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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幻象

大事已毕,巫罗带着烈山太一辞别句芒,出得洞天。却果真如巫罗所说,洞天内自成天地,几人是在甘华殿内进入洞天,待得下了甘华木,却发现此处已是行馆附近,祖巫神通,果真不同凡响。

回行馆的路上,烈山欲言又止,像是有问题要向巫罗询问,但又不知道该不该问。

“有话就说,这样支支吾吾的成何体统。”巫罗将一切都看在眼里,心知肚明烈山想问的是不死药的事,烈山跟随自己这几年,知道自己在合一味极隐秘的药,以前晓得是自己的隐私不方便问,今日见到自己将这药拿出来救鲲鹏,好奇心终于是忍不住了。

烈山嘿嘿笑道:“徒儿就是想问一问,方才老师拿来救鲲鹏的究竟是什么药,能在三五日内将一个筋脉尽断骨肉成粉的人尽数恢复。”

巫罗道:“此事是我巫族机密,本不欲讲于你听,不过眼下此事我已完成泰半,不日就要完工,稍稍的告诉你却也无妨。”

太一闻言,便稍稍放慢了步子,想要避开二人。

巫罗见状便道:“太一小子你也不用回避,事无不可对人言,我既然决定要对烈山儿讲此事,那便也不会避着你。”

太一道:“既如此,请恕小子无礼了。”也便没有再刻意的回避。

巫罗这才道:“烈山儿你是知道的,我是水系大巫,本是北荒的人,来到姑儿山不过短短百年时间。”

烈山道:“恩,我听村里长辈说过,姑儿村之前只是一个小部落,并无巫祝镇守,是老师您来到这儿之后,村子才慢慢滋养生息,现下已经是东荒北荒必经之路上的一处固定落脚点了。”

巫罗接着道:“数万年前巫妖合力,斩猛兽杀凶禽,平定大荒,之后按照大荒各处先天五行本源的不同,将大荒分成了五部分。祖巫们的这种划分,自有他的道理,比如只有在北荒才有先天水行之气的大量凝聚,大荒中人除了祖巫,皆是五行之躯,故而水行之人,自然而然的会选择在北荒生活,很少有长期离开北荒在别地定居的。而我,当年离开北荒来到东荒,是因为一项重要的任务。”

烈山问道:“是什么样的任务,需要老师您离开北荒如此之久?”

巫罗道:“是为了制药。你应该知道,我巫族继承自盘古父神的记忆里有丰富的医道知识,故而我巫家各个都是良医,但是是人就有高下之分,良医也是有强弱之比的。五形之中,水行主润下,主滋养,故而我水系大巫就更加擅长医道一些,大荒医术前十的大巫,尽在我北荒玄冥祖巫麾下。也是因此,百年之前烛龙祖巫与玄冥祖巫一道,给我们十位大巫一个任务,要我们踏遍大荒,炼制一味丹药。”

烈山问道:“我知道了老师,今日你用来医治鲲鹏的,就是此药。只是不知道那是何等样的灵药,竟然需要老师你们十人一起炼制?”

巫罗道:“不,今日给鲲鹏所用,只是此药的半成品而已,因为这可是不死药啊!”

“不死药!世上竟然真的有不死药吗老师?”烈山大惊道。须知大荒妖族可是有寿数的,饶是天地元气十分精纯充沛,将之引气入体,能很好地延长寿数,但寻常妖族寿命也只有数千年而已,只有一些先天真身强大,又有精微奥妙的修炼方法的大妖,才能从盘古殉道,妖族化形之初活到现在,扶桑岛主乌昊就是如此。但若是世上存在不死药,岂不是每个妖族都能与天地同寿了?

“少做白日梦了。”巫罗看出烈山心中所想,“不死药的限制非常大,原料又是稀少异常,为师到现在还没制得一次。你二人要记住,此事必须保密,不然消息泄露,必有小人觊觎此药,为师倒不是怕有人来偷药,巫家神通,谁敢轻犯?只是若被我家祖巫知晓是你二人泄露这个消息,必会着人前来取你性命!”巫罗威吓道。

烈山当即苦了一张脸,今日才知道,知道事情多了也是一种风险……

太一也是浮想联翩,不死药的功效果真非同凡响,仅仅是一丸半成品,就能将鲲鹏那么重的伤势轻松复原。

回到行馆,便有行馆中的下人禀报道,方才有合虚城大巫椿化前来造访,等候良久还不见巫罗回来,已自回去了,临走给巫罗留了名帖,说久慕巫罗的大名,想趁此良机与巫罗坐而论道,切磋医术。今日天色已晚,当明日再来拜访。

“哎呀!”烈山突然惊叫道。“大事不妙矣!”

太一被他唬得一怔,忙问道:“何事不妙,如何不妙?”

烈山嘻嘻笑道:“老师乃是巫族数得着的名医,大荒多少大巫都是倾慕已久。但以往老师是只在咱们姑儿山潜修医道,余者皆是想见一面而不可得。今次我等来到合虚城,城中想与老师一见切磋医道的巫家还不把这行馆的门槛都给挤破了?”

巫罗闻言笑骂道:“烈山儿你不好好学医术,怎的在拍马屁上越发的下功夫。不过这次你可是猜错了一件事,我巫家喜好医道,乐于切磋是真,但这合虚城虽说是东荒第一大城,城内拢共却也没有几个大巫,所以即使都赶着来与为师切磋,也是挤无可挤。”

烈山不解道:“这合虚城为东荒第一城,规模如此宏大,又是木之祖巫所在的大城,却没有几个巫族中人,这是为何?”

“正是因为这里有句芒祖巫镇守,所以此处我巫家之人才更加稀少。所因无他,为不受拘束耳。”巫罗淡淡道。

大荒万物,种类虽是丰富,但有灵智,堪为大荒之主的也只有巫妖两族。其余飞禽走兽草木游鱼,每日里浑浑噩噩只知进食交配,勉强保证物种延续而已,谈何生产创造主掌大荒。

而巫妖两族另有不同,最早的一批妖族,是盘古大神以身合道身化万物之时,散落天地的混沌精气为核,形成了混沌胎盘,又受大荒初辟之时弥散天地间浓厚的先天元气滋养万年方才长成。之后这最早的一批妖族领悟生命至理,交配媾和,繁衍生息,才壮大了妖族的规模,又之后,有福缘深厚,得天地元气青睐的草木虫鱼开启灵智,得以化形人身,这也属于妖族之内。

巫族天生就得盘古遗泽,生命又如此悠长,数万年里早养成了无拘无束崇尚自由的性格。生命几近无限,大荒又无边的浩大,有的是尽情游历的地方,所以巫族基本是三三两两分散在大荒各处,或为一处巫祝护佑妖民,或者干脆独处,穷究大荒之妙。

而且由于巫族是在天地定型,盘古身殒那一刻同时化生,又先天缺少三魂,故而不能生育。所以十二万九千六百巫族,除祖巫之外皆是兄弟相称。

正因为巫族如此自由散漫的性格,所以往往祖巫所在之处反而很少有巫族大巫出现。巫族本为洪荒之共主,以大荒之大,有的是地方可以在妖族面前彰显地位之尊贵,谁会乐意贴着祖巫平白显得矮人一辈?巫罗所说,正是这个道理。

来而不往非礼也,既然这大巫椿化今日等了自家这么久,那明日便该自己主动前去回访,方显巫家兄弟情谊深厚。巫罗计议已定,向行馆中的下人打听清楚椿化名帖上所写地址,次日一早,便起身前去。两位大巫切磋医术,烈山作为徒弟也自当跟去增广见闻,太一一人留在行馆也颇为尴尬,便请求巫罗允许自己也跟着算是做个伴当。

这下正好,前日是深夜入城,没有领会到合虚城的繁华,昨日又是一早便上了甘华殿,今天出门正好经过合虚城闹市,宽阔的行道全由不知名的草茎织就,走在上边不沾一丝尘土,路两旁是粗壮挺拔的苍梧木遮蔽日光,沿街两面民居则是各色的木楼各色的招牌,茶馆酒肆、瓜果成衣,各种店铺,各种新奇物事把烈山太一两个人看得是目不暇接,恨不得多生两只眼睛,方能尽睹合虚城之繁华。

到得椿化府上,巫罗遣烈山拜上名帖,椿化一听说姑儿山巫祝巫罗前来拜访,就急忙忙的亲自出来将巫罗三人迎了进去。

事先谁也没有想到,谦逊有礼,热衷于医道切磋的大巫椿化竟是个圆滚滚,笑眯眯的中年胖子。按照巫罗相由心生的说法,这椿化的医术多半比不过他的厨艺,太一暗自腹诽道。

不过一旦论及医术,椿化立时就变得认真且狂热起来。言谈中巫罗得知椿化早年间也是喜好游历大荒,甚至也不远万里到过海外孤岛寻找药材,只是近些年想安逸一点方才久居合虚城。

而巫罗自己当年也是游历了近半个大荒,这下两个有相似经历,相同爱好的人真是棋逢对手将遇良才,从日上中天一直谈论到了夜幕降临。烈山向来爱好医道,此刻能够当面聆听两位大巫的高论,心中欣喜无限,听得津津有味。唯有太一,直如老牛听琴,如坐针毡,见巫罗、椿化依旧是兴致勃勃,没柰何,向二位大巫告了个罪,起身出门,想给自己透透气。

问明府中下人,太一来到了椿化府邸的花园之中,身为合虚城中有数的大巫,椿化的府邸绝不能算小,而花园之中别有一番雅致,只见得流觞曲水婉转流长,山石花木点缀其间,流连其中,太一只觉得神朗气清,方才被巫罗、椿化探讨医术给绕得杂乱无章的思绪也一扫而光。

“太一兄弟,你可叫我好找。”太一正自悠闲间,忽见得烈山自一处假山后转出,笑着对自己说。

太一不好意思的说道:“恕罪恕罪,兄弟我天资愚钝,实在是听不懂两位长者的医术大道,这才借故出来,也免得万一不慎,应答无措,坏了两位大巫的兴致。烈山大哥,你为何不继续听罗老他们畅谈?”

烈山走来,搂着太一的肩膀道:“听得太久,我也是觉得无甚滋味,便也追你出来了。这椿化大巫的宅邸修得也甚是精致,左右无事,你我二人何不把臂同游一番?”

“兄长有命,太一如何敢不相从。”

二人相视一笑,便继续向花园更深处走去,只见得庭院深深,月色溶溶,花影摇动,移步换景。烈山突然道:“兄弟,我又想起来祖巫大人的那个病人了,你说他的伤情,现下到底如何了?”

太一道:“烈山大哥是说那鲲鹏啊,昨日诊治,你不是也在场吗?他受句芒祖巫全力操控的混沌钟一击,全身血脉、经络、骨骼尽断,又被混沌钟压制了恢复能力,当是命不久矣!”

烈山步子猛地一顿,很快便又恢复正常,涩声道:“是啊,正是如此,我便说嘛,当世有哪一人能在祖巫大人手下逃得命去!”说到最后,语气竟似有些急促颤抖。

“是啊,听得句芒祖巫言道这混沌钟神异非常,当是大荒第一至宝,威能浩荡,无可匹敌。”太一走在烈山前头,又只顾着贪看美景,丝毫没有发觉异常,接着道“当然了,也就是罗老医术精神,又有那续命奇药,才能放言说三五日内便要将鲲鹏治得痊愈,要不然,这椿化岂能如此敬重罗老?”

闻得此言,‘烈山’才放了心,不由暗恨这太一说话一半一半,差点把人急死。走得两步路,‘烈山’接着道:“太一兄弟你说的是,老师的医术精深,这椿化是远远不及的。却不知那鲲鹏若是真的三五日内便能痊愈,万一祖巫大人一个看守不及,给那贼觑得便宜逃脱了可又怎么办?”

太一笑道:“烈山大哥你好糊涂,那鲲鹏被关押在句芒大人的甘华洞天之内,一切便皆在祖巫掌控之中,如何能逃脱出来?”

说到这里,太一突然心中一动,昨日巫罗刚刚向自己与烈山讲述了洞天神通的妙处,烈山不应该这么快就给忘了的,怎的方才所说的话如此怪异?

一旦有了怀疑,太一又想起两桩不寻常的事情,烈山经常为巫罗炮制药材,身上沾满各种药香,洗都洗不掉,而身旁这个‘烈山’,随自己走了许久,身上却是一丝药味也无;而且,两人在这花园中一路走来,已经有了将将盏茶时间,竟是还在花园之中,连一处房子都看不到,椿化家的花园,绝不会有这么大。

“你到底是何人,来此意欲何为!”自己只怕,是中了幻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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