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阳如血,染红了山丘河塘,一股股寒气从这血色里渗出,七杀门总坛里一片紧张。
坐在七杀门宗主位子上的是一个中年男子,身材较胖,长了个肥头大耳,脸上挂了个胖娃娃面具,面具的鼻子凹进两边腮帮子里形成一个平面,就像玉米饼子一般。他不是七杀门的宗主,但他依然坐在宗主的位子上,而真正的宗主,只能站在他的一边。台子底下一排跪着四个人,似是犯了大错,头也不敢抬。假面人前方桌子上摆着五幅地图残片,那地图残片下面是一张六角梅花图,每张地图正好贴入一角梅花,假面人盯着残缺的那一角,悠悠的说道:“可惜,就差那么一点。”声音很轻很细,仿佛自言自语,又仿佛话里有着千斤之力,让人透不过气来。
“大人恕罪,都是小的无能!”台下的人被这声音吓着了,一起说道。
“没想到也有七杀门办不到的事情,这可真是怪了。”假面人收了桌上的地图,厉声问道。“连个锦盒都抢不到,我要你们何用!”说罢,假面人一挥手,一股强劲掌风奔向台下四人,四人顿时被击出三四丈,变成了死人。
“大人息怒,这也不能完全怪他们,”说话的是七杀门宗主龙七,七杀门的宗主也管假面人叫‘大人’,可见这假面人的谱真的很大。
“大人,此事还有挽回的机会。”龙七道:“您看,这个锦盒是从一个叫萧承的年轻人手里抛出来的,说明陈百刀已经预感到自己要出事,提前去找过萧承。”
“这又如何?”假面人道。
“这就说明,锦盒里真的地图很有可能就在萧承的手上。”
“找到他,杀了他,拿回地图。”
“不过……”龙七略一沉思,继续说道:“这里面还有一个疑点,我们的人发现受骗后马上赶回客栈,发现陈百刀已死,随身衣物也被翻乱。这就说明除了我们之外,还有另外一帮强人盯着地图呢。”
“如果你还想顺利拿到这个月的解药,那你就不会这么多废话了。”黑衣人抛下一句冷冷的话,消失在了夜色中。
龙七抬手摸了摸胸口,叹息道:“这些年受够了这个魔头的折磨了,每月都要卑躬屈膝的讨要噬心丸解药,稍不如他心意便要多受几天噬心之苦。等我龙七破解你毒药的那天,定要你加倍偿还!”龙七走到一块凸起的石壁前,按动机关,打开一道石门愤愤的去了。
龙门客栈还是那个龙门客栈,店小二还是那个店小二,仿佛这里并未曾发生过那么多事。对店小二来说,见过了这里的打打杀杀早已习惯,但萧承却好奇他是怎么在这一次次危机中平安脱身的,龙门客栈为何能够在此经久不倒。经过几日细心调养,玉漱的伤恢复的差不多了。
“你将来有何打算?”萧承把药端给玉漱,想像往常一样给她喂药却被拒绝了。
玉漱盯着他,不说话。
“看啥看,我脸上有蝴蝶吗?问你话呢,接下来什么打算?”萧承看她那发呆的样子,笑出声来。
“地图呢!”玉漱的声音,绝不像是随便一问。
“什么地图?”
“锦盒里的地图。”
“你怎么知道锦盒里装的是地图?”
“因为那是我的东西!”
……
萧承这下呆住了,当玉漱说出‘那是我的东西’的时候,是那么坚定,不容置疑。是她的东西,为什么会出现在陈百刀手里?还让他宁愿搭上性命保护?
“呵呵,就算是你的东西,也不能给你。”萧承回过神来,笑道。
“为什么?”玉漱问道。
“受人之托,忠人之事。更何况是一位前辈的临终所托。”萧承道。
“所托何事?”
“你能不能别这么冷漠的说话,别扭不别扭?”萧承无奈道:“陈镖头托我把地图交给咸阳城一个人。”
“好,等你交给那个人,我再夺过来!”玉漱道,依旧言语冷漠,面无笑容。
萧承摇摇头,这姑娘能说的出就能做的到,这得是什么愁什么怨才让一个人这么执着?
“很好。那你接下来去哪?”萧承问道。
“跟着你!”
这下萧承彻底无语了,只得结束了这场对话。但玉漱的最后一句话却是萧承最想要的,他希望玉漱跟他一起走,哪怕只有那么一小段路。
阳光很刺眼,冷风很刺骨,刚下过雪的天不是一般的冷,有太阳也不过是给千里沃雪添些装饰罢了。这样的天气,本来是很枯燥的,萧承却觉得很好,因为玉漱跟他一起同行。
“你说你为什么不直接把我杀了,然后把地图抢走呢?”萧承故意问玉漱道。
“你救过我的命,我不杀你。”玉漱道。
“切,我看不然吧,你是怕打不过我丢人。”萧承笑笑,一脚踢到路边一棵大树上,大树受到震动,簌簌落下大片雪来。
自从伤好后,还没好好活动活动筋骨呢,正好借机教训教训这个臭小子。玉漱嫣然一笑,这是认识这么久来萧承第一次见到玉漱笑,她这一笑,很浅很随意,却已是倾国倾城。萧承沉迷在这如幻觉的一刻中,甚至没看到玉漱飞速刺来的剑。
“看招!”萧承躲过玉漱的攻击,也拔出剑来。雪地中,树林内,两条白龙闪耀追逐,簌簌白雪重新焕发出生机,围绕着他们二人飞转,如梦如幻。
“好剑法!”
一个清脆而洪亮的声音打破了这片梦幻,萧承和玉漱停下手来,循声望去。一位年轻公子手牵一匹骏马,立在道旁观战,看的津津有味。
那公子见二人停下,忙上前施礼道:“不好意思,小生打扰二位了。二位的剑法真是出神入化,小生真是忍不住要赞叹啊。”
萧承笑道:“哪里,兄台过奖了。”
那公子接着道:“宝剑、美女,哪能少的了美酒。”萧承这才注意到那人的马背上,一边挂一个大坛子,公子取了下来,将坛口打开的瞬间,整个树林都醉了。
“好酒!好酒!”萧承本就是个酒虫子,哪能经得住这番诱惑,早早的迎了上去。
“兄台高姓?”萧承端起坛子,饮了一大口问道。
“我乃蒙毅,一个游学士而已。”蒙毅道。
“我是萧承,一个游……”萧承本想学着蒙毅的口吻说自己是一个游侠的,不料被玉漱先抢了话头。
“一个游手好闲的混蛋。”
“哈哈……”蒙毅和萧承都笑了。
“你能用这么好的酒招待一个不认识的人,恐怕不仅仅欣赏剑法这么简单吧?”萧承问蒙毅道。
“萧兄高人。不得不说,你的剑法很出神入化,但吸引我驻足的乃是你的剑。”蒙毅笑道。
又是剑!
萧承忽然警惕起来,眼前这个人一副秀才模样,身上的肉松松垮垮的不像是有功夫的样子,他又是如何认识这把剑的呢?
“可否请兄台拿剑来一看?”蒙毅道。
萧承犹豫片刻,把剑交给了蒙毅。
蒙毅端着剑,看了个仔细,赞叹道:“果然是‘虎啸剑’!”
“蒙兄认得这把剑?”萧承故作疑惑,问道。
“看你问的,天下谁人不识‘虎啸剑’呐,何况我也是个爱剑之人。”蒙毅道。
“既然你识得此剑,想必也知它的来历,能否说上一说?”关于这把剑,萧承有太多疑问了,此刻二人脾气相投,甚是谈的来,,于是便多问了一句。
“说说无妨,但你得先回答我一个问题。”蒙毅道。
“好!”萧承道。
“剑圣石良是你什么人?”蒙毅问道。
“那是在下的恩师。”萧承答道,却有些许不解,继续问道:“为什么每个人都会这么问?”
“还有什么人问过?”蒙毅道。
“漠北双雄、沙漠里遇到的几个强人,还有……虎威镖局的陈百刀……”萧承摆摆手道:“罢了,你还是先给我说说这把剑的事情吧。”
“此话还得从三十多年前说起,那时百越地域的一个匠人发现了一块玄铁陨石,猛火烧炼七七四十九天,炼成一把神刀和一把利剑。因剑声如虎啸取名虎啸剑,另一把刀则叫做龙吟刀。后来,中原诸侯国混战不断,波及周边小国,百越诸国为了国家安定,将虎啸剑和龙吟刀作为贡品进贡给楚国,不料却在途中流失,引得江湖一片血雨腥风。后来,龙吟刀被你师傅石良获得,而虎啸剑却被魔教圣女抢走。”
“等等,”听到这,萧承忍不住将话打断,问道:“我师傅得到的是龙吟刀,为什么给我的却是虎啸剑?既然虎啸剑被魔教圣女抢走,又缘何到了师傅手里?”
“哈哈!这要从一段孽缘说起啊!”蒙毅笑了一声,又叹了口气,道:“石良前辈的剑法三十年前就已经登峰造极,这时他特别渴望能得到一把举世无双的宝剑,于是参与了江湖正派围剿魔教夺取神剑的计划。”
“师傅杀了魔教圣女得到了虎啸剑?”萧承问道。
“要是这样就好了,你师傅非但没有杀她,还爱上了她。石良和圣女坠入爱河不能自拔,圣女将虎啸剑送给了石良,石良将龙吟刀交给了圣女,以此定情。后来魔教被攻破,魔教教主被杀,圣女被逼到悬崖边上无路可退。你师傅哀求当时的豪杰们放圣女一马,可大家都怕斩草不除根会留有后患,于是将圣女打下山崖。”
讲到这里,蒙毅停了下来,端起酒坛子大饮一口。
“后来呢?”问话的是玉漱,对于这个故事,她好像比萧承还要感兴趣。
“对,后来呢?”萧承也追问道。
“后来?没有后来了!”蒙毅大笑道。
玉漱撇了一眼蒙毅,生气的坐到一边去了,萧承也低下头默默不语。
蒙毅端起酒坛子饮了一大口,萧承却没有动手,依旧默默发呆。
“怎么,酒不好喝?”蒙毅道。
“不是,我在想我师傅,下山后忽然觉得他即熟悉又陌生,朝夕相处了十八年,我竟然不了解自己的最亲的人。”萧承叹口气,端起坛子也饮了一大口。
“此话怎讲?”蒙毅问道。
“怎么说呢,近来发生的一些事情让我很是疑惑,有些人知道我是石良的徒弟,仿佛对我恨之入骨,骂师傅是‘老匹夫’;而有些人又因此而特别信任我,即使跟我素未蒙面,比如虎威镖局的陈百刀前辈。”萧承道。
蒙毅笑道:“这事不能怪他们,是你师傅石良当年惹下的旧怨。石良亲眼看到心爱的人被杀后,一时丧失理智,杀了在场的所有人。之后,石良更是四处找人比剑,凡是江湖上能排上名号的,不管好人坏人,石良都要跟他一比高低。石良就像一心求死般,每场比赛不是自己死就是对方死,一时间惹的江湖一片混乱。据说,跟他比过剑还活着的只有三个人:一个人是有‘太湖八绝剑’之称的尤三郎,他面部挨了一刀假死过去逃过一劫;第二个是一位燕国的游侠,二人直打到精疲力竭仍不能至对方死地,于是那人从此弃剑从刀。第三个人嘛……”
“快说,第三个人是谁?”萧承和玉漱头一次这么默契,一起问道。
“第三个人没人知道,只知道石良因她而退出江湖,从此退隐武林不问俗世……”
这时,一支马队从道上路过,丛林里闪出数十位黑衣蒙面人包围了马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