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阎王殿
湄葭扶着胀疼的脑袋,晃晃悠悠坐起身,揉了揉双眼,眼前竟是一片漆黑。伸手在四周乱摸一通,好在先前被交待的包袱就在手边。
凭感觉摸出火折子,弱小的火焰让人心头一暖。还好,视觉正常。
模模糊糊瞧见不远处躺着人。湄葭小心翼翼匍匐过去,见到公主趴在蓝燕子身上,便试着叫了几声。只是轻伤的公主睁开了那双美丽冻人的眸子,瞥见身下浑身是血的蓝燕子,见鬼一般大叫着后退,“大胆!”
后退的公主无意间踩着了倒在一旁的盗空空,脚步不稳,整个人栽了下去。盗空空被压的透不过气,瞬间惊醒,入眼处却是重伤昏迷的蓝燕子。他慌忙爬过去,将人搂在怀中,“燕子、燕子”不停叫唤。
湄葭强忍着眼泪,她不敢去确认她的呼吸与心跳,她怕。燕子的师父早已不知所踪,怕是被压在那堆废墟之下了吧。真不该答应盗空空的。若只是随意找个青山绿水处安葬了,也不至于如此……她知道,这些不过是在闹别扭,突然觉得自己很没用,现在应该做的难道不是冷静的面对困境么?拍拍脸颊,深呼吸平复心情后,湄葭压抑着颤抖的声音,说到:“先检查下燕子的伤势。”
盗空空如梦初醒,轻手轻脚的触碰怀中的燕子:“左肩脱臼,脑部重创,背部多出划伤。其余的,我不知道。”
“总之先做简单处理。”湄葭在包袱中翻找片刻,好在包袱里应有尽有。先用水囊内的清水将外伤擦拭干净,再敷上金创药。盗空空也没闲着,三下两下就把脱臼的肩骨给掰了回去。公主只身坐在角落,冷眼看着这一切。
正在考虑该要如何逃离之时,头顶突然露出一片星空,眨眼间又见一人从空中坠落,头带斗笠,血染白衣。半空中,十几头比之前所见的要大许多的成年虎犀,围着三个红衣红发之人。灼冉带着满脸的嘲讽,笑道:“呵呵,墨家人?墨家人全在里面。你们很快就和他们一样了。”
说罢,虎犀蠢蠢欲动,焦急的等待着主人的命令。
“我若死在这,你怎么和焰炎交代?”祭天葵怒问。
“来救你的人太危险,居然毁了我家蚺蚺(灼冉给巨蛇魂兵起的昵称)。更何况,殿下怎会由得你被人救出去?让你活着回去或是死在这里,我想殿下一定会同意后者。而且,他们也赞同这样做。”灼冉对身边另两位同伴报以微笑。
“没了我,你们怎么进入【繁界】?难道要明目张胆的破除结界?就算你们有这个胆也没这个能力!”祭天葵昂扬着脑袋,一点都不像是处于弱势。
“何须破除,暂时我们已不用再进出结界了,若将来需要,再找个冰族之人代替你便是。”灼冉狂笑,“哈哈哈!要怪就怪你目中无人得罪了我。若是你下跪认个错,我可以留你一命。”
虽然才第一天相遇,但是人都看得出这么傲慢的祭天葵,怎么可能对灼冉低头,二话没说,盗空空抱着蓝燕子,湄葭拉着扶着季天昀,向黑暗深处跑去。眼前这位傲慢任性的傻公主依旧寸步不移,盗空空也不能见死不救,只得用捆仙索绑着她的腰,拖着跑。
灼冉不屑,手一挥,虎犀冲入地宫。
满身火光的野兽将地宫照得一片光明。湄葭一边奔跑,一边分析环境。石砌墙壁,石柱林立。石柱之上刻有奇怪的图腾。远处有一道石门。总之将石门关上,应该可以阻挡一会儿。
跑进石门,湄葭赶忙在周围寻找机关,本以为机关会是火把之类更隐蔽的设施,没想到就是门后的一个圆球,一目了然。
石门落下,将虎犀阻挡在外。庆幸的是石门外的怪物并未采取进一步攻击。
将墙上火把点燃,着眼处却是一片惊悚。高大的天花板上布满了蛛网,网下悬挂着无数蝉蛹,仔细一看,里面包裹着的竟是一个个人。门对面的墙上,两块巨大的石头不协调的挂在那里。
“这是什么地方?”湄葭本能的后退,直到后背贴上石门。
“五脚蛛的巢穴。怪不得虎犀不闯进来。”祭天葵不屑的目光扫过湄葭,“这上面的十有八九是你们要找的人。”
又是五脚蛛,又是虎犀的,全都是些湄葭没听说过的名词。难道这就是元古生物?
盗空空一听这上面挂的都是墨家人,二话不说挥起捆仙索打下一个蚕蛹,进行确认。
祭天葵想要阻止,却慢了半拍。
与此同时,墙上巨石松动,只见圆滚滚的石头长出了五个角,五个角又延长变成了五条腿。其中一块巨石的腿上还带着刺儿,有点像腿毛。那只毛腿蜘蛛吐出一张张巨网。和一般的蜘蛛不一样,这蜘蛛不用织网,张嘴就是一整张,铺天盖地,带着黏黏的液体,让人觉得浑身不自在。
无处可躲。天花板上垂下的球球,怕是又要多几个了。
挣扎,却扯不断,这蛛丝的质量也太好了点吧。湄葭纳闷儿,看了看离她三步之遥的祭天葵,顿时看见了人生的差距。公主不愧是公主,什么大场面没见过,就算成了落网之鱼也临危不惧,泰然自若的坐在一边,一动不动。
正这样想着,四目相对。祭天葵仰着她尊贵的头颅,“我劝你别乱动。五脚蛛没有听觉,没有视觉,也没有嗅觉,行动全是靠着蛛网的震动。”
湄葭哭丧着脸,心想,姐姐你倒是早说呀,蜘蛛都向我爬来了你再说有什么用!纠结着是要继续努力挣破蛛丝,还是一动不动,假装这里没人。是说目标都已经暴露了,再假装还有用么?
毛腿五脚蛛正在逐步靠近。瞎子果然是瞎子,每一步都走的轻声轻脚,小心翼翼的。只见它走着走着,突然一个踉跄,身子倒向一边,然后整个被拖走了。
侠士盗空空怎会由着它对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乱来,捆仙索一挥,缠着五条腿中的一条就拽了过去。另一只五脚蛛察觉到夫君有危险,不干了,晃晃悠悠的行动起来。
毛腿五脚蛛立起三条腿,欲再吐蛛丝。盗空空一个滚翻,翻到了毛腿五脚蛛的身后,拽着捆仙索用力一扯,毛腿五脚蛛又是一个踉跄,重重的砸在地上。盗空空看准时机,绕到另一只五脚蛛的身后,想让它们两个自相残杀,谁料对方不吃这套,长满刺的长腿绕过同伴,直直的向盗空空刺去。眼看就要穿透他的胸膛,却直勾勾的坠落在地。整个前半部分掉落地上,五脚蛛高举着那条断腿,似乎还未反应过来。绿色的液体从伤口的切面滴落在地,形成一滩艳绿的血迹。
毛腿五脚蛛浑身一颤,愤怒的挥舞着身侧的两条腿,毫无章法的乱舞一通。另一只五脚蛛也配合着不断晃动身体,想要把盗空空从身上摔下去。
盗空空急忙跳开,却看见毛腿五脚蛛的五条腿都落在了地上,整个身子没了支撑,直直的压了下去。原本毛腿五脚蛛的体形就比另一只要大了一大圈。于是一个圆滚滚的巨石瞬间将另一块圆滚滚的巨石压成了圆饼。
季天昀收起剑,走到另一侧未被蛛丝污染的墙边,倚墙坐下。
“现在……”湄葭有些后怕,僵硬在原地。直到盗空空将她周围的蛛丝处理干净,她才敢动。
“现在要怎样?”解除了束缚的祭天葵拍了拍身上的灰尘,斜视湄葭,说道:“拜你所赐,我们被困密室了。”
“不会这么巧吧。”湄葭再次按下那个关门的按钮,果然是毫无反应,又狂按了几下,确实是一次性机关,不是接触不良。
标准道歉方式,90度鞠躬,“好吧,我对不起大家。”经历了黄泉路,走过了无可奈何桥之后不该是轮回重生了么?怎么还被困在这地宫之中,难不成这就是所谓的阎王殿吧。湄葭实在没想到自己穿越过来后会遭遇这些,九死一生之后还得经历密室逃脱的戏码,希望自己玩密室小游戏的经验能在这儿起到作用。
盗空空的心思依旧在地上被包裹的像面粉团子一样的墨家人身上,用匕首划开一道口子,将早已没气之人从蜘蛛丝中拖出来。
遗体丝毫没有腐烂,只是浑身上下布满了红色纹身,各式各样。从脚趾到额头,无一例外。在密密麻麻的纹身之中,找到六芒星确认了墨家身份,但其余纹身的用意则一概不知。是诅咒?还是其他?
一连开了几个蚕蛹,找到的结果无一例外。
纹身形状古怪,看似兵器,又不只是兵器。有的是奇怪的兵器被奇怪的植物所缠绕,有的则是不知名的怪兽的残肢,还有的是看不懂的咒文,但无一例外都是鲜血的颜色,不难判断先前在山脚下所见的与这些应是同一种。
湄葭找了一圈,无果,看看其余几人。燕子依旧昏迷不醒,盗空空忙着研究蜘蛛茧,恩人大人的样子似乎不太妙,疲惫的靠坐在墙边。公主……好吧,这个神奇的公主正悠然自得的顺着自己乌黑亮丽的长发。看来也是指望不上了。既然没门,那就开一扇窗好了。湄葭学着电视剧中演的那样,将耳朵贴在墙上,拳头轻扣墙壁,想要找出石壁最薄的地方。
又饶了一圈,果然还是门最薄,但万一门外的怪物没离开,可不就是羊入虎口了么。湄葭认真设想了下门外可能遇到的画面,不由的起了一身鸡皮疙瘩。真不知道刚在还拼命按按钮开门的自己是怎么想的,果然冲动是魔鬼啊。
“空空,你能在那边开个洞吗?”湄葭指着门对面的墙问到。
盗空空抬起头,“打破它?”
“不是打破,是开个洞,整个打破,我怕会塌。”
“没有别的出路了?”
“没了。”
“好。我试试。”捆仙索自袖中击向石壁,“砰砰”两声,却是连个印子也没留下。盗空空又加大力度试几下,依旧如此。
“不行。”盗空空老实的说。
“是结界,除非魂兵,破不了的。”祭天葵摆弄着头发,意味深长的看着季天昀。
魂兵这个词,湄葭不是第一次听见,上次在地牢中听金面具提起她就很是好奇,便开口问到:“什么是魂兵?”
祭天葵不搭理她,依旧看着季天昀,而季天昀却仿佛没听见一般。
气氛似乎回到小屋中这两人冷言相对的场面,只觉得周围的空气正在逐渐降温。
祭天葵愤怒的站起身,走到季天昀身边,一把将斗笠扯下,丢在一旁,怒斥:“你也不自觉点!”
季天昀依旧没有回应,血染的白衣如风雪中的花瓣,飘飘摇摇的坠落。
祭天葵鄙夷的将眼神移向另一边,迈着她优雅的猫步走回原来的位置上坐下,继续摆弄她那头秀发。
盗空空倒吸一口凉气。
斗笠之下,一头纯白的头发,一张布满青色鳞片的脸庞,不只是左脸,右脸的三分之二也是,只有右眼及额头边一小块接近眼角的地方依稀可见白皙的皮肤。
他脸上的鳞片,湄葭是知道的,亲眼所见也只是略有惊讶。相比起他的容貌,他的安危更让她担心。赶忙坐跪在他身边,轻摇他的身体:“恩人,你醒醒啊,我还没报恩呢,你可千万别有事啊。”
指尖传来的温度,冷的像冰,明明之前还高的像是在发烧。眼泪不受控制的落下,朦胧的视线看不清那张令人害怕的面容。
“怎么办,他冷冰冰的,是不是死了啊?”湄葭哭着说。恐惧快要淹没呼吸,好难过。
长着这样一张脸,完全就是怪物了,难怪他要遮面。盗空空可被他吓的不轻。收拾收拾情绪,走过去探了探他的鼻息,在确认心跳时,却下意识迟疑了,心想着他的心脏该不会长在别的地方吧。
“空空怎么样了啊!”湄葭见他呆在那儿,焦急的问。
盗空空惭愧,自己怎么会在这时候想些有的没的,不就是脸上长了鳞片而已,怎么说也是救命恩人,自己却当他是妖怪。
认认真真确认了伤势,盗空空将人扶起,半退他血染的白衣。后背之上,展翅欲飞的朱雀下方,一条青龙盘在腰间。同样是纹身,季天昀背后的才是杰作,用色丰富艳丽,刻画栩栩如生,是那些乱七八糟的红色纹身根本无法比的。那背后流露出的气势令人不敢直视,但那美丽却又令人无法移开视线。
要是平时看到背后这么大幅的纹身,湄葭怕是早就联想到了那些个XX组,OO帮的头目。而现在她非但没这么想,甚至连欣赏的心思都没有。她的目光直勾勾的看着纹身上很不协调的四个洞。触目惊心的渗着血的四个窟窿。
“先止血。”盗空空从衣摆上撕下一块按住季天昀的伤口。
湄葭赶忙将用剩的金创药拿出来。
“没用的。”不知是不是纹身的吸引力,居然将刚还是刚还是一脸鄙视的祭天葵给招了过来。
祭天葵看着他的背,嘴角浮起一丝苦笑。若她没记错的话,被驱逐出境的大王子祭天昀所持的魂兵就是朱雀。朱雀做为上古魂兵居然被个未成年的小娃娃所拥有,这在华耀可引起了不小的骚动。就是由于他灵力太强,人人都将他视为怪物,国王才不得不将他送走。都说国王最宠爱的儿子被送往结界中锻炼,本以为自己在此遇到的是二王子祭天澜的手下,没想到竟然是他。看来这大王子在王心中的地位也不简单。母亲一直希望她的哥哥也就是三王子能够继承王位,如果她是个乖巧懂事的孩子的话,一定会为了哥哥与母亲牺牲自己,心甘情愿与祭天昀一同葬身于此。如果她真的乖巧懂事的话,那么她也不会跟着焰炎来此了。“你们的药对他不起作用的。只有用血,活人的血才行。”
“又不是吸血鬼。”湄葭笑着摇摇头,只当是这傻公主又发了什么疯,继续往伤口上撒金创药。
“虽然我不知道出于何种原因,他要纹上两种魂兵。同时拥有两种魂兵所需的灵力是平常人的两倍,更何况是两种上古魂兵。由于刚纹了魂兵还未适应,本该静养,却又战斗,导致灵力消耗过度,造成魂兵反噬。青龙本就不是轻易能驾驭的,真是异想天开。”祭天葵瞟了眼湄葭,“失血过多的都会昏迷不醒,是因为血是包含着灵气,就是所谓的灵力,所以……”
真如祭天葵所说,金创药完全不起作用。“当真是这样。”湄葭喃喃自语。关于魂兵的解释她听的一知半解,不过似乎只要喂他喝下自己的血水,他就会没事。她是真的怕疼,那又如何?深吸一口气拔出季天昀腰间的白玉宝剑。
“等等!我来。”盗空空出声制止,作为一个男人,他不允许湄葭这个弱女子在他面前这样做。
湄葭摇摇头,“不行。你是绝对的战斗力,离开密室后还得靠你保护大家。”
“你们快点决定,时间不多了,这尸水可是有剧毒的。”祭天葵指着地上的尸体说到。
顺着祭天葵手指的方向看去,那些离开了蜘蛛丝包裹的墨家人正在融化。融成的水带着纹身染料的红,像是一滩滩血迹,很是慎人。
“不过别怪我没提醒你们。血内不只是含有灵,还有魂。没准会死。”祭天葵悠然开口,一副事不关己之势,让人很想当场放了她的血。
盗空空目光一沉。
湄葭撤出一个无力的微笑,“没事的。”
剑锋划破手腕,鲜红的液体划过嫩白的皮肤,落入苍白的嘴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