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过听风阁的门面与前庭,又过了一片亭台楼阁,再往里是一条幽静的回廊。假山异石,奇松怪柏林立在近旁的庭院里。一条不知从何处引来的溪水,弯弯曲曲地在院子中穿行。
随着管事不知转了几转,子车来到一个巨大的石屋前。屋子前面并没有门而是挂了一扇雅致的珠帘,别有一番韵味。
悦耳的歌声与动听的琴韵从珠帘后面传来。管事慢下脚步,示意子车停下来。
子车听得津津有味,倒不觉等得烦躁。一曲终了,管事引着子车进了屋子。
石屋里是一群年轻的少女,均未过双十年华,身着轻羽霓裳,眉目有情,身姿娇柔,虽不说是国色天香,却也都面容姣好,气质不凡。众多佳丽,聚集一堂,这普通的石屋纵然不是风景也成了风景。众人忽然见到一个眉清目秀的陌生少年随着管事走了进来,于是好奇地观望起来。更有三两佳人,掩袖私语。
管事带着子车走到一中年妇人的面前。这妇人大概三十年纪,一身衣衫,虽不如何华丽,但正如一句话所说“粗衣敝服不掩国色”。听风阁的衣衫自然不是粗衣,只是这件衣服不同于寻常舞女的华衣秀服,相较而言朴素了一点罢了。但由此我们也自然可以想象出这子女的美貌来。
子车当然不用想象,因为他不是瞎子。
一个女子的容颜大概会被岁月所摧蚀,但气质却很难失去。而一个容颜与气质俱佳的女子不是仙女又能是什么?
“姜女官,这位是前来应聘的乐师,您给看看吧。”管事躬身说道。
子车笑了笑,算是打个招呼。
“少年郎,你会演奏什么乐器呢?”
“古琴与洞箫。”
姜女官听到这里,眉毛挑了挑,略略有些吃惊。她想了想,说:“那么,请吹奏一曲洞箫吧。”说完,她转身去了另外一间屋子,给子车拿了一支洞箫。
子车整了整衣衫,然后接过那支箫,吹奏起来。
水流荡荡水犹寒。叹高山、无语花间。听阵阵松涛,层层瀑布如烟。云鬓绾,淡雅容颜。丛岭飘飘有曲。恁是琴仙。问知音怎遇,梦里话桃园。问泉音、何处回环。想云外,难解青鸾际遇。曲调千般,任风流地。伯牙韵,子期言。
峨峨兮若泰山!洋洋兮若江河!
这一曲《高山流水》吹罢,子车缓缓将箫放了下来。却见屋内众人尚未回过神来,一个个依旧闭目倾听。良久,姜女官睁开了眼,会心一笑,说道:“这一曲高山流水大概是我生平听过最好的一曲了!如果不是我亲耳所听,我实难相信它竟会由一个如此年轻的少年吹奏出来!”说完又轻合秀目,仿佛在回味琴声余韵。半晌,又说道:“高管事,请给这位少年听风阁所能给出的最好待遇!无论这位少年郎还有什么要求,你自管应允便是。你这就带他去入册登记吧。”
子车将洞箫还与姜女官,点了点头,告辞离去。
那一众少女此刻也都回过了神来。一双双美眸满含崇拜的注视着子车,仿佛在看着自己的情郎。
子车大概已察觉到了这柔情的目光,于是连忙加快了步伐。不知是尴尬还是紧张。只留下一片潇洒的背影。
“高管事,我大概是不能经常来听风阁演奏的,但具体什么时间来我又说不准。”
“这不是问题,子车乐师您当然可以在有空的时候来。”
“那我还是不要拿这么多的钱了。我总觉得这实在是太多了,而我又并不能做什么的。”子车看到听风阁开出的价钱之后,深深抽了口冷气。
“这怎么行!听风阁的待遇一向如此。您自管收下就好。要不我没办法和姜女官交待啊。况且这是您应得的。”
子车心想看来还是自己的见识太少了,堂堂的秦国都城咸阳自然是富庶之地,这些钱在自己看来很多,但于咸阳之人来说大概不值一提吧。不过按照十币一驿的费用来看,这一月的薪资怎么算也要跑死一百匹马。
木制的东西在秦国有高贵的含义。木制建筑是王爵的象征。即便咸阳的石质商铺只装上一些木制的修饰品——诸如木制门窗一类,也足以体现出其深厚的背景与实力。而木制的秦币自然有其作为货币的道理。
木币先由秦国宫廷的造办处制造,再聘请手艺高超的艺人于其上以特殊的工具与技法雕刻纹饰。纹饰不同代表着价值不同。十枚普通木币合一枚纹凤币,十枚纹凤币合一枚纹龙币。
子车拿了一袋子纹龙币与签约的文书回了客栈。
刚一进客栈门口,正撞见了嵇籍。
“我说你小子今天怎么没来书院报道?难道还真地看不上我书院?那天下之大,能容你的也只有诸子聚地了。”嵇籍开玩笑道。
子车不由苦笑,说:“我哪里是这般自大。我实在是穷得可怜,先去寻了个差事赚钱罢了。我又不能住在书院里,在咸阳的客栈住一月的价钱在我家足以买一座房子了。我自然要勤奋些。总不能露宿街头吧?”
“我们既是朋友,这些琐事自然交给我。不如你便与我同住好了。我们也好日日以酒会友。怎样?”
“不怎么样,我不是你的老婆,怎好让你一直养着我?”子车也开玩笑道。
“哎?你小子真是!算了,那你可寻得了差事?”
“这是自然,为了答谢你为我解围之恩也为了恭贺我赚钱之喜,今天我请你喝酒。”
“这真是好极!西子楼?”
“我怕我不够钱付西子楼的酒。”
“难道要在这里?”
“当然。你还喝不喝?”
“免费的酒自然要喝。”
两人不知饮了几壶酒,总之到了月上中天的时候,两人都喝得很高兴。
“今天就到这里吧,明天我还要去书院学宫报道呢。”
“好!那你可千万记得明天买壶好酒去拜访史先生。”
子车唤来小二结账,心想既然咸阳的薪资这么高,酒自然不会便宜。之前都是嵇籍付的酒钱,让他这般破费,实在是过意不去啊。
“客官,一共是十枚木币。”小二躬身道。
子车于是数了十枚木币出来递给小二。小二接过木币,刚要转身回往柜台。却浑身一哆嗦。连忙回过头来恭敬而又尴尬地笑着说道:“客官莫要开小人的玩笑了。小人虽然爱财,却不敢这般黑心。小人若是贪拿了客官这么多钱,只怕明日就得被官府抓起来。这酒钱是十枚普通木币,客官怎么拿了十枚纹龙币给小的。客官想必是喝醉了吧。”
嵇籍听了瞪起眼睛,急忙接过小二手中的纹龙币观看。
“我说你小子还哭穷!一出手就是十枚纹龙币,简直比我还富!早知你这么有钱,我们就去西子楼了啊!”
“我以为咸阳是都城,自然事事都比寻常要贵得多啊。不然怎么会有人给我开了这么多薪资。”说着子车垫了垫手中那一袋子纹龙币。
“都是纹龙币?”嵇籍不敢相信地问道。
子车点了点头。
“你是在哪里做事?”
“在听风阁当琴师。”
“没道理啊,听风阁虽然名满咸阳,实力丰厚,但也不可能给一个新人开这么多的薪资。据我所知,能拿到这么多薪资的乐师整个咸阳也不过三人。难道是你把自己卖给听风阁了?这是卖身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