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家明回到家时看见卫家仁的车大刺刺横停在别墅主楼大门前,他得绕个圈才能把车驶入后庭,泊好车后,穿过花园走进前厅,刚好见到拿着干洗好了礼服的老佣人从楼上下来。
卫家明从后把手搭上她的肩膀,老佣人吓了一跳,卫家明取笑她:“文姨,你面色白得像鬼魂,是想吓谁呢。哦,你死咯,你把宋女士的礼服洗坏了,她生气要扣你人工。”
老佣人抚着胸:“不是、不是,我是被大官吓的。我从来没见过大官的脸色这么吓人呢,一回来就把先生太太叫进书房,还吩咐任何人不准上楼。”
卫家明说:“把礼服给我吧,我帮你拿上去。”
“可是,大官说……”
“没事,文姨,我哥还能吃了我?”卫家明拍心口。
老佣人想也是,谁不知卫家这个被宠上了天的二少,于是将手上的礼服交给了卫家明。
经过书房只见房门大开,里面没人。卫家明转往卫氏夫妇的卧室,正准备敲门,虚掩着的门里传出不加掩盖的哭声,卫家明从小到大未听过宋美黛哭得如此伤心,简直是撕心裂肺,手僵在半空。
宋美黛泪眼婆裟扯着老卫的衣襟哭得凄凉:“老卫、老卫,你答应我,你让我去泰国,你带我去泰国好不好?家仁,求求你,你让我去泰国好不好?吓?”
老卫坐在床边安慰她:“阿黛,你冷静下先,现在是个什么情况,我们还一无所知。而且家仁也说了,他朋友那边也很紧张,他们不会不管的,我们在家里等消息,好不好?”
卫家仁周身疲态,满脸灰败呆站在床边。本来他还想瞒下这消息,然而不过离开常捷地产十来分钟,他就无论如何也联系不上高立常之健等人,就连俞快的电话也是关机状态,想来事情的严重性超乎他想象。他再顾不上其他,如实向老卫坦言,希望老卫亲自出面找找关系,想不到才刚把高正在泰国失踪的消息告诉他们,宋美黛就昏了,醒了就哭嚷着要去泰国。
“我是不会同意你去泰国的。”他狠着心说。
虽说泰国现在的局势稳定,一派平和,也很久没有什么骚乱,可是内里各股势力纷争实际情况谁知道,而之前高正禁止高立前往泰国必定有他的理由。他理所当然阻止宋美黛。
宋美黛扑上去撕打他又哭又叫:“你凭什么不同意?我是他妈,他的亲生妈妈,我就出世时见过他一面啊,好不容易有了消息,你跟我说他失踪了,你知道我有多难过吗?你说,你凭什么不同意我去找他?凭什么?!”
卫国栋捉住她的双手:“阿黛,阿黛,你别激动,听听家仁怎么说。”
“我不听,我不要再听!我就是听信你俩父子,才弄得今天骨肉分离,苦苦思念廿五年,廿五年啊!你们的心是什么做的?!我的儿子在异国他乡生死未卜,你叫我别激动、叫我冷静?!我这心里……”
廿五年?从来没听说过他还有个双胞胎兄弟?门外的卫家明一头雾水,正想推门而入,宋美黛紧接而来的一句话将他硬生生钉在原地。
“卫国栋!是不是不是你的孩子,你就不知道痛!你知不知道我这里就要痛死了!”宋美黛按着心脏朝卫国栋嘶嚎。
这会老卫哪里还会计较宋美黛的口不择言,他对宋美黛是真心内疚及心痛,他揽着她一迭连声哄着她:“我知道、我知道,我都知道,你的孩子也是我的孩子,我怎么会不心痛?!我叫家仁安排好吗?马上安排好不好?我们去泰国,马上去泰国。”
他们口口声声的孩子是谁?既然那个“他”是宋女士的孩子,那他是谁的孩子?宋女士不见得能同时生出不同父亲的孩子。卫家明从未觉得如此荒谬、如此茫然不知所措。
卫家仁被闹得头痛额裂,不过还是很冷静:“就算我们去了泰国又能怎样?什么也做不了!与其这样倒不如在家等消息。爸,你跟省外事办的刘秘书长交情一向不错,你拜托他帮忙问问驻泰国大使馆那边有没收到这方面的消息,看有没有什么可以帮上忙的。。”
乱了分寸的宋美黛根本听不进任何分析,感情用事的认为,就算见不到人能靠近一点也是一点,拉扯着老卫、卫家仁哭嚷着执意要去泰国。
卫国栋一向爱妻如命,这会被宋美黛哭得连自己都跟着糊涂,根本抓不住重点,说:“家仁,你就顺宋女士一次好不好,有没用我们先去泰国再说。”
卫家仁两手扶额烦燥得直打转,心里火烧火燎焦躁得不行。
十几个小时的密闭飞行,一下机即刻马不停蹄回公司,约见高立、约见合作方,跟常之健斗智斗力,在无意中得知高正失踪的消息后又马不停蹄飞车回家,一个下午禺城几乎被他跑了大半,被这样措不及防密集式撕扯哭闹,铁打的人也崩溃了。
“爸!拜托你用下脑好不好?宋女士糊涂你也跟着犯浑?!去泰国?!你知道他是干哪行的?没有危险他会勒令他姐姐不得去泰国?我不让你们去泰国是怕你们也有危险,别到时这个救回来,那个又出了意外。你们知不知道,自从我把家明与高正调换那天起,特别听到家明的妈妈因此而自杀的消息,我没一天过得安乐,你们三个再有哪一个出事……”卫家仁昂起头强压内心伤痛,“所以,当我求你们,为了什么都好,在这节骨眼就不要跟着添乱了行吗?泰国,我去!”
是什么坍塌了?漫天的砖石瓦砾纷乱狂砸,打得他血肉模糊遍体生寒。卫家明伸手推门,脚却一步也迈不动,他听到一把近乎窒息的嗓声问:“家明的妈妈是指我的妈妈吗?”
虽然是婚外情的产物,他却从未质疑过自己的身份,还觉自己挺幸运,不仅没被歧视,全家上下全都对他宠爱有加,顶着名声显赫的家世,一直活得肆意飞扬。然而,这一切通通不过是别人补偿予他,用他死去的妈妈的骨血,而他懵然不觉一直披着这家的身份姓氏,无知的挥霍着他未曾见过一面的亲生母亲的骨血,真是可笑之极。
房内的三人停止了哭闹咆哮,世界一下安静了,连空气也仿佛静默了。
支离破碎的信息集合在一起,卫家明无法接受自己笑话一般的存在。
“你们,你们……”抬手指了他们半天,卫家明也无法拼凑出完整的一句话,多希望有人告诉他,一切是他的幻听、幻觉,他摇头拒绝相信,一步一艰难后退,有暧暧的手从后伸来用力握住他颤动不已的手。
卫家仪拉住他哀求:“家明哥,你先听听大哥的解释好吗?”
“连你也知道?!”卫家明瞪着血红的眼,大力甩开卫家仪的手,环顾指着他们恨得咬牙:“很好,真是太好了,原来你们才是名副其实、相亲相爱、互相信任的一家人。”
“家明哥……”卫家仪扑上前,却被一手甩得老远。
卫家明一阵风刮下楼,未几便听到后庭传来跑车车门被愤怒甩上的声音。
“我去截住他。”卫家仁反应最快,飞一般追下楼。
卫国栋也反应了过来:“会出事的!家仪,赶紧去截住他们,叫他们千万不要冲动,有什么好好说。”
“家明!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卫家仁飞奔至门口试图拦住卫家明,卫家明只略略踩了下刹车,方向盘一转,跑车大声轰鸣咆哮着绝尘而去。
“Shit!”卫家仁骂了句赶紧跳上自己的车追了出去。
卫家仪下得楼来,已经见两车一前一后飞出私家路,耳际只剩两车渗人的轰鸣,她急急对后追出来的卫国栋说:“爹地,你上去看着妈咪。我去追他们回来。”
别墅区环湖路,卫家仁很快追上前面的保时捷,降下右边的车窗对旁边扭成蛇形开车的卫家明大叫:“停车!家明!停车!你这样很危险你知道吗?快停车!有什么停车再说,家明!”
红了眼的卫家明哪里听得进,脑里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就是离开这里,离开这个虚情假意的家,离开这些虚情假意的所谓家人,永远的、远远的离开,再TM不要踏进这个家门一步,再TM不要见到这个家的任何一人!
“停车!家明!停车!……”小跑轰鸣着、扭曲着,有时还故意朝他撞过来,完全是自暴自弃的节奏。卫家仁吓得心惊肉跳,狂飙冷汗,一方面要顾着不要被撞,一方面还要小心自己不撞上去。
“家明,是大哥的错,你犯不着拿自己性命斗气。家明,你停车,停车大哥跟你道歉……”
环湖路一带的别墅区住户相对较多,偶尔有豪车出入,就这么一会功夫兄弟俩已经被几辆路过的豪车骂“疯子、神经病”了。一辆被超越的奥迪TT看到前后追逐的两车,年轻的车主嫌不够热闹,打开顶蓬吹着尖锐的口哨加塞,当奥迪TT再次不要命似的加塞时,卫家仁脑中一直紧绷着的那根弦终于扛不住了。
“啊~”尾随而至的卫家仪面对瞬间没顶惊怖的一幕,唯一的反应就是发出一声不能自抑、凄厉万分的高分贝尖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