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4年初夏，天空晴朗，阳光和煦，一辆越野车停在了家门口，从车上下来两个人，走进院子，小钰和小五在家，见陌生人进来，迎上前去，来人问：“你家姓姜吧？”
“嗯。”小钰点点头：“你们是？”
“我们是市监狱的，姜玉宝是你哥吧，我们把姜玉宝送回来，谁在家？”
“就我俩。”小钰说。
“奥。”两个人互相看看，其中一个人回到了车上，过了一会儿背着老二进来，把老二放在炕上，叮嘱着：“这是国家对你的宽大，你要好好的，不要辜负国家对你的期望..”两个人说完话，走了。小钰看着最亲近的二哥，说不出话来，眼前的人根本不是小钰心中的二哥，此人，又小又弱，病怏怏的躺靠在墙边，表情呆板，神情木讷，直勾勾的眼睛看着前方，眼神空洞，傻傻的，呆头呆脑，迟眉钝眼..小钰不敢相信，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不敢相信眼前这个人就是自己二哥，愣了好久，轻声喊道：“二哥，二哥，是你吗？”老二点点头，嘴角露出一丝笑容，吃力的说：“是，是我。”
此时此刻，老二身患重病，痨病、肝病等等。
老大和老三下班回来，看见老二，两个人都沉默了，一年多的时间，一个既隗壮又健康的人像缩水了一样比从前小了一大圈，看上去就像一个小孩子..几天后，老二开始胖了，这种胖很浮夸，油亮亮的胖，仔细一看不是胖，是浮肿，全身肿起来，又过了几天，没有那么严重，稍微平缓了许多..老二开始锻炼，活动自己的身体，渐渐地可以下地、可以走动，慢慢的不用人陪自己能上山、下山。最初，老二不能自理，生活起居都要有人照顾，就连吃饭也要有人看着，那时候的老二就像襁褓中的婴儿，更像瘫傻的老人。一年半的监牢生活，除了改变老二的身体，也改变了他的思维，他的思想十分极端，做什么事情都不会考虑，邻居看老二刚出来，喜欢吃凉拌萝卜皮，就拿些萝卜给老二，老二很高兴，把萝卜皮拔下来，萝卜丢了，这样失常的行为注定他凄凉的一生。
穷人的孩子早当家，生活的重担让人过早的成熟起来，小钰和小五学会了赚钱：卖雪糕。老大和老三在厂子里上班。家里只剩下老二一个人，老二自己照顾自己，他的世界没有人能懂。厂子里的效益不错，老大和老三都很忙，同事王艳喜欢上老大，总把自己带来的菜夹给老大，有时候，下班不回家，故意等老大说：“姜玉玺，我不敢回家，你送我呗。”老大只好点头，把王艳送到门口，自己再走回家。休息时，王艳在家做饭，邀请老大去家里吃饭，老大不好意思去，她就让别人请老大去，老大第一次去王艳家吃饭是和两个同事去的，王艳的父母看见老大很喜欢，觉得小伙子不错，唯一不好就是家庭，不过，王艳的父母不在乎，知道再过两年姜玉玺的弟弟妹妹们都能自己照顾自己，两个人可以先处处看，看看怎么样，老大坐下来，老两口就给老大夹菜：“姜玉玺，多吃点。”“好，我自己来。”老大有些不好意思的说。“到这里就跟在自己家一样。”王艳的母亲说。两个同事呵呵的笑着，笑的老大不好意思吃了..卖雪糕每天都要走很远的路，去田间地头，劳作的人们最喜欢雪糕了，累了半天，吃一根雪糕很舒服。学校和火车站也去，不过，那些地方竞争很大，学校有自己的小卖店，什么都有卖的，还有一些老头、老太太坐在学校门口卖，小钰和小五去学校门口卖雪糕根本竞争不过人家，火车站人也多，最多的时候是下午，不过，要记住火车停发时间，每天下午，小钰和小五都去一次，多多少少能卖一些，火车停下来，在窗口叫卖：“雪糕，雪糕，甜滋滋的雪糕，又冰又凉..”火车上的旅客爱吃雪糕的人很多，可能是小贩的东西便宜，只要探出头问的人，基本都会要，卖给火车上的乘客要先收钱，还有，要有足够的零钱，找钱快，火车停的时间短，这样不会耽误生意。更多时候是走街串巷卖雪糕，一边走一边吆喝着：“雪糕，卖雪糕了，又甜又冰的雪糕..”闷热的夏天，很多人都会买上一支雪糕吃吃。最讨厌的是一些孩子，听见有卖雪糕的，就对着卖雪糕的人喊一声：“卖雪糕的，过来，我在来前面的一条街。”每当这时候，小钰和小五都会连跑带颠的去前面一条街，到前面一看，街上一个人没有，便问：“谁要的雪糕？谁要的雪糕..”这时，根本没有人吱声，小钰和小五知道上当了，被调皮的孩子耍了。
到了秋天，雪糕卖不动，小钰和小五去捡地，捡地就是去别人收割完的地里捡剩下的，有黄豆、苞米、小豆等等，一天下来，每个人都可以捡满一袋子。有一次，小钰和小五去捡地，回来路过一条河，要趟河过去，走到河中央，河水很急，小五一下子被河底的石头绊倒，河水不深，浑身湿透了，袋子掉进了水里，小钰忙过来帮忙，两个人踉跄的走上岸边，上岸后，小五才发现自己的鞋子没了，不知道什么时候丢了，小五只能光着脚回来..小钰看着小五很心痛：“小弟，你穿我的鞋子吧？”
“不用，我没事。”小五说。
“把东西放在我的带子里，这样轻一点。”小钰说。
“姐，没事的，我们回家吧。”小五说。
小钰和小五往回走，路上遇到人，人家都会看看，然后不解的问一句：“孩子，怎么不穿鞋，地上玻璃多..”
“鞋子丢了。”小五坦然的说道。最难走的路都过来了，这些算什么呢！过河后就是一片黄豆地，黄豆被收走，整个地面是一层黄豆根，又尖又长，一不留神就会插穿脚底板，小五小心翼翼，一步一步的往前走，小钰先走到对面，放下自己的袋子再过来帮小五拿袋子，即便这样，小五的脚底板还是出现很多小眼..之后几天里，小五的脚底板开始化脓，疼得小五连路都走不了，每走一步都专心的痛。董爷爷看见问：“小五，怎么了？”
“脚坏了..”小五说。
“让我看看。”董爷爷坐在门口的大石头上说。
“好。”小五一瘸一拐的走过来。
“肿这么高？”董爷爷看着小五的脚板说。
“痛死了。”
董爷爷细细打量了一下，把小五的脚放在自己的腿上，拿起小五的鞋，对着小五的脚底板啪啪啪打起来，小五痛的哇哇直叫，推开董爷爷的手说：“干什么呀，痛死人了..”
“不疼能好吗？你看看脚。”董爷爷说。小五看看自己的脚底板，脚底板都是脓水，浓水中出现了植物的皮屑，原来，小五的脚底板一直没好是因为有植物的皮屑在里面化脓了。“上点八股牛粉，很快就好了。”董爷爷说。过了几天，小五的脚好了。
经过锻炼，老二恢复的很好，能蹦能跳，能说能笑，能吃能喝，唯独没有变化的就是身体，身体再也张不回来了，还有那哭笑不得地智商，永远停在那里..后街的杨建忠回来了，他刚放出来，没事常来看老二，杨建忠是抢劫罪进去的，说白了，跟他没关系，是他朋友抢东西放在他那里，结果被判了五年，说起抢来的东西更是好笑，他朋友抢了一个密码箱，里面什么也没有，只有一些钢笔和半箱圆珠笔，他朋友是主，犯判了七年半。老二和杨建忠都是蹲过监狱的人，算是半个狱友，两个人经常在一起谈论狱中的故事，听着让人毛骨悚然！新人进去要过关斩将，能打能练的，不受欺负，待遇比外面还好。不能打的就惨了，天天挨打，进来先问：‘吃什么？有花卷、馒头、面条..’花卷是各种蹂躏，馒头是拳打脚踢，面条是各种皮鞭。最惨的是流氓犯，只要犯各种流氓罪，进去往往被打的最惨，犯这种罪行可耻，人人喊打，一天打四次，早晨稀饭，中午馒头，晚上面条，外加一顿宵夜，宵夜更是惨目忍睹，拉着去洗澡，用刷子使劲刷，刷破皮，然后撒上洗衣粉或盐..用杨建忠的话说：人进扒皮，鸟进拔毛..之后的日子里，杨建忠每次来都会带着张伟，张伟是老大的同学，酒疯子，一喝酒就跟疯子一样，不喝酒还好，他和杨建忠比较好，两家挨着，走的近，聊天的话题还是监狱、看守所、所上等等，老二觉得看守所最黑：是人不是人，只要活着，从看守所到监狱都得掉三层皮。杨建忠认为所上最黑：只要有钱有关系，用点手段就能从派出所里出来，出来了就没有后面的看守所、监狱..除非是惊天大案，出不来。对于老二和杨建忠的观点，张伟只是笑笑，无所谓的说一句：“你俩说的太邪乎了，有那么黑吗？”
“有呀，等你进去就知道了。”老二说。
“怎么说话的。”张伟皱皱眉头说：“你在诅咒我。”
“不是一般的黑，是相当黑..”杨建忠说。
..
张伟没有经历过，只当故事听，后来，张伟信了，信的心服口服！张伟没进去就领教了厉害，那天，张伟喝多了，打电话报警，说王瘸子被杀死了，王瘸子是张伟的邻居，小时候从房顶掉下来，腿摔坏了，留下残疾，外号：王瘸子。警察赶过来问：“人在那里？”张伟指着墙脚的土堆说：“在里面，就在里面。”警察一看，不对呀，这就是个土堆，看样子几年没动过了，立马严肃的起来，厉声问：“跟我说实话，人在那里？”
“真在里面，”张伟扑通跪下来，对着土堆磕头：“瘸子，你走吧，我会帮你的..”
“妈的，喝多少？”警察骂道。
“没喝..”
“没喝报假警，你个杂种，找死呀。”警察一脚把张伟踢翻，接着就是一顿拳打脚踢，张伟躺在地上求饶，打了几分钟，警察觉得不解气，踩着张伟的胸口，一下一下地抽着张伟的嘴巴子..
“别打了，别打了..”张伟哀求。
“让你嘴贱，打死你，嘴给你打烂..”警察怒哄着，巴掌抽的啪啪响，引来了不少人围观，有人问：“怎么了，怎么了，他犯什么事了？”
“报假警，没事找事，欠揍..”警察说。
“算了，他喝多了，出现幻觉了。”
“幻觉，我看他是皮子紧了..”警察继续打，抽的很响亮，一下又一下。张伟嘴角被打出来血。
“算了，算了。”围观人说。
警察不理会，继续抽打，张伟的脸肿起来，红彤彤的，两边的嘴角流着血。围观的人越来越多，有人开始谴责警察下手太狠，来劝的人越来越多，警察这才罢手。
张伟原本不喝酒，学习很好的，在他十五岁那年知道自己不是父母亲生的，学会了喝酒，张伟一岁的时候养父母捡到了他，他被遗弃在路边，嚎嚎大哭，养父母把他抱回家，回家后才发现他在发高烧，脖子上起了一个很大很大的脓包，脓包不停的往外流脓水，养父母赶紧抱着他去找医生，医生开了药，养父母每天给他换纱布，后来好了，脖子上留下一个大大的疤痕，疤痕很怪，随着身成长疤痕也跟着长大，到中学时，张伟有个外号：大疤了。上初二时张伟听说自己以前的事情，知道自己不是父母亲生的，他的精神开始崩溃，要去找亲生父母，养父母很好，帮他打听，经过一番周转，张伟找了自己的亲生父母，亲生父母看看张伟，只说了一句话：“孩子，你认错人了..”张伟的精神彻底崩溃，从此，开始喝酒，喝完酒就在学校里发疯，被学校开除。被警察打后，张伟戒酒，滴酒不沾，不喝酒的张伟不但为人好，做事也好，平时看书，有些谦谦公子温润如玉，很得邻居们喜欢，大伙都说：“这多好，以后别喝了，千万别喝酒了。”张伟点点头。没多久，张伟又喝了，出去工作受刺激了，这次喝的更凶了，一瓶白酒拿在手中，咕咚咕咚一口干下，这种不是喝酒，是喝命..没多久，张伟喝死了..听说，他死的那天是笑的，有人说他喝傻了..
老二的身体好了，去上班，在这里，他认识一个女孩，叫小静，小静人不漂亮，心好，最主要是她和老二有着相同的经历，小静也是一个无父无母的孩子，唯一不一样的是小静有非常疼爱她的爷爷奶奶，小静从小跟着爷爷奶奶一起长大，爷爷奶奶非常爱她..老二喜欢上了小静，很爱慕她，老二的爱慕没有引来小静的好感，她不是不喜欢，相反，小静觉得老二很好，这种好不喜欢、不是爱，是情，是一种兄妹之间的感情..“小静，这个给你。”老二带来礼物小静说。“哥，谢谢了，我不要。”小静拒绝了。老二孜孜不倦的奉献着，有什么好东西都想着小静：“小静，看看我给你带什么东西了？”“跟你说过多少回了，我不要，我不要，拿走..”一次次拒绝，一次次信心，老二从不死心，只要功夫深铁杵磨成针，失败是成功之母..老二隐隐感觉小静还是喜欢自己，爱自己的，只是女孩子不善于表达、含蓄，就是因为有了这种想法，最终害人害己..那天，老二表达，小静再次拒绝，这次拒绝很诀别，老二受不了，走完了他短暂的一生..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