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不在场证据也并不能完全证明一个人究竟有没有犯下罪行，它只是其中一个初步判断佐证。”张小天道，“凶手是谁我还不确定，但总归是有些线索了。首先，凶手是从后窗跳下去的，而今夜下过大雨，所以凶手的鞋袜裤脚必是泥污脏湿的。”
众人情不自禁望向自己的脚面，小二却悄无声色将自己的脚往里收了收。
有问题！张小天不作声，继续观望着。
众人当中，竟然除了掌柜和陈泽，其他人鞋子都是湿的！
我去，你们这些人真是闲得慌，下这么大雨，出去群约吗？
“大半夜的又下如此大雨，为何你们的鞋子是湿的？”
李商人解释过了，他是去茅房。
小二率先道：“小人在厨房洗碗，然后还把泔水挑到屋外，因此湿了鞋袜。”
张小天眉头微微一挑：“下这么大雨，等雨住了再挑也不迟啊？”
小二眼光闪烁，显然有些慌乱：“掌柜的嫌气味难闻，故一直要求小人收拾了碗筷之后要马上倒泔水，小人不敢忤逆。”
理由有些牵强。
掌柜却点头：“以前我曾这么说过。”
张小天不置可否，望向芸娘：“那你呢？”
芸娘抓着自己的衣角，低垂着脑袋：“我去上茅房去了。”
一个美娇娘，跟一群大老爷们说自己如厕的事，确实也是有点不好意思，假装娇羞一下。
“你一个人去的？刚才为何不说？”
芸娘还没出声，陈泽就受不了了，怒道：“张小天你什么意思？你在含沙射影侮辱芸娘不守妇道么？！她上茅房不是一个人还会有谁？”
嘁，你这矮子泽，估计你还不知道你家美妾水性杨花的性子吧？
张小天呵呵一笑：“陈兄勿动怒，我的意思是，既然你在熟睡，芸娘上茅房去了，那岂不更是说明，这段时间，你俩根本不知对方实际去了哪儿？有可能趁机杀害了吕宪也说不定。”
陈泽又是一怔，感觉哪里怪怪的，但偏偏又觉得张小天说得好像很有道理。
蓦然恍觉，气得肺都快炸了，绕来绕去，自己的嫌疑没被洗清，还被张小天以“正当理由”侮辱了！
张小天不再理他，问向吴毅：“那吴兄，你不会也上茅房去了吧？”
“啊？”吴毅有些紧张，“是啊，刚才肚子有些不舒服，也出恭去了。”
张小天的问话是带着意味加了“也”字，吴毅是没甚在意其中的门道，也用了“也”。
可以看到，陈泽的脸瞬间黑了，跟焦炭似的，张小天见状，暗中笑得肚皮都疼了。
“这么巧啊，李商人也刚从茅房出来，也不嫌臭，你们是去那开会去？”
吴毅面色微变，结结巴巴道：“人吃五谷杂粮易有三急。”
“好，且不说这个，掌柜，你可认得这凶器？”
张小天指着木板上沾满血的大铁锤。
掌柜一惊，仔细辨认了一下，道：“这是修房基用的锤子啊，它不应该是在杂物房的么？”
“杂物房？在哪？”
掌柜隔着窗指向外面一间屋子，与马厩厨房连在一起的，距离这栋住人的房子有二十来米远。
张小天有点搞不懂，凶手为什么要从大老远扛个七八斤的铁锤来杀吕宪？这么大目标很容易暴露的啊，凶手为何要干这出力不讨好的事？
按理说，要杀人肯定要找趁手的工具，比如刀，剑，这些没有，可以从厨房拿菜刀；再不济，在屋子边捡块尖锐的大石头也是好的呀。
从心理学上可以这么理解，凶手之所以用种“大凶器”，目的是为了将吕宪的脑袋砸个稀巴烂，泄愤，如果是这样，那凶手与吕宪该是怎样的血海深仇？
这里几乎所有人跟吕宪都有点小仇小怨，但说到要如此丧心病狂砸掉他脑袋的，好像也不至于。
芸娘望着那大铁锤，面有余悸，惊吓般拍着高耸的胸脯，道：“公子，从这点可以证明奴没有嫌疑了吧？这么大的铁锤，奴也没办法从杂物房搬来这里呀，更别提举起它砸到吕公子的脑袋了。”
她腰肢如柳，一副弱不禁风的模样，确实一般的柔弱女子也做不了这事。
李商人看了眼芸娘身边的陈泽，暗自摇摇头，道：“我想陈公子也是清白的吧？”
陈泽微喜，终于有人肯出来为自己说话了！真是太难得了！
张小天挑了挑眉：“为何这么说？”
李商人低头看着陈泽，又伸手比划了一下高度，认真说道：“且不说他是不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即便是力量足够，他也够不着啊，吕公子这么高大……”
陈泽的脸瞬间垮了下来。
为什么又要拿我身高说事？
已有人开始憋不住笑了，
张小天瞥了他一眼道：“那也不见得陈泽杀不了吕宪。”
“如何能做到？即便是跳起来也够不着啊。”李商人不解道，突然眼睛一亮，“你是说，他是站在桌子上行凶？”
说着，还煞有其事地去检查桌面。
“噗！”
吴毅和张小天已经笑出声来，这李商人歪打正着，把“跳起来打我膝盖”升级成为“跳起来也打不着，须站桌子”，一下子触到了两人的笑点。
李商人有些莫名其妙：“我没说错什么吧？”
“没，没有……哈哈哈……”吴毅笑得捂着肚子道。
陈泽咬牙切齿，满脸怒火，额头青筋一跳一跳。
张小天费了好半天劲才平息下来，只觉得嘴巴都有些笑僵了，清咳两声，道：“事实上，吕宪是躺在地板上，然后被凶手用铁锤砸死的。”
“躺在地上？”众人疑惑。
秦少明思索着道：“小天你是怎么知道的？那为何吕宪会躺在地上？”
张小天解释道：“首先，你们看，在吕宪脑袋伤口周围，有许多血点，如果你们注意看，便会发现，它们的轨迹几乎是形成一个圆弧形的，与伤口的距离也差不多，也而且血点的形状是呈星孛状，朝外溅射出去……”
星孛是古代彗星的称呼。
众人仍不解：“这又说明什么？”
“从物格学上可以这么理解，液体诸如水滴血滴之类的，在一定的高度上坠落，属于自由落体运动，那这液体滴落在地面上是呈圆点状、大致对称的，但如果是从一定角度溅射，就会形成星孛状，跟扫帚一样……也就是说，如果吕宪是站着的时候被凶手杀害，既然脑袋都砸成这样，那必定是鲜血纷飞，泼得很远，而且由于重力的关系，十毫升以上……呃，也就是指头大小的血滴，在七尺高度坠落到地的时候，由于阻力的原因，朝外飞的力也变小了，所以形状肯定变成圆点状的了。”
众人听得云里雾里，这是一串从来没听过的名词。
张小天索性道：“总之，不信的话你们尽可以用水来试。所以，按照血点的形状，大致可以判断，吕宪是躺在地上的被人砸死的，你们可以去检查一下他的另一侧脑袋，也就是与有伤口的相对面，那里的头皮也磕破了，这应当是吕宪头部枕在地面上时，铁锤重力敲下时与地面的反震作用形成的，这也证明了为何这些血迹溅得最远也只不过是两三步远！”
由于起始高度太低，所以尽管再用力，血滴也飞不出太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