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体好沉。
意识模糊。
即使这样。
还能感到脸颊的凉风。
与此相对的，额头上就感到暖暖的。
我，很少地，有一种安心感。
「……」
慢慢地，睁开了眼睛。
视线中是漫漫黑夜，而且是满天繁星。
从下往上看是阿雅的上半身。
她也在看空中的繁星。
在意识没有完全醒的时候，我稍稍睡了一下。
……。
额头上感觉到暖暖的是阿雅的手掌吧。
……。
能看到天空，我是睡在外面吧。
……为什么，阿雅会进入我的视线。
模模糊糊地考虑之时，视线逐渐往下，与阿雅的相交。
「……啊。
注意到了？」
与现在的我不相上下的声音，但是与平常比起来，已经放缓慢了。
「……没事吧？
有没有疼的地方？」
这句话是用很冷静很安静的样子问出来的。
痛的地方……？
说着话，尝试恢复意识，终于身体回到本来的感觉。
……全身都疼。
虽然这么说，但是不是像声音上扬那样刺痛。
就像身体经常有的那样，习惯了的痛。
「……痛的话就说……、不是什么大问题。」
「是么……？
太好了」
看到我直率的反应，阿雅很温柔地笑了
那家伙这样子，就像第一次见面的样子。
不。
本来就是。
我，为什么现在对阿雅感到安心？
意识在身体之后醒来，终于开始思考。
有对黄天的祭祀。
喝了酒。
……和卡米尔互殴。
稍稍想一想，就全都想出来了。
所以，都是酒惹的祸。
嗯。
说到现在的我。
「但是，动的话还会感觉辛苦，就这样吧。」
……就枕在阿雅的膝盖上。
有对黄天的祭祀。
喝了酒。
和卡米尔互殴。
枕在阿雅的膝盖上，看着星空。
不得不考虑自己为什么会陷入这样的情况。
「……喂，好吗？」
「……嗯？
什么？」
「我想要求你说明对于这样的情况」
「啊，嗯。
这样啊」
边挠挠脸颊，阿雅苦笑着。
阿雅说
我和卡米尔开始互殴，结果，数回合过后，都因为醉了而倒下。
胜负平局。
伸长了的卡米尔被回来的霞和店主以及其他好心的客人送回自己的房间。
然后，另一方面，我醉着睡着了，就被放到外面吹夜风。
「这样大概可以知道了……。
为什么枕在你的膝盖上呢？」
「那时因为，那个……。
我想要是躺在檐头的石阶上面就睡着了，感觉会很坏吧。」
阿雅看起来像害羞似的，脸稍稍有些红。
因为这个檐头上只有室内透出来的些许光，所以她的表情很难看清楚。
「那个家伙……、谢了。你的博爱主意也相当有含金量啊」
「哈哈……」
「但是……、确实，托你的福躺着的感觉还不算坏，为了慈善事业，干杯！」
为了悼念魔族的灭亡，醉酒枕在膝盖上。
有一半惊异于阿雅的善良。
―――就算这样，剩下的一半，也有妒忌。
在这个荒芜的世界里，这样的风气是他人的劳作的结果。
在这之中，肯定有自己回转的余地。
典型的在不知道外面的世界被抚养长大的人啊。
在这个荒废的现实中暴露自己的人，就不会有这样的余地了。
要是有一天，自己靠自己的力量生存下去的话，就会知道这样做的够呛了。
被保护的人，也许会记得被保护着。
但是不会知道不被保护的严峻。
什么时候，切身体会到现实的时候，尽管如此他们为了谁也会说出来的。
阿雅对墙壁外面知之甚少。
尽管很少，但是只要见了她，我不认为放任其一个人生活是可行的。
那样，不知道生存的艰难，不知道现实的孩子。
说能那样持续下去的，都是受到照顾的人啊
所以，一想到是在优渥的环境中被养育的，就不由得妒忌起阿雅来。
……不是。
停止吧，这样就不像我了。
不管人家是怎么样，我就是我。
比较了也不会羡慕。
因为我生活必须的内容，只有我有。
而且，也不能随便想象和贬低她好不容易的好意的吧。
不管她的本质如何，作为她来说，肯定是善意吧。
我就这样，持续沉默着枕在膝盖上看星空。
酒气散尽。
就算这样，这种状态下的气氛确实很开心。
凉风习习，心情很好。
加上，肌肤所感觉到的温热，有一种不可思议的安心感。
从未有过的感觉，在我心中一点一点扩大。
思考再一次像风筝一样稳定下来了。
同样，阿雅也抬头仰望星空。
什么也不说，十分温和的表情。
太轻率了吗，这样看起来，有点少年老成的感觉。
时间就这样慢慢流逝。
好像泡在微热的水中。
这种少有的充实感。
这种感觉是最近才有的……、想不起来，费尽力气也想不起来。
现在觉得，就这样，把全身都托付给这种感觉也不错。
「……偶尔这样也不错啊……」
很自然的，说出了这样一句话。
阿雅没有说话，不知道她听到没有。
好久没有这样悠闲了。
总在四处奔走，被追赶。
时间，工作，又或是法院、刺客，总在被各种各样的事情追赶着。
但是，也正因此不喜欢这样。
只是，偶然，活下来了，结果就变成那样了。
对我自己来说，当然是喜欢避开麻烦，好好的睡个午觉什么的，但是现实不会允许。
一会会，这样微睡的时间就过去了。
我总算起身了。
「哟……」
直起上身，就这样坐在阿雅旁边。
试着直起身来，身体上的痛猛地袭来。
察觉到狠狠地受了卡米尔几击。
相应的，也回敬过了。
「已经没事了吗？」
「嗯。我还没那么弱。
那家伙的两三拳，什么事都没有」
实际上，比起那家伙打到的地方，酒的后劲更厉害。
虽然酒量不小，但也没那么大。
不知不觉地，跟着气氛，就喝过头了。
「那个……、你没全醉吧，现在什么都不剩了？
人不可貌相，很厉害呢」
「……这么看来，挺能喝呀。
什～么……、嘛」
阿雅低声笑了。
然后，举目望天。
「『黄天』……、结束了呢」
「……是呢。这次很快呢」
「那么、祝祭也结束了？
……有点冷清了呢」
随着『黄天』的消失，祝祭也降下了帷幕。
一直以来的熙熙攘攘的热闹气氛也如泡沫般烟消云散。
一切如同幻影一样。
「但是、大家、因为都知道很快就会结束。很短时间里，为了毫无遗憾，一下子热闹起来，自己也情绪高涨。
……话说回来，短也有短的好处。如果太长的话，中间可能就会厌烦了。
比起冗长的持续不停，当然更乐于短时间的极其热闹……、就是这样的感觉」
我的总结，祭祀就是这样的。
这次祝祭虽然比较短，但人人都乐在其中。
于是，大家都等待下一次的『黄天』。
然后再次到来，梦见祝祭。
祭祀之后，很冷清。
祭祀是很愉快，但结束之后，却是十分的冷寂。
但是，反过来说，能在快乐到在祭祀后觉得冷清，也算是没有遗憾了。
现在我的心情也和那差不多。
在那祭祀的热闹气氛中，尽情的喧哗。
有中特别爽的感觉。
这样就足够了吧。
我想说的都说完了，阿雅应该知道吧，但她对此什么也没有说。
又沉默了。
凉凉的夜风，从我跟阿雅之间吹过。
已从酒醉中清醒过来的身体，感觉有点冷。
阿雅犹豫着，开口了。
「那个……。
刚刚的，那个公园里的事……。
没什么要问的吗」
态度怯生生的、确实跟那表现相合，甚至更加消极。
看上去真的很难说出口。
公园里的事。
跟艾琅妮娅对峙时的事吗。
恐怕是那个执法者说的几件事……、因为我没有质问那些、才这么说的吧。
「啊～……、那件事啊。
是呢……、刚刚也说过了吧？我对委托的内容并不会深究。
你为了什么理由待在那个研究所，想确认什么，这些都跟我没关系。
我只负责将你送到目的地而已」
阿雅沉默的听我说着。
「我感兴趣的只有完成任务之后得到的报酬。
话虽不好听，但委托人也好关系者也好，都是十分麻烦的，知道多了没有益处。
这个工作，再有几天也快结束了。这期间除了必要的交往，没必要的是多问了也没用不是？」
「……是么……、是这样啊……」
听了我的话，阿雅低头苦笑。
似乎就是这样，微微颔首。
太轻率了吗，似乎有点失望的神色……、这样的气氛。
……有什么不满吗。
「……还是，反过来，有什么麻烦事想问吗？
如果那样，没什么事情不考虑。这也是一种缘啊。
……对了、如果是关于追加的报酬的话，可以另作别件算吗？当然，会根据内容来定」
「嗯……、那也行。关于报酬，我没什么意见」
听了我半开玩笑的提议，阿雅也露出了半开玩笑似的苦笑。
然后，阿雅轻轻挠了挠头，深呼吸了一下。
「那么，就只有一个了」
「是什么？」
总感觉似乎想起什么重要的事情。
「那时候，关于记忆的事，……说过吧？就是曾经失去过记忆那件事……。
为什么，明知会伤害道自己，却还要使用那种力量呢……？」
「……什么嘛、那件事啊」
跟你没关系吧，很想这么讲，但还是没有说。
又不是什么枕膝之礼，这种事情回答下也没什么关系。
反正，也不是什么好隐瞒的事。
「嗯……、那个呀。
确实有困扰。但与其说是困扰，或许，因为不能释然而心情不好，这么说比较准确。
……但是，麻烦毕竟是麻烦，那是我的一部分，这是不会变的。
而且，也不管是坏事。它让我活下来了」
跟之前一样阿雅默默的听着我说话。
本没有打算那么认真的说给她听。
「……虽然不太会表达……、但这些绝不是胡说的。
对我来说，使用这种力量，是“理所当然”的，是“必要的事情”。不使用，便会窒息」
不会再说第二遍了。
虽然被称作『死蚀』，并被视为特别的力量，但对我来说，它是如此自然。
包括随之而来的反动，都已成为我的一部分。
要问我是如何使用那种力量，我也无法回答。
「而且呢。它还告诉我哦。
……告诉我，我现在确确实实在这里」
我试着握紧自己的手。
『死蚀』就是从这掌中发现的。
然后，由此给我刻下了痛苦。
此刻，我的存在，证明了生，刻下了痛。
作为代价，将能证明我过去存在的记忆夺去了。
所以，我只存在于现在。
但是，这样也不错。
名字也好，记忆也好，对于失去一切的我来说，本应返回的过去也就没有了。
这样的话，一次回不去，以后也就一样了。
不管在哪里，过好每一刻就好。
而且，一点感慨，希望，或绝望，都没有。
存在，不管再哪里，都是一种纯粹的生的现实感。
这种现实感，什么都不能取代它，是我存在的证明。
「……你也有吧？就是那种，清楚地意识到自己活着的瞬间」
「自己……存在的实感……」
嘴里喃喃着，阿雅的目光浮游起来。
这目光里包含了什么，我不知道。
但是，阿雅的意识似乎飘向了某个遥远的地方。
「……。
嗯、对我来说、有点难呢……」
「是吗。那真是失礼了」
「但是……」
「嗯？」
「不知什么时候……、我也能有这样的体会就好了……」
阿雅神思飘离的小声说着。
……实际上，这也不是那么好的事情。
心中暗想、我最后还是说出来了。
「那么……。还是早点休息吧。
明天还要出发，这么晚可不行。东西也还没买」
「阿、嗯。
是呢」
阿雅也并排站起来。
就这样，两手交叠在后，将上身反向伸展着。
「啊、这么说来……。
谢谢了」
「咳？」
「特意照顾醉鬼，ｔｈａｎｋｙｏｕ了。之前也没好好说声谢谢」
我的话很意外嘛，还是之前说过了，阿雅眼睛瞪得圆圆的。
但是，马上就微笑起来，表示「不用谢」。
第二天。
我下楼到大厅的时候，阿雅已经等在那里了。
终于注意到我了，朝我打了招呼「早上好」。
「……早上好。你真早呢」
「……不是我早，而是瑞文太慢慢悠悠了吧……」
「嗯……？是这样吗？」
抬眼望了下墙上的挂钟。
……果然如此。
都已经不能算是早上了，已经快中午了。
「啊呀，那些小事就随便了。该准备的都收拾好了吧？」
「嗯」
「Ｏ－Ｋ－。那么，吃点早饭就出发吧」
一边这么说着，我跟小店的老板点着菜。
正是吃早饭太晚，吃午饭又太早的时候，店主一脸不乐意。
不管那些，硬让他做饭。
「那个……、再来一份、谢谢」
我身后，不知什么时候就来了的阿雅也点了。
「干嘛……、还想先吃午饭阿？」
「不是的……。我也还没吃早饭呢……」
不知为什么、阿雅有些不好意思的苦笑起来。
……为什么、难道、阿雅也才刚到？
算了，不想了。
快点啊，一边跟店主说着，一边坐到了桌旁。
然后又看到了对面坐着的阿雅、有点奇怪的感觉。
稍一思考，马上明白了原因。
「嗯。阿、是那个」
「嗯？」
「没什么、那个丝带。昨天的吗」
「阿、是的」
对我不着边际的只言片语，阿雅听懂了点点头。
阿雅用昨天买的丝带将后面的头发扎起来了。
泛着光泽的长发，扎得十分好看。
她似乎本来就是这样，我看在眼里也十分自然。
我自己虽不太会评价他人的穿着打扮，但也能看出不差。
「嗯。
阿、很合适呢？」
「……是吗？」
听到我的话，阿雅似乎有些害羞斯的微微低了下头。
恩、还可以嘛。
戴上自己喜欢的东西，说是合适，更多的应该是心情好吧。
再加上，看到了这样的反应，买的人自然心情也不会差了。
总之，顺势而买，结果是万事大吉。
「……嗯、卡米尔他们呢？看见了吗？」
「阿、那个……、看到瑟列斯的。很早就吃过早饭，一个人走了。
卡米尔跟霞似乎还没从屋里出来」
「嗯。卡米尔那家伙总是迟到，今天这么晚也理所当然？」
嘴里说着，脑袋里迟钝的明白了阿雅的话。
阿雅早上很早就在这里，看到瑟列斯出去，还知道卡米尔跟霞一直没出来。
而且，她自己还没有吃早饭。
想到这里，阿雅到现在才吃饭的理由，也就不难明白了。
呆住了。
「……啊、是这样？」
「诶？」
「没什么、就是很佩服你的善良」
「？」
「……不是、算了。没什么」
不知不觉视线游离起来。
我还是有自觉的，知道自己是个多么随便的人。
阿雅为了配合我，忍耐力真的很了不起。
我是绝对做不到的。
「喂……。
跟卡米尔他们要就此告别吧。要等他们下来吗？」
「……说什么呢。
等那家伙来了，肯定又是麻烦，趁他们还没来，赶快吃完就走！好了！」
「哈啊……、这样？
……嗯、知道了」
到现在，被那家伙骚扰的还不够吗。
趁麻烦还没来，赶快走。
但是。
「呀～～、阿雅、早上好！今天又是个美好的早晨呢！」
偏偏听到了最不想听到的声音。
这是幻听。
是的、幻听。
没错。
最后、吃完了早饭，还是没能离开小店。
我们要是被法院抓住了，肯定都是这家伙的错。
为旅行做准备的采购也结束了，雷克赛尔被推迟了。
从这里向北，大概还有十天。
目的地是已荒废的失落之墓。
地点有点记不清了，恩，不管了，反正总能到的吧。
昨晚之后，就感觉不到法院的追击了。
如果那个艾琅妮娅把情报上交了的话，这周围应该会开始重点搜查吧。
在此之前，我们要尽早离开这里。
「那么……、走吧」
「嗯」
向北。
目的地是已荒废的失落之墓。
在那里还有什么正等着我们，现在的我还一无所知。
就像现在想的那样活着吧。
我所能做的也只有这个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