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庆幸保住了一条命,心中已经是欣喜极了,管他是佛祖,观音还是玉帝什么的,只要是有的,只要是自己现在能想的起来的,统统拜了又拜。
他的人没有真的跪下去,因为他的双腿已经没有了知觉,却不知道,倘若他能稍稍动一小下,便如那烂泥瞬间瘫软在地上。
或许还不如那滩烂泥,因为他在这一刻已经失去了某些东西。可他却浑然不觉。
他还在为捡到一条命而沾沾自喜时,张老头的话从他身后传了过来:“我的一双手沾过血,却只沾人的血,所以我不杀你。”
有些时候,有些人活着,已经不能称作了人,而叫做行尸走肉。
有些时候,死不是最痛苦的,活着才是最大的煎熬。
倘若他明白,就应该能知道其中的意思。
那人在听着,听得一字一句分毫不落,先前由于庆幸的洒脱依旧挂在脸上,却只是挂在了脸上,仿佛凝固了一般,那张脸的脸色变了再变,一会儿苍白,一会儿酱紫,一会儿又墨黑。
他自然听懂了其中的意思,从他再度颤抖,紧握的拳头就能看得出来。
张老头没有看到那人的表情,他不想转头,哪怕是微微瞥过一眼都不行,他能看到的,想看到的只有不远处站着的王大人。
王大人知道凭着这些人是挡不住他的,他的目的仅仅是想拖延一点时间,甚至期盼着拖延的越长越好,最好能等到自己的手不再发麻。却没有想到战斗的结束是如此的快,快到远远不及他的预期,快到发麻的双手没有丝毫的缓解。
张老头提枪,枪尖离王大人不过厘米的距离,正指着他的胸口处。
张老头面色平静道:“我说过我要杀你就一定能杀你。”
王大人盯着他,那表情要吃人一般,恶狠狠道:“要杀就杀,哪来那么多的废话。”
“好。”张老头便不多说话了,既然别人不想听,他就不要说,而他不说话的时候,就是他杀人的时候。
张老头推枪前送,轻而又轻,那枪尖却迅疾如闪电,眨眼间穿透王大人的胸口。
枪尖刺入身体的一刻,王大人眉头轻轻皱起,显然感到了疼痛,可那皱起的眉头很快的就舒展,因为他的眼睛正在逐渐的变灰变暗,那是生命流逝的征兆,他就要死了。
曾经多少次想到这个时候,期盼这个时候,可真正到来时,张老头却平静的不能再平静。只是毫无表情的看着这个人,这个熟悉又陌生的人。
他看着看着,忽然仰头望着天,喃喃自语:“终于,终于了结了。”似是对着自己说话,又好象对着远方的人在说话。
只是对自己说,总觉得少了点什么,可对着远方的人说,却不知大那远方的人能不能听得到。
他在望着天,感觉自枪杆上传来了异常的力气,惊讶看来,王大人双手紧握着枪杆在一点一点向自己的方向拉去。
他的手已经被血浸湿,在枪杆上留下一道一道猩红的手印。他的眼睛不再暗淡,反而变得更加的明亮,比之前的什么时候都亮。
他一点一点将枪往胸口里刺,每刺进去一分,便听到一声肌肉撕扯的声音。枪尖慢慢没入了前胸,又从后胸中一点点露出来,他的人也慢慢离的张老头越来越近。
最后他整个人串在枪杆上,一双手已经牢牢扣在了张老头的衣襟上,使出了他能用上的最大的力气。
张老头没有动,任凭他抓着自己。他在好奇这个将死之人为什么要这么做。
看见王大人费力想凑近他的耳边,却怎么都没有办法靠近,只虚弱的说了一句:“你也得死。”
如果一个将死的人对一个活得好好的人说你要死了,旁人听来无疑是一个天大的笑话,也仅仅能当作一个笑话罢了。
可张老头笑不出来,他低头,一把明晃晃带着血丝的钢刀穿透了他的胸,穿透了他的心,他能感到刀上丝丝冰凉的气息正渗进身体里。
刀的另一端被另一双手握着,握刀的人面目狰狞,凶神恶煞,哪像之前那个连手脚都止不住抖动的人。
他涨红脸,似乎憋着好长的一口气,恶狠狠道:“你没有杀我,我就要杀了你。”这口气随着说话排山倒海般倾泻,夹杂了他的愤慨与凶恶。
他继续吼道:“来啊,你来杀我啊。”疯疯癫癫的模样,显然早已经失了心智。
张老头转手,拔枪,“扑哧”从王大人身上抽出了枪,带起腾腾的血雾,反手刷开。
但见那个领队的头头如一只断了线的风筝,又好似离了弦的箭,甩开十几丈远,被钉在了一堵砖墙上。
他双眼****,脑袋耷拉下来,人在半空中悬着,显然死得不能再透彻了,那枪尖暴露在外面,微微闪烁着寒芒,夹着血丝显得更肃杀,却是张老头用枪柄穿了他钉在了那上面。
武猎一行人追着那红刀的主人不知不觉来到了菜市口。那人不仅身法了得,更是狡诈的很,专挑着暗窄的胡同,左转右转,在这菜市口的地方竟然没了踪影。
跟丢了人,武猎懊恼不已,踌躇片刻的功夫,李汉白等人随后就赶了过来。几个人四下寻摸着,正刚好目睹了那一枪的风采。一个个又惊又异,竟愣在了原地,不知道要干嘛了。
只怪那一枪太耀眼,不得不吸引着众人的眼睛。
武猎暗腹:“好霸道的力量。”
李汉白道:“好深厚的内力。”
老鬼心想:“好浓烈的气势。”
小徒弟张大嘴,已经暴露了他的内心。
小鬼支支吾吾,左思右想:“好,好,好,好一支枪。”
零星的细雨,昏沉的天色,朦朦胧胧间,打着油纸伞的人从街口踱来。一身藏青色的长衫,梳理的整齐的白发抛在脑后束起。消瘦略带苍老的面容依稀看得出以往的光彩。
他走来,脚步安静却看起来沉重。
便如那身深色的衣衫,是此时最浓重的色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