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云岑睁开凤眼,顺着声音转过头去。
欧阳月正坐在离他一尺远的地方,沉沉入睡,却皱着一对远山含黛般的秀眉,紧紧抿着红唇。
说欧阳月是坐,其实也并不准确,因为此时的她身子歪歪斜斜,甄首也是完全歪向一边,显得十分憨态可掬。
更重要的是,云岑分明记得,二人间的距离刚刚可是接近三尺……
“唉,没想到,一个外表内向淡漠的女子,睡觉的时候,看起来却如此的柔弱无害,甚至还说梦话……实在令人惊讶。”云岑心中微微一叹。
他自小便生长在东海之滨的小小渔村,见过的女子,多半都是淳朴热情,却难免有些市井粗俗的村妇。
难得有几个年轻点儿的女子,或是同龄的小姑娘,虽个个善良可爱,心灵手巧,却也大多数都没什么内涵,只会缝缝补补,勤俭持家。
直到出了小鱼村,云岑才算是初步见识了大荒女子的风情。
且不说外表倾国倾城,性格可爱爽朗的“悬壶宫大师姐”汀兰,就连遇到的其他女子,都算得上是难得一见。
无论是叶芷凝、韩灵芝,还是张青儿和欧阳月,都堪称春兰秋菊,各有千秋,随便挑出一个都有各自的独特风采。
总而言之,云岑如今才十四岁不到,虽按照常理来说,正好是情窦初开的年纪,却一点都不懂女人……
云岑就这样胡思乱想着,呆坐着走神,侧过头瞥了一眼,却发现欧阳月睡姿更加不端,眼看着就要趴到地上。
他赶紧用肩膀碰了碰欧阳月的肩膀,想将她唤醒。
一般而言,修士的精力都十分充沛,不会睡得太死,即便酣睡,也会非常警醒。传闻中,只要修为达到无涯境界,甚至几乎都不用睡觉。
云岑本以为自己轻轻一碰,欧阳月就会醒来。然而,事实出乎他的意料,欧阳月竟然纹丝不动,依然酣睡。
“怎么睡得这么死。”云岑有些无奈。
他隐隐猜到,欧阳月之所以睡得沉,或许是因为太累了,在他昏迷的这两三天里,以欧阳月“珍惜生命”的性子,必然会只顾着搜遍四周每一寸地方,一刻都不肯休息。
“以她对生存的渴望,这样也在情理之中。更何况,阴四娘自爆时,她必定也受了些伤吧。”
云岑沉吟了片刻,便不再坚持要将欧阳月叫醒,而是轻轻地靠过去,想用肩背的力量将她扶正一些,不要真的趴到冰凉的地上去。
可他才刚要行动,却发觉腰间一紧,已被欧阳月双手搂住。
“不要走,你不要走,我怕!”
欧阳月显然尚在睡梦之中,却一把将云岑的腰身搂住,紧紧的不肯放开。
云岑扭头看去,见她神情紧张,还略微带了一丝凄婉,浑然不似平日里那般,虽有礼有节,淡漠的笑容却仿佛隔了一层纱,拒人于三尺之外。
“也不知她究竟梦见了什么,竟如此紧张。”
他有些头疼,一时间也不知该怎么办才好,只能愣在那里。
腰间那双手,紧紧地抓着云岑的衣裳,甚至将他勒得有些难受,只觉腰部的肌肉都在隐隐作痛。
可不知为何,看着欧阳月在梦里仍紧皱着的眉头,云岑却怎么也狠不下心来叫醒她,只能强忍下来,任由她继续紧紧勒着自己的腰。
欧阳月长得不高,却毕竟比云岑大了几岁,这样从背后搂着他,则正好把头斜斜地靠在了云岑颈间。
云岑尴尬地坐在那里,感觉到欧阳月呼出的热气轻抚在脖子上,有些温热,还有些痒痒的。
更令人意外的是,云岑再一次感觉到,有两个软软的东西贴在自己背上,随着欧阳月的呼吸一起一伏。
“真是,唉……我还是先修炼一会儿吧。”
云岑一时间五味陈杂,有心想要叫醒欧阳月,却又觉不太忍心,只好静静地闭上凤眼,开始打坐。
所幸,渐渐的,云岑感到腰间的那双手抓的没有这么紧了。
欧阳月慢慢平静下来,神情转忧为喜,一直皱着的柳眉也慢慢松弛,呼吸均匀,就像一个恬静的柔弱姑娘。
她这个样子,活脱脱就是一个离不开家人的小姑娘,云岑看了一眼,忽然觉得有些好笑,心底也悄然生出一丝怜惜。
然而,好景不长。
不过片刻,欧阳月又忽然变了脸色,显得极为欢喜,嘴角扬起一个大大的弧度,竟在梦里清脆地笑了一声。
“嘿,小猫咪,来。”
她轻轻呢喃一声,忽然又搂紧了云岑的腰,用那张俏丽的脸蛋,在他身上蹭了起来,就好像小女孩玩弄猫狗一样。
这下可就为难了云岑,他两只手臂都断了好几处,此时欧阳月在他背上蹭来蹭去,便难免触碰到两条断臂。
一阵钻心的刺骨疼痛,从两条受伤的手臂上传来,让少年几乎背过气去。
“哼。”
云岑闷哼一声,差点就叫出声来。
他死死地咬紧了牙关,才将那股痛感忍耐过去,却忽然发觉自己已经出了一身冷汗,将衣裳都给打湿了。
好在,欧阳月也没蹭几下就安静下来,云岑才免受了疼痛之苦,否则无论如何,他也会叫醒这沉睡的姑娘。
他扭过头,看了一眼靠在自己背上,变得极其安静的欧阳月,忍不住长舒了一口气。
“算我求求你,姑娘你不要再乱动了。”
云岑早已经确认,欧阳月是外八阁统率下的修士,隶属于四大营中的黄字营,同时还是龙州城主府的一名卫士。
欧阳月的身份,可是说是清清白白,没有什么特殊的地方。
但她却似乎曾有过一些难忘的经历,让她将自己保护起来,不太喜欢和别人相处,即使是笑着的时候,也显得有些隔阂。
“也许只有在梦中的时候,她才会表现出内心深处的样子。”
云岑想到这里,不禁摇头苦笑,却又忽然低下头去,深深地看了一眼正挂在脖子上的龙凤玉佩。
“就连我自己,不也是个身上带着秘密的人么?出生不明,前路不明,只有这块‘墨珏’,还背负着为养父报仇的愿望……”
云岑就这样静静地坐了一会儿,不知不觉中,发现自己也有些昏昏欲睡,毕竟受了重伤,身体会比平时要更容易疲惫。
感觉到身后的欧阳月睡得正熟,安安静静,和刚才相比简直判若两人。
云岑微微一笑,也不用再操心,便以这样一个微妙而尴尬的姿势闭上眼睛,睡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