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眼里渐渐浮起了苍凉的伤感……他这样骄傲的人,定是如何都不会相信昨晚的事了吧。
也是,静姝自嘲的笑了笑,不用说堂堂显军大帅,即使是平常男人又怎么会忍受自己的妻子半夜和别的男人共处一室呢?
她的眼如深潭里的水,平静无波,许久,如常缓缓低下头去,像是松了一口气。
沈寅初看着她,气的眼睛都发了红,他心里恨毒了她,她这样对待自己,就这样轻易地就将自己逼到了绝路上去,终于逼得他说出一句冰冷的话来:“你别以为自己可以如意,把我当个傻子。”
她重新抬起眼来,仍然是淡然清冽的目光,仿佛是月底的寒冰,冷冽的直凉到心底,她终于开了口:“你还是不信我……就这样的疑心我?”
他知道她会错了意,但她眼底绰约的泪光终于令得他有了决然的痛快。她到底是叫他气到了,他宁可她恨他,好过她不理睬他,他宁可她恨他,哪怕能恨得能记住他也好。她这样绝情残忍,逼得他连心都死了,他已经是在无间地狱里受着永世的煎熬。那末就让她彻底的恨他好了,能恨到记住他,能恨到永生永世忘不他,总胜于在她心里没有一丝一毫。
“对,我就是疑心你,你以为你拿到的那张赦令是给谁的我不知道吗?你以为你翻的那本诗集是谁送的,我不知道?”
沈寅初越说越气起来,伸手将桌子上的杯盘碗盏倏地全拂到地上,眼睛红的噬人如同酒醉的人,对着静姝说:“顾静姝,你不要欺人太甚。我忍你是因为我爱你……可我现在,已经不愿意爱你了。”
踉跄的走到她面前,像是不认识她一样,看着她,仿佛目光透过她的身体,只是望着某个虚空。
“顾静姝……我不愿意再爱你了。”一字一句掷地有声,像是在告诉她,又像是在说服自己。
他错了,错的那样厉害,以为得到她的人,就会不在乎她的心。可是他错了,他要的根本不是她的人,他要的是她,完完整整的她。他错的那样厉害,只好步步错下去,直到无法可想,不能挽救。
沈寅初颓然的捂着脸,坐在藤椅上,浑身散发着戾气,从口袋里抽出一支烟,却半晌都点不上火,他气急败坏的将那只打火机甩在地上,像发着疯,站起身来,来回的走着。
静姝静静的看着他,雪白的脸上只见浓密黑睫如扇轻合,原来他还是不信自己。
她浑身颤抖,原来在他心里自己是这样的不堪,他说出这样冷血残酷的话来,被他这样的质疑,静姝心如刀割,脸上已没有半分血色,微微颤动的睫毛如同风中脆弱的枯蝶,良久,说出一句话来。
“你既然不相信我……那就放我走吧。”
“顾静姝。”
沈寅初气急,她竟然这样说,霍的站起身来,怒气冲冲拽着她像是从牙缝里蹦出的话:“你想都别想,你这辈子除了留在我身边,哪里都别想。”
他就在自己面前,他生了大气,能看清他额头暴出的青筋,可以看出他眼中的怒气和惊惧,可静姝却不由的嚇嚇的笑出了声,声音尖细的自己都认不出来:“沈寅初,你不是认定我是个不洁的人了吗?你还留着我在身边做什么,你这个可怜虫。”
“住嘴。”
沈寅初暴怒,一掌掴了上去,“啪”的一声又准又狠,,她像一只无力破败的纸鸢,软软的趴在了地毯上,一动不动的伏在那里,脸上的笑意却不减分毫。
沈寅初绝望的暴怒里,伸出手掏出腰际的配枪,对准了她的头,像是命令又有几分哀求:“不准笑,听到没有,不要以为我不敢杀你。”
沈寅初扣在扳机上的手,微微在发抖,她的长发散在猩红色的地毯上,像是疾风吹皱的池水,他最爱她这一头乌发,此刻却让她看起来更加的狼狈。
她伏在那里,如同死了一样,毫无生气。
沈寅初默然的看着地毯上顾静姝,她伏在那里,好像弱不可击,可就是适才她轻飘飘的一句话,就生生将自己推入无间地狱,那就死也死在一起吧,她是如此的狠毒,想离开自己,留着自己受这生生世世永无止境的煎熬,那就陪着自己罢。
沈寅初颓然的松开扳机,缓缓的垂下了枪口。
静姝抬起头,凌乱的头发披在肩头,惨白的脸上印着五根清晰的指印,昂着头,问:“你能给我保证你没有骗过我吗?”
沈寅初像是不可置信的看着她,又像是没有听懂。
静姝轻轻的笑出了声,“看,你不是也无法保证。”
良久,像是冷静了,眼神澄明,对着他说:“我们家的当初的那批货,你有没有做过手脚?我嫁给你是不是水到渠成?”
“水到渠成?”
沈寅初重复着她说的话,她终究还是知道了,一种无力的恐慌渗入心底,那她是铁了心要走吗?不行,他不许。
沈寅初怒极反笑:“你到底还是知道了,那又如何呢?你要是识趣,就老老实实呆着,我少不了你吃穿拥戴,让你好好的做你少奶奶。”
“要是你不知好歹。”
沈寅初走到她面前,蹲下身来,阴测测的看着她,恶狠狠的说:“顾静姝,那这笔账我们慢慢算。”
说完站起身,拂袖走了。
静姝靠在冰凉的书架上,嘴角生硬的扯出个凄凉的微笑,可披头散发的样子却让笑容看起来更加可怖。
沈寅初推开门,心莺和徐绍安立马低下头,噤若寒蝉。他怒容满面,只说:“加强府上防卫,这回要是再出差错,徐绍安,你知道该怎么办。”
徐绍安恭敬的两腿并拢,沉声说:“是,属下遵命。”
沈寅初忽然间觉得心里空空的,站在台阶上,放眼望去,脚底下是很旧的青砖地,那前头的小花园疏疏种着一树合欢,一树海棠。两本树都正在花期,绿叶成荫,蔽着一树或粉或紫的花儿。
走廊之下摆了许多花盆,月洞门的两侧一对半旧的石凳,上头花纹依稀可见。他想起来,一次她缩在那洞门后,等自己出来,猛的跳出来。自己是行伍出身,早反应过来掏出手枪,自己没被吓到,倒吓着了她。
她当时煞白的脸色自己如今还记得,后来自己哄了她好半天,她才愿意和自己说话。
想到这,沈寅初不由的闭上了眼睛,这是他第二次对着她拿起了枪,可是又要怎么哄,才会重新得到她呢。
方齐云,从外面跑进来,“大帅,孟柏寒联合革命党,已经在殷川宣布独立了。”
沈寅初眼里像是射出寒光,“向各大报纸发出声明,孟柏寒不遵宪约,勾结乱民,举兵力党,妄覆天下,六合奸贼,沐猴而冠,上不合天命,下不顺民心。初愿执剑伐贼,布告天下。”
方齐云,思忖了一会,低声问:“大帅,真的决定了吗?”
沈寅初点点头:“现在这会儿,万大勇恐怕更急呢。”
方齐云颔首:“是呢,孟柏寒上次在咱们手上吃了这样大的亏,殷川离定军那么近,万大勇可不得急了嘛。”
想了想,又说:“大帅,车已经备好了,你看……”
沈寅初喉咙动了动,忍了忍,说了声:“走吧。”
静姝呆坐在地上,慢慢的笑出了泪,伸出手,看着手里的那对红珊瑚珠耳坠,终于凑成了一对了。
可是人……却像是越走越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