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我特地请假跑到了出租屋内。宇南果然还在，佝偻在桌前，情绪极度低迷。我眼眸落在桌子上那些丰盛的饭菜上，真的有我喜欢的芹菜馅汤饺，只是饺子已经被汤泡的极大，向水里的浮尸一样。我又往下地面，地上全是空空的酒瓶和烟蒂。
宇南从来都不是酗酒吸烟的人，而昨晚，他都做了些什么。
“你怎么吸烟了？”我的声音低到不能再低。
他的声音无比沙哑，像是吸了一晚上烟的结果。他抬起头来，额头上贴着几缕杂乱的头发，眼眸里布满红色的血丝，面色阴沉地像雷雨前的乌云一样。他两手交叠着，用几乎陌生的眼光望着我说：“你难道不知道，我早就开始吸烟了？”
我这才突地想起，有几次夜里我醒来，发现他不再我的身边。我曾悄悄出去看他，总见他开着窗户，临窗而立。原来，他是在吸烟。
“对不起。”我的声音依旧很低很低。
他还是听清了，他露出一个干涩的笑容问：“对不起什么？是不是要和我说，你要回去了？”
“我……”我一时语塞，不知该怎样继续这个话题。
他突然暴躁地站起身来，突然就把手边的饭菜挥在了地上，然后咆哮着说：“林星，你是不是要我一辈子这样无名无份，无怨无悔地给你做备胎啊？”
我低下头不敢说话，因为今日的宇南真的让我害怕。
他握紧双拳，边来回走动，边大声说着：“这几年下来，我早就不再是以前的那个我了。会为了你的笑容而神魂颠倒，会为了你的哭泣而不顾一切。甚至，会为了你的快乐，而放弃本该属于我的一切。无论是我的事业，还是我的婚姻，甚至是我妈的梦想。”
我的回忆随着他的话又一次展开来。还记得我们初见时，他看我炙热如火的目光，还记得我离开后，他坚持不放弃的到处找寻我，甚至是放弃做专业的战斗机驾驶员，而转入民航。他就是为了能在一次偶遇中再见到我。我依旧记得，我当初要选择嫁给黎子江时，他那伤心欲绝的神情，和后来为了我一个电话，第二天就出现在我面前的一脸倦容。而我结婚后就算不再见面，他都没有去找别的女子，却在我最需要他出现的时刻，用自己的手，挽回了我的性命。他一如既往地默默付出，就是为了他当初说过的那句话，我愿意在他不再的时候陪伴你。可是这陪伴，却要他付出如此之多。
他走近我，然后用力握住我的双臂，像木偶一样地摇着我说：“可我也不能永远这样无私下去。我不可能再像以前那样毫无怨言，你的孩子多大了，快两岁了吧？你知道我多大了吗？我也已经二十八岁了。我该不该结婚生子，拥有属于自己的幸福，该不该？”
我只能随着他快速的摇动而断断续续地说：“当然，当——然。当——然。”
“可我已经不能再接受别的女人了。我已经用尽全力去爱你，没有再爱别人的气力了。”他说着就突然松开了我，然后半跪在地上大声哭泣。
我们认识这么多年，这是他都一次对我说，他爱我。
“为什么现在才告诉我，你爱我？为什么？你知不知道，现在说爱我，太晚了。”我也是气绝，嘶哑着声音干嚎着。
他这才突然愣住，用不可置信的神情望着我说：“我爱不爱你，难道这些年，你看不出来吗？难道爱你，就一定要说出口吗？我很腼腆，不会说肉麻的话，难道你不知道？”
这算是责问吗？不知道。我只知道，这些年，变得不只是他，还有我。我依旧断断续续说着：“如果，如果当年，你说一句，你爱我。或者，你阻拦一下，我也许不会嫁给黎子江。可你没有，自始至终。而我，又怎知你是否愿意真心和我在一起？万一你还有别的心思，我该怎么办？你知道的，我是个现实的人，我不会为了一个不确定的人放弃自己已有的东西。”
“已有的东西？是黎子江给你的优越的物质生活吗？我知道，你崇尚奢华，喜欢那些虚荣的东西。可是，物质对你真的那么重要吗？重的过兴趣相投，重的过心心相印，重的过朝夕相伴吗？”他的脸上浮现出我最害怕的鄙夷来。
我的自尊心受到重创，本来，昨晚我已经在黎子江面前丢尽颜面，而如今，却又要因为这个话题而遭宇南的白眼。于是，我下意识开始反击起来：“对啊。我就是一个贪图富贵的女人。我就是贪图黎子江的钱。至少钱可是握在手里，可是感情呢？你对我的感情，不是正在慢慢消散吗？”
“我对你的感情慢慢消散？”他突然就放声笑起，笑到最后，泪水湿透了衣衫：“你看来真的太不了解我，我对你的感情，不会慢慢消散，反而会越来越浓。我以前不阻拦你，是因为我给不起你想要的生活，而现在我可以了。你说吧，你需要多少钱，才能和我离开。三十万，可以吗？”
他突然就将一张银行卡放在了我的面前，然后又说：“我知道，三十万，在你眼里，根本就是微不足道，可是它却是我的全部。我妹妹回国后，我省吃俭用攒下的。眼下我提了机长，以后收入会更好。你愿意为了我，接受这微不足道的三十万吗？”
他看我的眼神又重现昔日的温柔。可是我已经没有勇气，再接受他那溺毙人的温柔。
我欠了黎子江多少钱，我自己数不清。三十万，远远不够我的债。可我也不能，让宇南为此而赔上他的全部。我已经害了他，不能再害他下去。于是，我也露出嘲讽的颜色来：“三十万，算什么？不过就是我的几顿饭钱，你还是收起来吧。你养不活我的，所以，不要期望能和我有什么结果。你说的很对，我就是需要一个备胎。因为我的丈夫太忙，我总要找人消遣寂寞。你长的不错，对我也还算真心，所以，我选择你。我奉劝你不要有任何的幻想，如果你还愿意接着备胎下去，那么我们还在一起，如果不愿意，那今天就分手吧。”
当说出分手那两个字时，我的心瞬间撕裂开来。
宇南怒极而笑，笑声里全是绝望：“你终于说出这句话了。你知道，你多少次在梦里说，你每说一次，我都要去阳台抽很久的烟。今天，你终于清醒的时候说了。算了，我知道，即便这是我的全部，即便我愿意将全部都给你，你也不会选择我。你依旧会选择那个，给你无数金钱，却从来不给你任何情感的冷血丈夫。”
说完，他便一头冲进卧室，我听着他在卧室里面打开衣柜，然后整理衣服。我整个人，都瞬间冰冻，只有我的泪水，热热地从眼眶流出，划过脸庞，变得冰冷无比。
宇南是个何其自尊的人，他怎能忍受我的如此奚落。可他又怎能明白，现在的我早就不是以前那个只追求物质，无比现实的女人。我是那样深爱着他，就是因为我如此深厚的情感，我才不得已要将他逼出我的世界。
我们就这样，决绝地分离了。
当他拉着行李箱从卧室冲出来的时候，他几乎一眼都没有再瞧我，而是背对着我，用及其冷漠的语气说：“以后，我们不要再见了，除非，是其中的一方想通了。”
这算是约定吗？可是这约定，怎么兑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