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晓冬的申请材料准备得怎么样了?”
粱美娴斜靠在沙发上,一边翻着手里的《瑞丽》杂志,一边对坐在身旁喝茶的粱教授问道。
“美娴啊,我不是让你不要再跟他来往了吗?婚姻大事不是儿戏,今天和,明天分,再说,你们都分手那么久了,怎么突然又联系了呢?”粱教授抿了一口茶水,加重语气说道。
“爸----,我不是跟你说过了吗,上次都是因为她以前那个学生……他是一时糊涂了,这次,我有把握,他会回到我身边的。”
“美娴!凭你的条件,想找什么样的不行,你非得回去再找他!当初他那样决绝,连我的脸面都不肯给,你怎么还……再说,他不久前告诉我,他打算放弃这次申请博士的机会了。”
“什么?他放弃了?!”
“嗯!”
“为什么啊?!他完全可以申请到的!”
“谁知道啊,这个程晓冬,什么事情都反反复复的,以前,没发现他这样啊!”
“难道……难道因为我……”粱美娴若有所思地嘀咕着。
“美娴,不许你再跟他联系!你们的事情就算过去了,你能拉下这个脸,你爸我可拉不下来!”
粱教授说完便径自回书房去了,留下粱美娴独自呆坐在沙发上,久久没回过神来。
第二天,当程晓冬像往常一样结束课程离开教学楼的时候,一个清脆响亮的声音从后面传来:
“晓冬!”
他似乎有些熟悉这个声音,但一时又想不起来是谁,扭头一看,竟然是粱美娴!
“是你,你怎么来了,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的?”程晓冬对她的现身感到很吃惊。
“要想打听你在哪里,对我来说还不是很容易的事嘛。我刚播完<早间财经>后就赶过来了,对了,我现在在市电视台经济频道任主播,熬了几年,终于熬到主播位置了。”
“喔,是吗,恭喜了。”
“对了,晓冬,听说你放弃申请海德堡大学博士学位了,为什么啊?你这么有希望的,只要我父亲……”
“我突然不想去德国了。”不等粱美娴说完,程晓冬就打断了她。
“不想去?就这么简单?”粱美娴想到那条“祝你如愿以偿”的短信,那意思应该是她已经大获全胜了,没想到晓冬竟然会放弃,而且是以这么草率的理由。
“嗯。”程晓冬轻轻应了一声。
“是不是……因为叶依然的缘故?她……不愿意你去?”
“不是,依然她……走了。”
“走了?”粱美娴越发想不通了,既然她走了,晓冬就更应该去德国了,多好的机会啊,多少人挤破脑袋地想出去……
“美娴,以后,你不要这样来找我了,你现在也算公众人物了,怎么也得注意些。”
看到晓冬这样“关心”自己,粱美娴不禁喜笑颜开起来。
“晓冬----,我来找自己的男朋友,这有什么啊!”说着就要上前去挽住晓冬的胳膊,却不料被他一把推开。
“美娴,你别这样!我们都已经过去了。我知道,是我的不是,但我这样也是对你负责任,我不能和自己不爱的人在一起,不能耽误你的幸福。”
“晓冬,你怎么能这么说呢?我心里,我的心里始终还是有你的,尽管你那样对我……我知道,你不过是因为叶依然的突然出现一时昏了头,等你冷静下来想想,你就很容易想明白,我才是更适合你的人啊,你不知道,为了你这次申请博士学位,我跟爸爸交待了好多次,时不时就催促他……”
“美娴,你怎么还没明白呢?我爱的人是叶依然,不是你,你又何必……”
“晓冬,叶依然走了,说明在她心中,也认为我们才是最合适的,她已经主动放弃了你!再说,我哪一点不比她强啊,论相貌、身份、学历、家世……”
“不错,你似乎哪点都比她强”,程晓冬走近粱美娴,然后一字一句地说道,
“只是有一点,粱美娴,你的问题在于,你,不是她!”
程晓冬说完扭头就走了,粱美娴望着他远去的背影,双手紧紧攥着手里的包站立了好久,心里又是气恼又是愤恨。
离开了粱美娴,程晓冬独自到操场边坐了一阵。那里有一群男生正在打篮球,在他们激烈争夺的身后是几个嘻嘻哈哈观赛的女生,也许那群身姿矫健的男生中有她们男朋友的身影吧,她们不时卖力地叫着“加油”、“再来一个”,他想到自己从来没有在这样的场合让依然在身边为自己加油过,不免觉得有些遗憾。
那天从机场回来以后,他又试图给依然打了无数遍电话,不是没人接听就是关机,看来她是下定决心要自己一个人出去了,他终于决定不再继续追寻她的踪迹,而是尊重她自己的选择,再说,她或许已经飞到了另一个城市,一个很远的地方,过着她想要的生活。就他目前的情况来看,他觉得自己最应该做的事情,就是好好保重身体,等待依然的回归,希望下一次再见面的时候,他能以更健康的姿态出现在她面前。
这段时间,他不时奔波于医院和学校之间,尽管他已经很注意了,避免和外界物体发生碰撞,基本不参加哪怕稍微剧烈一点的体育活动,尽量让自己不要受伤,不要有任何伤口,但他的口腔还不时会出血,右腿关节有时还会发生血肿。
医生告诉他,他的病情暂时还不算严重,必要时输点血浆治疗就可以控制住,但这种遗传性质的疾病,终身具有轻微创伤后出血倾向,而且一旦控制不好转化成重症,没有明显外伤也可发生“自发性”出血,后果不堪设想,所以,他必须时时警惕,为了以后和依然在一起的生活,他必须保护好自己。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想象着依然回来后他们再度重逢的情景,到时,说不定他也可以让她观览自己在篮球场上的身姿。
当晓冬坐在操场边上憧憬时,那时的我,正站在鸣沙山下月牙泉边独自眺望。
在一片群峰环绕的绿色盆地中,月牙泉一泓碧水形如弯月,恶境之地清流成泉,这不得不说是沙漠中的奇迹,黄沙漫天之中,站在这碧波荡漾的清泉面前,不免让人心生绝处逢生之感,不愧为“塞外风光一绝”。
“要是晓冬在这里该多好啊,他一定也会像我一样被深深地震撼。”
我想到以前我们总商量着,等有时间了一起出去旅游,去爬最高的山川,去欣赏最辽阔的草原,去天涯海角,去所有美丽的地方,他总笑话我说:
“带你出去多好啊,你看看这里,看看那里,嘴里不住地说:‘这里好美,那里好美。’”
我总是有一点点好看的东西就抑制不住内心的喜悦,一点也沉不住气。只是,毕业后这几年,不是他忙就是我忙,我们竟然还没有一起出去旅行过,想到这里,我心里不免一阵遗憾,以后……以后也许都没有机会了罢。
想着想着,不觉流沙上悄悄泛起了一抹晚霞,黄昏时分的月牙泉在夕阳依旧明艳的光线中更显出一种奇幻的美,远处不时传来了“叮叮当当”的驼铃声,阳光透过那一队行进中的驼队,随之变得光怪陆离,在他们身后投射下忽长忽短的倒影。我看到自己身后的影子被阳光拉得越来越长,倾洒在金色沙漠上的夕阳,一点一点地收敛起光芒四射的阳光,四周终于要渐渐黯淡下去……
外面的时光总是匆匆而逝,晃眼间,我出来已经一周多了,忘情于大自然的种种幻境中,有时候,我觉得真的忘记曾经的自己是谁了,大漠孤烟,沙海茫茫似乎洗练了我内心的浮躁和失落,世界何其辽阔,生命何其浩荡,哲学是一种慰藉,这个世界本身何尝不是一种慰藉呢?
“起决定作用的是一个人内心的态度,他思考他的世界并逐渐领悟他的方式,以及他所满意的基本价值……”
我想起雅斯贝尔斯的生存哲学中的一段话,晓冬在课堂上就是用这句话来向我们解释个人主观意愿对自身生存方式所起的决定性作用,不知道,此刻的他,会不会同样用这句话来慰藉自己,在我的不辞而别之后,他也一定经历了一番痛苦挣扎,他会如何看待我的出走,如何看待我对他的感情……
正想着,婉宁发来一条短信:
“依然,辞职手续都替你办好了,财务那边也结算清楚了,这两天就会打到你帐户上,注意查收,只是人事关系档案方面的事宜要你自己去办,你在那边还好吗?”
她的短信把我一下子又拉回十几天前人生中惨痛无比的一幕,内心的伤口虽然似乎已在沙漠中风干,但痛楚感还有些鲜明。
我一翻看手机,还有几条没有阅读的短信,有两条是转账消息,其中一条数目惊人,再往下看,竟然还有许总发来的一条短信:
“依然,对不住了,这次没想到会牵连到你,一点心意,算是补偿。”
我知道他的意思,其实,他不用“补偿”,我也会做到对他的承诺,我甚至没有因为这次事件而埋怨他,我只是痛恨那些兴风作浪的人。这个时候的我,还没有意识到这笔钱对我的生活将会有多大的帮助,只当是一笔可有可无的钱财而已。
是的,不管我走到天涯海角,那些属于我的人生还得继续下去,暂时的逃离只能让我赢得片刻喘息,没有人能逃离得了自己的人生。
第二天,我就从大漠孤烟中收拾好行李,回到了原来那个被我唾弃的世界之中。
“依然,依然,在这里!”婉宁在接机处大叫着我的名字,当我从荒沙蔓野中跋涉回来,她的热情拥抱给了我莫大的宽慰。
“我回来了,谢谢你,婉宁。”
“跟我说什么谢啊,怎么样,去野了几天回来,心情好多了?哟,晒黑了一圈了。”她盯着我的脸惋惜地说。
“嗯,还好,那边风景挺不错的。”
“是啊,风景那么好也不带着我一起去,一声不吭自己跑那么远,没良心的家伙!走走走,请我吃顿大餐弥补下,好久没吃好吃的了吧。”
我们手挽着手一路说笑着走出了机场大厅。
从那天起,我就住到了婉宁家,她只说她自己一个人住怪寂寞的,我知道,她是看我一时无家可归,好心帮我而已。可我也不能长期这样住下去,找工作是我目前首要解决的问题,离开海市蜃楼的梦境,回到依旧生冷的现实,我觉得自己只是去做了个美梦,现在终于梦醒了。
“依然,你还想进公司吗?”
“不,不想。”我无奈地摇摇头。
“那……你考公务员吧,或者像我一样进个事业单位也很好啊。”
“我……想从事一些文字方面的工作。”
“也是,你文笔那么好,又喜欢文学,能找份自己喜欢的和文学有关的工作当然最好了。”
“我不是科班出身,又没有相关工作经验,想找份那方面的好工作不是那么容易的。”
“嗯……哎,我想起了,我们单位有个同事,他妻子好像在一家挺有名气的杂志社,要不我帮你问问他们有没有什么合适的职位?”
“好啊。”我嘴里说好,心里却没抱多大希望,不过问一下比不问强罢了。
那段时间,我一边留意着网上的各种招聘信息,一边不时到外面走走逛逛,希望能碰到合适的机会。
一天,我走到街上一个书店门口,看到“新书通报”的专柜上正放着一本深蓝色封皮的书——《走过千山万水》,这部我发表在网上的小说已经正式出版发行了,想起前段时间收到出版社的消息说很快就会出版上架,没想到会这么快。
“依然,要不你以后专门写小说得了,做个小说家也不错……”
我轻轻抚摸着精致的蓝色书皮,想起婉宁那些“恭维”我的话,不由得苦笑一番,能出版小说固然好,但以此为职业却并不现实,我还不是什么大家,只不过闲来无事能写点故事而已,文学梦,真的还只是个梦想而已。
我又忽然想到,现在街头巷尾都能看到我的书,晓冬也能在某个不经意的时刻发现我的书罢,他会是什么心情呢?也会为我感到高兴吧,我回来的事没有告诉他,也让婉宁不要告诉他,我已经从他的生活中退出,就不愿再去打扰,他现在,说不定已经顺利通过博士申请,说不定已经做好去德国的准备了呢。
一天,婉宁急匆匆一回到家,就抱住我的脖子高兴地大叫:
“依然,有戏,有戏了!上次我说的我们单位那个同事,她妻子不是在杂志
社嘛,我让他帮我问了,那个杂志社因为改版,现在正在招聘一批编辑,我跟他提你了,还说你已经出版了一部小说了,他建议你可以过去面试一下呢。”
“真的?太好了,只是,只是……我能行吗?”我既高兴,又有些疑虑。
“能行,能行的!一定要去试一试嘛!”
那天,我拿着婉宁给我的电话和地址找到了那家杂志社,杂志社位于靠近郊区的地方,离婉宁家挺远,我坐了近两个小时的公交车才到,在一座独立的二层小楼前,“<城市之窗>杂志编辑部”几个字格外显眼,我按照那个电话打了过去,不一会,一个和我年纪相仿的女士就出来了,她穿着一身白领的标准着装,看上去很精明干练的样子。
“你好,你就是叶依然吧?”她边说边伸出手和我握手。
“是啊,你好!”我也赶紧伸出了手。
“我叫韩娜,你的情况我老公跟我说过了,我这就带你去见马主编,就说你是我朋友行了,相关材料都带了吧。”
“带了带了,真是太感谢了!”我一边不住地点头致谢,一边跟她走进了编辑部。
这栋楼里面布置得很有特色,简明开阔的几何设计,恰到好处地点缀着一些绿化植物,让人处处都有赏心悦目的感觉,门口的墙上还金灿灿地挂着一系列的各种奖章、荣誉证书,看来这真是一家高端而有影响力的杂志。
韩娜在简单看过我的应聘材料后,就把我带到二楼马主编的办公室。
“主编,上次我跟你提过的我那个朋友过来了,您跟她聊一下吧?”
韩娜示意让我进去后就离开了。
“马主编,您好!我叫叶依然,这是我的应聘材料,请您过目。”
我边说着就恭恭敬敬地把材料递了过去。
马主编在仔细地看过之后,又把我上下打量了一眼,问道:
“叶小姐,你以前,在公司做过总经理助理?”
“嗯,是的。”
“你这么年轻就做到总经理助理的职位了?那为什么后来又辞职了呢?”
他的这一问我早有心理准备,稍微故作思考了一下,就回答他了:
“前段时间,我家里出了一些事情,我急着赶回去处理,没想到一走就是好长时间,回来之后公司已经没有我的位置了,您也知道,现在公司里面炙手可热的职位竞争都很激烈,所以……”
“那怎么又想到要当编辑的呢?”
“我一直以来喜欢文学,也喜欢和文字打交道的工作,觉得做编辑还比较适合我。”
“嗯,你在公司做过总经理助理,那你的沟通能力和组织协调能力应该不错,除此之外……你对我们这份杂志有多少了解啊?”
我事前先查阅了《城市之窗》的相关信息,在这方面做了充分准备,所以他这个问题,我也很轻松就回答了。
“据我了解,贵刊是城市之窗广告传媒有限公司运营的,立足于全方位、多视角、国际化的高端商务、财经杂志,贵刊每月还定期出版增刊<城市之窗之时尚生活>,已经打造成为了城市时尚生活文本,我有不少朋友都很喜欢这本<时尚生活>的,贵刊板块内容丰富,定位准确,可读性强,涉及全球政经焦点、商业大事记、商业新思维、人物对话等有影响的重要消息,作为本土创办最早的精品杂志之一,经8年多的运营,已成为本区域高端客户的高层次传播平台……”
“好好好!”听完我“滚瓜烂熟”的回答,马主编眯着眼笑了。
“看来,你之前做了不少功课嘛!”
“是,我……很珍惜这次面试机会。”
“叶小姐,既然你已经发表了不少作品,还出版了一部小说,文字功底方面应该是不错的,不过,做编辑可不仅仅是需要对文字的敏感度和把控度,还需要很多方面的能力和素质,比如专题策划能力、对新鲜事物保持持久的热情、团队意识等等,即便是科班出身,在具体工作的各环节,比如对栏目进行策划、通联、组稿、采访等等,也是需要在工作中不断学习和积累经验的,所以啊,在很多方面,你还需要从零开始……”
听了马主编的谆谆告诫,我连连点头,但一时还没揣摩出他是否对我有了些许好感。说到最后的时候,马主编顿了顿,从座位上起身:
“这样吧,你有些文字基础,又是韩娜的朋友,先过来实习三个月,后面嘛,看看再说,韩娜是我们社的资深编辑,你就先跟着她学习一段时间。”
“好的,谢谢主编,我一定努力学习,争取早日转正!”我高兴地向他表示了感谢,又深深地向他鞠了一躬。
就这样,在婉宁的帮助下,我进入《城市之窗》杂志社做起了一名实习编辑。韩娜不愧为资深编辑,她在资讯的专业性、敏感性,以及文字专业性方面,
都表现出极高的职业素养,尤其在选题、策划方面特别有自己独到准确的见解,工作起来一丝不苟、精益求精,从她身上我获益颇多,她不过只比我长几岁,在专业方面就有了这样的造诣,想到自己一切还要从零开始,不由得一番唏嘘。
她待我也很用心,从如何分析、选择稿件,到如何根据杂志的版面及专栏要求修改稿件,事无巨细都手把手地教我,还时常带我一起参加选题会和评刊会,有时候出去采访也带着我一起去。我也很用心地学,把最近几期的杂志都从头到尾仔仔细细读了一遍,还购买了几本同类刊物作比较,随时把自己的心得想法,以及韩娜告诉我的经验要点都记下笔记,不时和她进行交流探讨,我们俩配合得倒还挺默契。
同事小芸看我整天忙忙碌碌地干得这么带劲,私下里不时向我抱怨:
“依然,你们娜姐带你真好,给你安排这么多活,你看我呢,带我那个编辑平时对我爱答不理的,上周让我报两个选题,然后就不再理我了,自己忙自己的去了,哎!照这样下去我什么时候能走上正轨啊!”
小芸是和我差不多时间进来的,还是重点大学中文系毕业的,条件比我好多了,看到她的处境,我除了表示同情,也真替自己感到幸运。
晚上回家,我和婉宁一起在被窝里聊天的时候,跟她提起了这件事,我搂着她的脖子,无比感慨地说:
“宁,这次真亏有你了,不然,我一个人,在这个城市无依无靠的,还不知道要吃多少苦头呢。”
“嘻嘻,跟我这么客气干啥,也是你运气好,上次啊我帮了张哥一个不大不小的忙,他一直觉得欠我个人情,这次呢,我特地跟他说是我最好的闺蜜找工作,让他太太一定特别关照,他当然肯给这个面子啦,你在那边干得开心就好啊!”
“还不错,娜姐待我很好,我也很用心,她对我还算满意,上次还在主编面前夸我,说我肯吃苦,爱钻研,底子也好,上手很快呢。”
“那太好啦!我就知道凭你拼命三郎的精神,什么事干不了啊,这样下去,你很快就可以转正啦。”
“等我转正那天,再请你出去happy,你想要什么我都送你好不好?”
“你说的啊,我狮子大开口啊!不过啊,依然,你现在工作也稳定了,还不和程大教授联系吗?你们都好久没联系了吧?”
“我们……不是分手了吗?”
“分手?你自己一声不吭出去单飞,跟人家请示过没有啊?人家同意跟你分手没有啊?你不好意思找他,我帮你?!”
“不要!我都跟他说了,祝他一切顺利,意思就是,就是以后……”
“你这样也太绝情啦,你不会是真的被那个粱美娴震慑住了吧?他……最近有找过你吗?”
“我……我换了手机号,没告诉他。”
“什么?!依然,你怎么能这样啊!哎,你问过人家意见没有啊,就这样突然之间把他甩得远远的,他要找你怎么办?他肯定会疯狂来找你的,可又没有你一点联系方式,你不是要急死人家嘛!”
“好了好了,都说了我跟他说清楚了,快睡觉吧!”
我赶紧睡下用被子捂上了头。
那天夜里,外面下起了小雨,雨点滴滴答答敲打在窗户上,轻巧而响亮,我在一片漆黑之中久久没有睡意,婉宁的话句句直戳我的心窝,虽然表面上我不爱听,可是心里却一阵发虚,是啊,他会疯狂来找我的,我换了工作,换了电话,换了住址,他能怎么找我呢?他会怪我的突然离去吗?连个招呼都不跟他打,会恨我的无情无义吗?连个联系方式都不给他留下,最后,他会发现,他不再爱我了,对我彻底伤透了心,或是失望透顶。不,也有可能,他已经去了德国,实现了自己梦寐以求的愿望,然后稍稍减轻了对我的恨,甚至理解了我这样做都是为了他……
当我躺在床上思绪澎湃之时,世界的另一头,也同样有个人在黑夜里辗转反侧,白天发生的那一幕,反复在他脑海中上演着。
“医生,我儿子这个病这样反反复复的,什么时候能彻底治愈啊?”
“这是种遗传性质的疾病,也就是说基因上就出现了问题,我们没办法改变基因,所以也就没办法治愈,只能够靠输凝血因子才可以延长寿命,另外就是要注意避免受伤,避免剧烈运动……”
“哎,这个病都是我遗传給孩子的,当初结婚的时候,我没跟她妈说,怕她妈不愿意跟我,早知道我们俩的结合会这样,我……”
“爸,你别那样说了,这种事谁也不愿意的,有什么办法,唉……”
“医生,他这个肝炎又是怎么回事呢,家里没有人有肝炎啊?”
“这是治疗中的不良反应,40%~50%经常使用血制品者会感染上这个病,这个病是有一定传染性的,他结婚了没有?他目前的情况呢,建议暂时不要考虑生育,也不要……”
发生在病房里的这段对话,让程晓冬意识到自己病症的严重性,除了疾病本身对自己的影响,还有对另一个人,乃至对后代可能会造成的后果。本来这段时间,他的病情不断加重,他就已经在犹豫要不要找回依然,现在听到这样的话,心里更是无比沉重,甚至感到一丝惧怕,他不得不遏制住自己对依然的想念。
“其实,只要她生活得好,不管身在哪里,在不在他身边又有什么关系呢?何必要把自己的烦恼分给两个人承担呢?再说,以她的性格脾气,知道我的病情于事无补不说,只会让痛苦扩大化,说不定我不去找她,她还以为我和粱美娴和好了,去德国念博士了呢,这样,她也许还会安心地过自己的生活,可是,她真的会这么想我吗?她真的会认为我会放弃她选择粱美娴?就因为她是导师的女儿?就因为她‘哪一样也比她强’?……”
程晓冬不住地编出理由说服自己,又不断地推翻,各种想法在脑海中轮番进行着激烈的斗争,他很想找婉宁问问清楚依然的近况,问清楚总比自己一味胡思乱想好,可又怕依然知道他在找她,万一真的也过来找他,看见自己病怏怏的样子,发现自己的病症,那,那会发生什么是他自己也无法预料的,他只能在心里默默祈祷她现在过得很好,已经从忧伤悲痛中走出来……
当我和晓冬在各自的世界中为彼此迟疑不决的时候,另外一个人却悄无声息地闯进了我的世界,我没有想到,他的到来会让我的生活再生波澜。
那天,我正坐在办公桌前修改稿件,前台的杜薇薇到我跟前挤眉弄眼地说:
“小叶姐,有位帅哥有请喔,人家可是开着辆大路虎来的,哎,你男朋友啊?”
“没有啊,不是吧?”
“是晓冬?”这个念头很快在我脑海中一闪而过,他开的不是路虎。
“其他的,我也不认识开路虎的啊。”
“他在接待室等你呢,快去吧!”薇薇打断我的思绪催促道。
走进接待室,迎面看见一个穿着休闲西装,高大俊朗的年轻先生从座位上起身,微笑地向我走来:
“你好,你是叶依然小姐吗?”
“嗯,我是,你是……”
“叶小姐,可算找到你了!叶小姐,两个多月前,您是不是去过一次敦煌?”
“对啊,怎么……”
“当时您在月牙泉边上可是救了一位老人?我是那位老人的儿子,我们多方打听,好不容易找到你呢!”
他的话让我想起那次在月牙泉边的情景,当时,天色已经有些昏暗了,我在泉边也坐了许久,饱览够了风景正准备起身离开,忽然发现离我不远处不知是谁掉了一个相机在地上,当时周围也没有什么人,我想走近捡起来看看,不料又发现离相机不远的一处斜坡上正躺着一个人,我匆忙向那个人跑去,走到他跟前才觉得竟然有些眼熟,细想了一下,原来正是我在飞机上看到的那个老人,当时他身边放的就是掉地上的那个相机,相机的包是蓝黑相间的,我记得很清楚,没想到我们竟然是同样的目的地。
只见老人蜷缩在地上一脸痛苦不堪的表情,呼吸声也很急促,脸、嘴唇和指甲都隐隐地发紫。
“大爷!大爷!您……您怎么了?”看到他那样的状态,我也一下子心慌了。
“我……”他嘴里想说着什么,但我听了半天也没听清楚。
情况紧急,我赶紧拼命地回忆起平时不经意间从电视上看到的急救方法,先解开他紧扣的衣领,然后模仿电视上医护人员的做法为他按压胸骨,几次之后,好像他呼吸顺畅了一些,他用颤巍巍的手指了指自己的口袋,我立刻明白了,又赶紧从他口袋里掏出一个药瓶,然后按照上面的说明给了他几粒药丸,他吃下后,过一会好容易缓和下来了,呼吸声慢慢均匀,口唇也不那么发紫了,我也终于长长地舒了口气。后来我按照他给的电话号码和他的导游联系上,看他们走了,我也才放心地回去了。
“喔,我想起来了,那位大爷,您父亲,他还好吧?”
“好,很好!上次多亏了你,我父亲回家后整天念叨说要找你这位救命恩人,我们先是从航空公司查找你的信息,后来又去了您以前工作的创发公司,他们说你辞职办档案关系的时候说进杂志社了,我就找过来了。”
“这样啊,哎,你们不用这么费周折的,事情过去这么久,我都差点忘记了,您父亲没事就好。”
“那不行,你救了我父亲,就是我们全家的救命恩人!怎么也要当面感谢,本来我父亲今天想亲自来的,他这几天腿脚不好,我就先过来了,下次我们全家再请你吃饭以示感谢!”
“不用不用!不用这么客气的,那种情况下,谁遇见了都会那样做的。”
“叶小姐,这是我的名片,我叫任颜,我公司离这里不算远,有什么事需要我帮忙的,你尽管开口。”他说着,把一张名片双手递给了我。
我一看,上面写着“恒青建筑材料有限公司总经理——任颜”。
任颜的到来,让我感到这个世界还真是奇妙,你不知道自己会和谁在什么情况下相遇,偶然相遇的一个人,却会在后来的某个时刻,成为你生命中很重要的一个人,人和人之间就这样因各自奇妙的存在而被相互影响着。
那些从你身边走过的陌生人,说不定哪一天,会成为你身边最重要的人,而你身边最重要的那个人,又不知道哪一天会重新成为陌生人,好像,你们之间的一切,从来就没有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