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深沉。
云岑再一次来到黑暗的梦境里,眼前的世界永远是那么的千篇一律,只有一片无垠的荒野,笼罩着无边的沉闷和死寂。
然后,仿佛本能一般,他又开始习惯性地奔跑。
他已经不停地奔跑了上百个黑夜,这黑暗永远没有边际,而他心中似乎也已经绝望,甚至忘了自己为什么想要奔跑。
“这是哪里?和以前好像很不一样!”
不知过去多久,他忽然停下脚步,震惊地望着眼前无端出现的一座建筑,而在这黑暗中,也只有这座建筑中透出一丝光明。
又犹豫了许久,他终于抬脚走入其中。
入眼是一间平凡无奇的民居,里面也没有什么特别的东西,只有几张简单的木制家具和一张被褥齐全的床。
“这里似乎有人居住?可这不是我的梦境吗?”
云岑微微一愣,便看见了黑暗中唯一的一缕光源。一面朴素的铜镜正散发着微弱却坚强的光芒,打破这无边的黑暗,照亮了整个屋子。
这光芒是如此熟悉,以至于他立刻就判断出,这就是自己在路上一直追随的那个光点。
就在这时,不知何处传来一声低吟。云岑却再也无心去管,只因那镜中竟出现了一幅画面,措不及防地映入眼帘。
“墨郎,你看,他长得多像你!”
镜中,一个温婉恬淡的少妇卧在床上,眉目如画,尤其是那一双略显狭长的凤眼,深邃的能装下一湾湖水。
少妇凤目正含着无尽的柔情,注视着怀中沉睡的孩子。而这孩子正像其他婴儿一样嗜睡,甚至在睡梦中笑着咂了砸嘴。
床头正坐着一名英俊的年轻男子,满头赤发,一双血红色的眼睛却以一种不相符的温柔注视着母子俩。
他一边用手逗弄着熟睡中的婴儿,一边深情地望着少妇,柔声道:“这孩子睡着的时候真安静。阿雪,你看他那双眼睛,和你简直一模一样。”
少妇一把打掉丈夫作怪的双手,嗔道:“好不容易把他哄睡着,你可别弄醒了。这小家伙真闹腾,长大了肯定是个惹祸精。”
少妇嘴上数落着自己的孩子,一抹温柔的笑意却在眼底绽放,那是母性的光辉,虽只是一刹那的圣洁,却几乎要盖过传说中的诸天神祇。
“母亲!”
云岑微微一愣,伸出右手试图抓住画面中的人儿,却发现自己的手轻而易举地穿过了镜像。
而眼前的镜面像水波般荡漾起来,竟转瞬不见。
“不!”
光芒一阵颤动,那镜像似乎听到了云岑心底的恋恋不舍,又迅速地凝聚起来,好像刚刚只是开了个无伤大雅的调皮玩笑。
“阿雪,都这么久了,我们给这孩子取个名字吧。”男子声音温柔,俊美无铸的脸庞绽出一抹令人迷醉的笑容。
少妇凤目一凝,似乎做了什么重要的决定,沉声道:“不行,难道你想要这孩子一辈子和我们隐居荒野。墨郎,和我一起去藏剑山吧,我们可以请求师父的宽恕,让师父来给他的徒孙取名。”
丈夫望着自己美丽的妻子,似乎要把这身影镌刻在那双血瞳深处,决然说道:“当然了。这世上没有什么能够把我们分开。”
“即使死亡,也不能把我们分开。”少妇眼神迷离。
云岑心中一阵焦躁,仿佛被无数利刃在心头绞痛着。颤抖着再次伸出手,却不敢触碰画面中思慕的那张脸,只能于无声中睁着眼睛,一刻不敢眨眼地脉脉凝视着。
眼前画面一闪,呈现出另外一幅场景。
一座被人遗弃已久的草庐之中,少妇紧紧抱着怀中的婴儿,身体往前倾着,只为凑近身前的火堆,多给怀中孩儿一些温暖。
英俊男子将柴火拨了拨,升腾的火焰映在他的面庞上,让那对血瞳显得有些狰狞。他叹了口气:“阿雪,是我让你们母子受苦了,本来你不必跟来的。”
“墨郎,我总觉得有些心神不宁,还不如跟在你身边安心些。”少妇往丈夫身边靠了靠,才觉得又多了些安全感,皱着柳眉说道:“也是奇怪!你的兄弟竟然在这附近约见你。神冢之内高手众多,你一定要警醒些才是。”
“据二哥说,我大哥修炼时出了些岔子,急需我们两个同胞兄弟的血脉之力。我虽然已经决定脱离王族,却也不能眼睁睁看着至亲兄长身受重伤。”
男子声音低沉,面孔在火焰的映照下挣扎着。
少妇温柔一笑,深情地望着丈夫说道:“兄弟大义,我当然不会阻止你。只是希望你无论何时何地,都不要忘了我在等着你。”
“阿雪。”男子张开宽厚的双臂将妻儿紧紧拥着,呢喃着:“我现在出门,很快就好,你一定等我。”
“嗯,没有什么能把你我分离。”
画面一阵晃动,在刹那间像是被打碎的镜子般支离破碎,再也没有浮现出来。整个空间再无丝毫亮光,只剩下无尽的令人恐惧的黑暗。
“不啊!”
……
云岑猛地醒来,并且不出意外地发现自己还躺在帐篷之中,刚才那一幕幕也只是梦境,虽然和往常很不相同。
长舒了一口气,他站起身来,掀起帐篷走了出去。
此时天还未亮,东边只泛起了一抹难以辨认的鱼肚白。远处的群山巍峨,模模糊糊的如沉睡的巨兽,万籁俱静。
昨晚他们一行人在飞行符的帮助下越过沼泽,找到了那株“千鬼百夜花”,并毫无意外地将其取走。
从沼泽出来,云岑又和几名同伴走了一小段路,找了个僻静安全的地方,各自拿出帐篷睡觉,直到现在。
迎着微凉的晨风伸了个懒腰,云岑心中依旧有些困惑。
昨晚的梦境直到现在依旧深深的印刻在他的脑海之中,挥之不去。那奇特的镜像、年轻的夫妇和尚在襁褓的婴儿,至今都让他震撼不已。
云岑自怀中取出乾坤袋,又从中小心翼翼地拿出一件画轴,深吸了一口气,才将其缓缓展开。画中是一名女子,端庄温婉,竟和梦中女子几乎一模一样。
“父亲,你画的可真像!”望着画卷中陌生却又熟悉的女子,云岑神情复杂。
如果所料没错,梦中出现的那对夫妇应该就是自己的亲生父母。至于为什么这个奇怪的梦境会出现,并且延续半年多,他心中却毫无头绪。
为什么会这样?
云岑心中万分迷茫,无奈地将画卷轻轻收好,又习惯性地摸出那块常伴身边的玉佩,在手中轻轻摩挲着。
突然,他似乎想到了什么,浑身一震。
“会不会是这块玉佩捣的鬼?”云岑将手中玉佩举起,仔细观察着。
玉佩跟随他许多年,早已经熟悉的不能再熟悉了。在云岑眼里,这块玉佩除了做工精致、玉质上乘之外,和其他翡翠玉佩也没有什么不同。
这块玉佩材质极好,通透碧绿,纯净的几乎没有一丝杂质;精雕细琢,双面立体的游龙飞凤可谓栩栩如生。但它美则美矣,却没有一丝灵气波动,无论从任何一个角度来看,都只是一件堪称完美的工艺品罢了。
云岑皱了皱眉,又尝试着将灵气注入到玉佩之中,却也没有一点反应。他心中有些担心,生怕弄碎了这个关于双亲的唯一线索,也不敢过分地探查,不一会儿就无奈收手。
“云兄弟。”
听到身后有人呼唤,云岑不假思索地回头打了声招呼:“当归兄,早啊!”
叶当归走到云岑身边,清晨的风将他那一身青衣吹拂,更显身形格外修长。“没有你早,你这次为何不修炼?”
“惭愧,我也才刚刚起来。”云岑勉强笑了一声,初出渔村的少年显然还不擅长掩饰自己的内心,“汀兰姐姐不也和我说了许多次么,修炼要劳逸结合才行,而我一向是个喜欢听人劝告的人呐!”
叶当归年龄比他要大上两岁,身材也要比他高出大半个头,此时正微微低着头认真地注视着他,眼底有一抹淡淡的关切闪过。
“你有心事?”叶当归难得的笑了一下。
“额……”被这么一问,云岑一时间也不知道该如何回答,想了想才说道:“嗯,不过这件事情或许你们都帮不了我。”
叶当归皱了皱眉:“说说看。”
此时天将大亮,东边的鱼肚白早已扩散到了天幕之中,在浅浅一缕晨曦的注视下,叶当归的神情显得前所未有的认真。
似乎从这种认真的神情得到一些激励,云岑微笑说道:“有一件很重要的事,从我出生开始就一直伴随着我,困惑着我。最近我似乎找到了一些线索,却变得更加迷茫,不知道该怎么做。”
“嗯嗯。”叶当归轻轻摆手,阻止云岑继续说下去。“这件事情不会伤害别人?”
云岑摇了摇头:“不会!”
叶当归竟又笑了笑,这在云岑印象中是从未出现的。他缓缓开口,让人如沐春风:“既然重要,又无坏处,何不尽力而为之?”
“尽力而为之?”
云岑眼前一亮,陷入沉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