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面弥漫着浓厚的雾气,目穿不过三丈,神窥不及百尺。白雾翻滚,那无面美人悠悠走出,她的脸色更白了,没有一丝血色,宛若刚刚那声怒喝耗尽了她的精力。
夕晨转着黑溜的眸子,盯着她一步一步的逼近,心中万分焦急,奈何他不能移动半分。
“你很特别,哈哈哈。”她轻声说了一句,又哈哈大笑起来,这笑声使人只觉得阴森森的。
她已走到夕晨跟前,在后者惊恐的目光中,她蓦然伸出双手揽住夕晨的脖子。她紧贴着夕晨,蛇游般扭动着凹凸有致的轻腰曼体。她那面之脸停在夕晨前方一寸,面无表情地望着后者。
她没有说话,但靠得如此近,夕晨只觉有轻轻鼻息若空谷的幽兰,可是她没有鼻子啊。
“你怎么都不看我?”她扭动着躯体,撒娇道,“是不是觉得人家太丑了?”
夕晨没有作答,她一边双手不停地在夕晨身上游走,一边说着露骨的话。
夕晨不知这里是真实还是虚幻,既然摆脱不了你,倒不如眼不见为净,耳不闻不忧。
他随即在心中默念起《坐忘心法》,渐渐地,他的眼、耳、鼻、口皆被‘封住’。外界的一切都与他无关,他只沉醉在自己的世界之中。
不知何时,四面的迷雾已散开,那无面女人也是袅袅娉娉地重新走回画中。一切都消失了,又露出了那间残破的茅草屋。
又是一阵晚风吹来,空气之中夹杂着浓郁的米香。那老头掀起锅盖,咧嘴一笑,显然对自己的手艺还是挺满意的。
“醒来。”那老头缓缓说出两个字,而且是声如蚊蝇。
可是下一刻,这一声音却如一道召唤之令,没入虚空,传入夕晨的躯体,在他的自我世界中乍然响起。
“明心自现,坐我忘心。神离犹合,我纵我心。”那老者望着快要苏醒的夕晨,兀自呢喃道。
“嗯?”夕晨再次睁开双眼之前发生的一切都恢复如常。屋子还是残破不堪的茅草屋,院子还是那长满杂草的院子,那幅画也在静静地挂着。
夕晨将四周打量了遍,唯一不同的就是那老者正在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老爷爷,这里就您一个人么?”夕晨再次问道。
老者并未回答这问题,而是指了指石锅,道:“先吃饭,再聊。”
夕晨顺着望去,那石锅之下还有些泛着火星的炭火,米香卷入风中,可是菜呢?他心中略有疑惑,可是那老者却已是动了筷子,直将白米饭往口中送。
夕晨不明,为何他只吃白米饭而不寻一些配菜,哪怕是野生的也好。他心中虽有不解,但入乡随俗入院随主。夕晨也不说话,拿起碗筷盛了一碗白米饭,默默吃着。
“志滤心纯,善莫大焉。”老者突然说了一句。
“老爷爷,什么意思?”夕晨放下碗筷,问道。
“既已吃罢,有何感受?”老者盯着夕晨问道。
夕晨不假思索,直言道:“虽为糟糠之食,犹有裹腹。”
“呵呵。”老者轻声笑了笑,“老头子我问的不是这个。”
“不是?那是何意?”夕晨不解。
老者也不说话,而是伸手指了指屋内。夕晨也望去,俨然是指那幅画。
夕晨笑道:“轻腰曼体,紫衣飘飘,仙姿迷人,可远观而不可亵玩焉。”
老者突然大笑道:“你的确不一样,你可知道以前有多少人消亡于此?”
“老爷爷,那画中之人真的可以变活人?”夕晨大惊。
“明心慧眼,孺子可教也。”老者夸道,“然,执念颇深又率真不知。”
这回夕晨真的懵了,前半句他还能迎合着羞涩笑了笑,可是后半段是什么意思?
老者不理会夕晨,接着说道:“荧惑之心,魔劫百阻,前路悠悠,莫失本心。”
夕晨更是不解了,问道:“老爷爷,您这是说谁呢,还有什么魔劫,人间说的妖魔鬼怪么?”
老者也被夕晨这话给逗乐了,哈哈大笑几声,才道:“与你说了那么多,你却说人间之鬼怪,真是……”
实则这老者已暗中又将夕晨查看了一番,心中念到:原来是还未完全苏醒,怪不得。
“老爷爷,这儿真的是有您一人啊?”夕晨又一次问道。
他略微‘嫌弃’地看着四周,接着道:“您看着这前不挡风,上不遮雨的,这儿哪能住了啊,怎么不搬去别处或者盖一间新的。”
夕晨一口气问了好几个问题,那老者只是盯着他,颇为不满意地说道:“你一下子问那么多,该先回答哪个好?”
夕晨闻言,心中不禁一愣:可是您老看着这么硬朗,精神比我还好,应该不会晕吧?
“要不你帮老头子将这人打扫一番好了。”老者毫不客气的说道。
“额……”夕晨微微凝眉,先是说一些奇怪之言,现在又是哪一出?
夕晨听老者的话先去除草。他心想:这不是很容易的事,只要我将术法一施,此地还不是洗成一片白地。
只见他掐诀挥出,果然,那些半成人高的杂草被齐齐拔出,露出光秃秃的土地。
“好了,老爷爷,才多大的事儿。”夕晨转身面对着老者,得意地说道。
“你真的除完了?”老者笑着问道。
“必须的。”夕晨再次露出胜利的笑容,回答着。
老者也不再多说,丢下一句“你回身再看看。”便闭目养息。
夕晨依言转身,这一转身他可是惊呆了,“怎么回事?”他甚是不解,毫无征兆,明明已经除去的杂草,怎么转眼间又长出来了。
夕晨想再问老者,可老者只是做了一个请的手势,让他继续。他不服气,又是一道术法,杂草轻易的被除去。可是不等他高兴,生根,发芽,成长,眨眼间杂草又长回来了。
“用手拔。”老者似看不下去了,提醒道。夕晨是过了许久才记起老者曾这样说过,遂改用手。
“杂草,随地而生,无处不长。杂草就似心中的烦恼,杂草丛生,心乱不已。为什么不静心好好除去杂草?外边的世界充满了精彩,也尽含无奈。除草,也是内心升华的一次过程。”
“你在逃避什么,直视你心中的枷锁,凿开它,将你深深的畏惧放出,面对它,击败它……”
夕晨刚拔出一株杂草,立马又重新长出一株。老者则是倚在墙角,闭目养神,缓缓说道。
夕晨的心中其实是很焦躁的,只是他一直不曾发现罢了。
时间在慢慢推移,夕晨还未除掉一株杂草。不过此刻,他似在悟,又似在沉思,他一动不动,双手还是拔草的姿势。
“恭迎帝君。”
“祝贺帝君。”
一座金碧生辉的阁楼,目之所及,阁楼下方摆席不下万数,无数人异口同声喊着,那声势浩荡,震慑古今。
两位身披喜服之人,携手并肩,缓缓登上阁楼。今日,他们是这一方天地的主角,所有人都在为他们二人欢呼呐喊。这一刻,正是众人所期待的。
“恭喜帝君帝後。”众人都竭力呼喊。
可就在这时,苍穹之巅蓦然射出一道精芒,俨然是一道术法,这术法霸道之极,带着无尽的煞气,无视外部的防御,直奔阁楼。
虚空之中传开一道声音:“夕泪,你根本不配掌控这片星空,拱手让与老夫罢了。”
本是开心点额喜宴,顿时陷入一片火海,哀声四起,更多的煞气从天而降,杀伐不歇。
夕晨不言不语,他就这样在虚空中看着惨烈的场面,他突然抬头望向天际。
那巨大的身影也蓦然回头望着他,对方似竭尽全力说完一句话:“记住,你曾经的仁慈,对他们说来说一文不值。”
似忠告,似后悔,似不甘,但他心怀希望。
八方皆是厮杀,而刚刚那句话他也听过好些遍,又似方才只有他能听到。夕晨看着另一个自己,对方还在拼命的战斗,每一招没一式都惊天动地,斗转星移。
“我的仁慈?你是曾经的我么?曾经的我又是怎样?”夕晨心中不停地问。
这些记忆碎片时常浮现在他脑海,还有小雨,那人曾说过,若还是那般仁慈,这次小雨也难幸免。
拔草中的夕晨,身体此刻出现了不安的躁动。老者看到,口中之词越念越快,越来越急。
残破的茅草屋上方虚空,就在这时咔嚓咔嚓的发出声响,一寸一寸的瓦解。
琅玕城无数人抬头望天,许多凡人心中惊恐:天塌了,天塌了,赶紧逃命啊!
其实,许多修者也不曾见过崩塌的虚空,心中也是惶恐之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