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寅初眯着眼：“汇一是你手底下的人吧，把祝以德的千金迷得七荤八素的。这本事倒好。”
万毓纾听了这话，愣了一下，噗嗤的笑出了声：“是汇一？哈哈……这孩子倒是开了窍……哈哈。”
她坐在沙发上笑的花枝乱颤。
“这呆子倒是有趣……”
沈寅初“哦”了一声。轻笑了一声：“到底是你调教出来的。我以为你总该知道些什么。”
这话叫万毓纾心里突的一跳，触及他目光，只觉清冷透骨。
“我能知道些什么，左右都是你们这些大人物，翻手为云覆手雨。”万毓纾不动声色地笑。
沈寅初凝眸看她，“不错，政治是大人物的游戏，旁人玩不起。”
话说到这个份上，毓纾心中雪亮，反而淡定下来。他却不再多说，似乎只是随口的戏言，随即话风一转，“不说这些乏味的事，专程来看你，别坏了兴致。”
万毓纾斜睨了他一眼：“你倒是沉得住气。”
沈寅初耸耸肩，双手一摊：“你父亲倒是沉不住气了，年前年后插了不少人进来。”
万毓纾抚了抚滑落了披肩，慢慢的说：“什么都瞒不过你，他也是个糊涂人罢了，想着与虎谋皮，这不是自寻死路么。”
沈寅初握着那杯冷透了的凉茶。沉吟道：“若是能安分一点，也能少惹我分心了。”
万毓纾冷哼一声：“你当我是傻子罢，你当真装傻，也不装的精明一点，你迟迟没有动作不会是碍着你府上的那位夫人吧。”
沈寅初像是听到了什么有趣的笑话：“你倒是会说笑，只是卧榻之上岂容他人鼾睡。你父亲离着那么远，巴巴的赶过来。不就是闻着味过来的吗？”
万毓纾为他重新沏上一杯热茶，幽幽的说：“怎么？难道你以为是我？”
“自他在我面前把母亲被他活活打死的时候我就当做没有这个父亲了。那时我小他以为我不知道，其实我都记得真真的。现在一闭上眼，仿佛母亲的死状还浮在眼前。他这个人我怎么会帮他。”
沈寅初静静的听着，不置可否：“到底是血浓如水。你这样做可是真心？”
“真心？”
万毓纾冷笑：“我们早就有过长谈，也立下了规矩。你这个时候问我真心？那你对我又可曾有过一分真心？”
沈寅初翘起腿，金丝镂花的拖鞋在脚上一搭一搭的：“我对你有没有真心，你不是早就知道吗？”
屋子里静得听得见外边的风声，一阵紧似一阵，呜咽着，仿佛有人在那里哭。或许是又要下雪了，也或许是窗外的树，扫过玻璃，一阵沙沙地轻响。
万毓纾拢了拢耳边的碎发，轻笑着说道：“往日里也不见得你这样顾忌定军，怎么现在倒有些婆婆妈妈的。”
沈寅初拍拍手，站起身来：“今时不同往日，我要留一个干净的金陵城。闲杂人等，一个都留不得。”
说完，披上大衣，要走出门去。
万毓纾“嗳”了一声。伏在沙发上：“怎么刚来就走啊。你把我这当什么地了？”
沈寅初回头看她。脸上渐渐浮起笑，对着她挑眉：“你难道要留我？”
万毓纾凤眼一跳，走到他身边，拽住他的领带。像是带了几分娇憨赌气：“我难道要把你推到别的女人身边？”
说着牵着他一步步向内室走了。
他近一个月总是陪在静姝身边，这****晚间没有回来，她却辗转睡不着了。她满腹心事，怕他在外面在作出什么事来。
窗外夜色无垠，一片漆黑，什么都看不到。玻璃窗上反射着室内的人影，一动不动的伫立着，原来只是她自己。
他听见树枝被风吹动，打在玻璃上的轻响，沙沙的，倒像是在下雪粒子。
万毓纾赤着脚走了过来，倒了两杯酒，递了一杯给他：“怎么？箭在弦上你还倒心软了？
沈寅初接过酒杯一饮而尽，皱着眉头：“怎么是伏特加？”
万毓纾也是一饮而尽，眯着眼笑着说：“怎么？喝不惯，她走到落地窗前，哗的一声打开窗帘，顷间。青白的月色如水般倾泻进来。
她靠在窗上，身着一件大红色的睡袍，笔直修长的腿毫不在意的露出来，手上拿着一杯酒。海藻般的长发胡乱的披着。乌沉沉的一双眼，如月般沉定。
沈寅初端着酒杯看着她，此刻她的眼里倒难得不沾染风尘色。纯净的像是不谙世事的幼儿。他打量着她，眼底倒是满不在乎的神色。
她依旧立在那里，姿态仍是娉婷如仙，残月如纱微笼在她身上，便如生轻烟淡霞。
“我在俄国时，夜夜都要靠着伏特加才能睡着，可见这酒真是个好东西。”
她转过身对他摇了摇酒杯，像是在笑：“我去俄国是去逃命的，若是不想法子出去，父亲那些姨太太那个能容的下我？相比之下你二姐倒是幸运多了、沈家二小姐的身份摆在那里，谁会轻待她？”
沈寅初接过她手里的酒杯，一仰头喝了下去：“你们这群女人啊，可真是可怕。若不是我发现的早，如今这天下能出了女大帅了。她隐忍这许多年，若是一朝得手。啧啧，这天下可得变一变了。”
万毓纾轻笑一声：“她哪里能斗得过你呢？你的那招釜底抽薪用的可真好。你眼都不眨的处决了她丈夫，平白让一个女人家年轻轻的守了寡，到现在都没有影踪。”
沈寅初笑了笑，眼底冷峻：“我若是不这样做，守寡的可是静姝了。”
万毓纾听了这话，噗嗤一声，笑出了声：“你这个人呐，说话可真是没心没肺。也是，你那娇滴滴的夫人，你怎么舍得她守寡呢，你可是想尽办法也要留她在身边的。”
沈寅初半真半假的说：“你倒是通透。”
屋子里通了热水管子，暖气很足，不一会，那落地窗上便结了一层细细密密的朦胧水汽。向外看去，外头的树影都成了模模糊糊的一团。
万毓纾却生了顽意，用着手指在窗户上写写画画：“抓住了姓孙的，你要把那两个孩子怎么办？他们可是你大姐的骨肉。”
沈寅初点了一只烟，漫不经心的说：“是大姐的，难道又不是孟柏寒的不成？”
万毓纾，止住了手，回过头看他，骂道：“你这人可真是心狠。”
沈寅初漫不经心的笑了笑：“你不就是爱我这心狠吗？”
万毓纾啐了他一口：“你这人好没正经，人家可是和你谈正经事呢。”
沈寅初握着酒杯，若无其事的笑着，并不作声。
万毓纾坐到沙发上，旁若无人的斜倚在上面。眼神一转：“你可要想好要给你那眼珠子太太送到哪里去，才能不妨碍你杀了姚克荃又抓了孙存周。”
沈寅初眼神幽暗，轻笑一声：“怎么？你要给我出个主意？”
万毓纾冷哼一声：“我才不要平白给你出主意，让你这么便宜行事。”
“你先说说。”
“据我所知，顾家大少爷身边的那个女人是你的人吧，啧啧真是有手段，才几天就给人迷到日本去了。你在日本几年，不会没有一点势力吧，你可不像不给自己留退路的人。”
她一边绕着头发一边说：“后面的事，还用我教你吗？”
沈寅初又倒了一杯酒，却紧紧握在手里，久久没有说话。
良久才发出一声笑：“你这女人，真是为我做足了打算。”
万毓纾坐起身来，笑骂道：“呸，净往自己脸上贴金，我哪里是为了你，我是为了我自己。我可不想一直被关在这金丝笼子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