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院子里静悄悄的,仿佛时间被定格,静姝发了话,连心莺都不许进屋子来。
静姝坐在桌前,冲着那薄薄的一张赦令出神,空气里闷得像是泼出来的胶水,起初似是水,后来渐渐凝固,叫人呼吸着都有一丝吃力。
静姝看了一眼窗外,屋里屋外都静的可怕,胆战心惊的提起笔,润完墨,看着孙存同那三个字,轻轻的添上了两笔。
沈寅初自小习的是宋徽宗的瘦金体,运笔飘忽快捷,笔迹瘦劲,转折处可明显见到藏锋,露锋等运转提顿痕迹,静姝运完笔,手抖得厉害,心也慌的厉害,过了一会,对照看了一下,似乎看不出来了,她轻轻的吁了一口气,觉得筋疲力尽,力气像是突然被抽空,只觉得累的慌。
突然一惊,手中的笔不由的落在那纸上,笔尖里溅出了一滴浓浓的墨汁,在那上面看起来实在的突兀。
只见窗外亮光一闪,一道霹雳划破夜空,一阵急风吹来,只听得外间不知哪扇窗子没有关好,啪啪作声。那风里倒有几分凉意,看来怕是要下雨了。
静姝拿起那张纸,看上头的墨迹,为难的摇摇头,墨迹未干,倒教人擦也不是不擦也不是,小心翼翼的装进一个信封里,走到外头对心莺说:“你还记得那日来的姓孙的小少爷吗?你把这封信交给他,尽快,他在城外的同福客栈,你快点去。”
心莺抬头看看天,黑云压城,仿佛一场雨说话间就要倾盆而下,为难的捏紧手中的信封,看了看静姝,见她黑黑的瞳仁中,闪烁着坚毅的光芒,脸色焦急,却有种坚定的不容拒绝的味道。
心莺点点头:“小姐,你放心吧。”转身便跑了出去。
静姝回到房中静静的坐着,努力平息心脏不安的跳动,过了一会儿,远处传来沉闷的雷声,闷闷的像蒙着被子在敲鼓,只听的人心里发慌,紧接着,又一弧闪电亮过。
照着偌大房间里,那些垂帘重幔,也让风吹起来,飘飘若飞。接着刷刷的雨声响起来,又密又急。
她听那雨下得极大,那雨声直如在耳畔一样,天一下子黑起来,静姝缩在床上,看那些平日里不经意的玩物,那些花瓶垂幔,此刻在这昏暗的房内却都像一个个魑魅魍魉,像幽暗的鬼怪,外头的雷声一声高过一声,静姝缩在床角,闭紧眼睛,手里紧紧的捏着被子,害怕了。
沈寅初正在听颖徽军中传来的密电,听外头轰隆一声的雷声,来不及多说,一下子挂了电话,急匆匆的走向了内院,推开门,屋内乌黑一片,窗外的雨还急急的下着,哗哗的拍着地面。
沈寅初掀开帘子,果然看床脚缩着一个娇小的身影,在瑟瑟发抖。
沈寅初躁动的心,静了下来,走过去轻轻的说了一声:“静姝?”
静姝抬起头满脸泪痕,扑到了他的怀里,沈寅初怔怔的不敢动,贪恋她这一会的依恋,轻轻的拍着她的背,柔声说:“没事了,只是打个雷,我在你身边呢。”
静姝只抱着他不说话,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在怕什么,过了一会将头埋在他胸前,闷闷的说:“寅初,你会一直在我身边吗?”
沈寅初抚着她的头,微笑着说:“傻话”
静姝抬起头,苦涩的笑了笑:“我就是爱说傻话。”
沈寅初看她今日说话闷闷的,像是提不起精神。安慰道:“有我在身边,你什么事都不要怕,你先睡一会,我还有些公事没有处理。”
静姝点点头:“你去吧。”
沈寅初走到门口,回过头看静姝还是坐在那里一动没动,
快到书房,徐绍安已经迎了上来,低低的说道:“公子爷,方副官的电话。”
沈寅初点点头“嗯”了一声,抬腿走进书房,拿起电话:“我是沈寅初。”
这雨来的快,去的也快,到了午后天已经放晴,树木上都还沥着水,一颗颗晶莹的像饱满的珍珠,在阳光下翠绿的枝叶托着,映着夺目的光芒。
雨后的天气还留着潮湿的雨气,清新又湿润,静姝打开窗,手里拿着一把缠金连理枝团扇,倚在贵妃塌上,微微合着眼睛,听心莺在一旁絮絮的说着,过了一会,轻轻的点点头,像是倦极了:“嗯,这差事你办的好。“又笑一笑:”我现在乏得很,要眠一眠,你也退下去歇着吧。”
心莺看了她一眼,看那温煦的阳光透过窗撒在她身上,偏偏她又穿了一件梨花白的苏绣旗袍,看那样倒似是透明了一样,只一双长长的睫毛在眼底轻轻的扇动,看样子像是真的累了,便答应了一声,轻手轻脚的走了出去。
书房内,沈寅初收了电话,脸色晦暗不明:“备车,去同福客栈。”
徐绍安答应了一声,沈寅初却径直走了出去,路过了小花园,路过了长长的雨廊,沿途的花草茂盛,繁荣似锦。沈重显病了以后,全都是她在打理,看得出来打理的很用心,
虽是这娇艳的花儿,也掩盖不了沈寅初眉头迸起的戾气,他一步快似一步,像是被追赶一样,走到了卧室门口,看房间紧闭,一阵怒火中烧,抬起手直要往那门上劈去,可要落定的时候,心微微一动,“或许这是假的呢?若这是孟柏寒的离间之计呢?”
心里虽是明白这可能性微乎其微,但更愿意这样想,这样想自己能够好受些,慢慢的他收起手,走到了窗边,看着她躺在窗下的贵妃榻上,睡得安稳,一张小巧的脸只露出半边,衬着梨花白的旗袍,更显得脸像瓷釉一样透白,沈寅初像是看痴了,一动不动的,这一眼这样的深,像是要将她深深的刻在眼底,刻在心里。
过了许久许久,沈寅初终于闭上眼睛,转过身一步一步走了,徐绍安立在廊下许久,见他走了,立马跟了上去。
静姝睁开眼睛,坐起身来,环顾屋内,又朝外头看了几眼,屋内陈设依旧,屋外静悄悄的,花草依旧繁盛,可哪里有沈寅初的影子?
静姝轻声笑了笑,自己才睡了这一会,难道就梦到他了,而且那么真实,到现在仿佛那股淡淡的薄荷水味还萦绕在鼻间,没有散去。
外头的雨气散尽,热气上来了,这会子天地间到似个大蒸笼,不一会,身上就淌了些黏腻腻的薄汗来,静姝素来喜净,便走进洗澡间,放了些水,洗完澡换了件衣裳,清清爽爽的推开了门,心莺在厢房做针线,见静姝开了门,迎了上去。
静姝笑着问她:“少爷在书房吗?”心莺摇摇头:“好像不在?”
“那是在老爷房中吗?”
心莺说道:“约莫半个时辰前,好像看到姑爷带着徐副官出门了。”
“哦”
静姝点点头,走到了小厨房里,看一众人在准备晚饭,便笑着说:“今日的晚饭你们不用忙活了,我亲自来做。”
大家听了愣了一会,又互相相视一笑,都出去了,静姝见他们笑,十分的不好意思,只好装模作样的研究食材。
到了晚上,月至中天,心莺看静姝还呆坐在桌前,轻轻的叹了一口气:“小姐,姑爷他今日些许是有事情,所以没回来,你要不然先休息?”
静姝看了看满桌的饭菜没有动过,心里本巴望着可以给他一个惊喜,静姝垂下头,声如蚊呐:“把这些都撤下去吧,我乏了。”
心莺看她走进里间屋子,关上了门,不一会看到屋内一暗,灯也熄了,无比的心疼,轻手轻脚的收拾了桌子,关上了门。
沈寅初……一晚上没有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