风求饶着。
“我和六六已经说好,开门权在她,进门权在我,木村,接着念。”
“嗨,为了证明新郎的体力,请在门口做一百个俯卧撑,新郎不能代替完成任务”念完,初冬阳和木村辉分别做出加油的手势:“加油!”
“做完一百个俯卧撑,晚上还怎么洞房呀~”张旭在旁边打抱不平:“冬阳,你这也太狠了,小心六丫头不乐意呀。”
“别废话,清风,再不做可就要误吉时了。”
清风把捧花递给身边的同学,开始趴在地上做俯卧撑:“伴郎,你到时想点办法呀,伴郎的任务就是帮新郎顺利迎到新娘,你到是发挥点作用呀。”
凌晨从人群的最末尾缓缓走来,胸口佩戴一朵淡紫色玫瑰紫皇后还有一朵白玫瑰和一些碎花组合成的胸花,是昨晚初冬阳亲手做的,和自己手腕上戴的伴娘的脘花大致相同。
“伴郎怎么站在最后面?”
“新郎说站在他旁边会被人误会今天结婚的新郎是我,所以把我放在队伍的后面,听候召唤。”
一人墨黑有透着点淡紫的套装,似乎是为胸花特地搭配,白衬衫,解开最上面的两个扣子,没有佩戴领带。
“新郎,我的任务就是把这个门打开,对吗?不管用什么方法”凌晨回头看了一眼还在气喘嘘嘘做俯卧撑的新郎官,然而才只做了第九个。
“对,只要能打开,伴郎。”
“你想干什么?”初冬阳拿着棒球杆抵住渐渐靠近的凌晨的胸口,挂着安全锁的门缝很大足够探进一个人的头。
凌晨微信不语,抵着棒球杆不停的靠近,他深知她不会用力的,怕弄疼了自己。足够近的时候,停下向里微探头,里面的妹子们看见这张完美无瑕帅气的脸引起的轰动。
“你想干嘛”初冬阳用手护住锁。
凌晨微侧身,给张旭递了个眼色,只有冬阳和木村辉拿着棒球杆做拦门将,其它的人现在已经可以忽略不计,自己负责冬阳,张旭在打开门的瞬间负责木村即可。
凌晨第二次探进头,这次没有要退回去的意思,用手握住棒球杆把冬阳拉到自己下巴可以触碰到的地方,然后低头,吻住还在挣扎的伴娘。她松开的棒球杆,轰隆隆的嬉闹声中,棒球杆掉地的声音,之后门锁被凌晨悄悄的打开,在一群人蜂拥而至之前,凌晨把冬阳推到门框边,用身体包围住她。
背后路过的新郎,用力拍了一下他的后背:“就知道抢我风头。”
木村辉看冲着自己嘟起嘴的张旭,把棒球杆挡住自己的嘴,然后另一只手做了个请的姿势,自己终究还是要保住自己清白的。
向六六的父母行过跪拜礼,又匆忙赶去新房向清风的父母敬茶行礼,一顿舟车劳顿后六六一个人坐在仪式外的准备室里,等待入场,也不知冬阳这时去了哪里,捧花也不见。
门,吱呀一声。
六六看着进来的人,瞬间泛红了眼眶,他一改以往穿着宽松跳舞服的样子,这应该是自己第一次看他穿礼服套装的样子,系着领带。
此刻不知该说些什么,也不知该由谁开始说,想问的太多,你为什么会在盐城,为什么知道今天她结婚,又为什么知道了要来参加婚礼。
“六六,在盐城的东华大学读的大学,一直生活在你和初冬阳的身边,只是没有被你们发觉而已”谭逸然先开了口。
“你为什么会来?”
“来抢亲”说着伸出戴着白手套的手。
六六一颤,并没有当初的那些期许,还停留在震惊中。
“林嘉去世的时候,我担心你们,去医院偷偷的看过冬阳,离开时碰到刚好来送你的徐清风,那时他便认出了我,也知道我其实一直在某个角落远远的注视着你们。”
“为什么?”
“为什么挂念却不告诉你吗?可能,因为自己太自私了,自私到不想有个家庭,不想承担很多责任……”
“那你今天为什么又要出现?”
“徐清风在几天前找到我,告诉我你们要结婚了,而且拜托,让你在走进宴会厅之前送你一程。”
“大括号”
“我还问他,‘不担心抢亲吗’,他说,如果你真的后悔想跟我走,刚好可以在走进宴会厅之前做出最后的选择,当然,他也有十足的信心,我不会抢亲,而你更不会跟我走。”
“六六,我送你一程吧,叔叔还有冬阳已经在那里等我们了”谭逸然牵着六六的手挽住自己的手臂。
“一直觉得婚礼就是一部电影,新娘新郎是投资人也可能兼导演兼男女主演,婚庆是导演助理兼实施人,而坐着的那些亲朋好友都是群众演员。”
六六,不知为何开始辛酸,就像当年第一次听他心平气和的讲自己的家事那样,眼角酸涩:“什么时候才能看你去演这场戏?”
“我的戏里从小便缺少了男二女二,还有群众演员,只有收费的实施人等着我去自投罗网,我们生活在不同的世界里,你的世界我可望而不可即。”
六六开始啜泣,没有回话。
“别哭,妆花了如何去演戏。我做的最不自私的事,就是把我爱的女人完完整整的交到比我更爱她的男人手里。”
初冬阳递给谭逸然捧花。
“两年恋爱,都没有吻过你,不是不爱你,只是开始的时候就知道我没有你想要的爱情,疼爱,未来,所以,忘记过去,曾没有让你放松、开心、幸福过的爱情都忘记。”
谭逸然递给六六捧花,擦干她脸颊的泪痕,微微一笑。
六六调整了一下呼吸,看着多年未见却始终这个摸样的谭逸然,微微屈膝,微微低头,是舞蹈结束,谢幕的动作,感谢你曾经在我的世界出现过,没有留给我什么也没有带走什么的出现过。
谭逸然为正在谢幕的六六,将背后的长披纱拉起,轻披在她的身上,就像为自己的亲人披上盖头,送其出嫁。
隔着一层薄纱,他,第一次亲吻了她的额头,眼角的泪滑过脸颊,这一次就是永别了,只要他想,他是一个可以从此销声匿迹的人,一辈子可能都不会再见的人。
“祝你幸福。”
“你也是。”
六六和谭逸然向不同的方向转身,不会回头的转身,宴会厅的门随着主持人的介绍词缓缓打开,聚光灯里六六挽着爸爸的手臂,缓缓入场。
在舞台中央站定,徐清风的视野里,有一个男人头也不回离开的背影,还有一个女人隔着白纱满溢幸福泪水的笑容,一个,此生最爱,余生唯一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