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涛子带了一堆照片回来，摊在那张曾经在一个月前被火烤过的桌子上。
他对我们说：“晚上你们谁愿意帮我忙，一起在学生证上贴照片。”
我一口应允，“蛮好，平时不好意思盯着女生看，现在有了一堆女生们的照片，近距离看看女生脸长得怎么样。”
那时还没有现在神乎其神，让爹妈都认不出画中人的修图技术，也不存在谁会化妆拍照的问题，所以在这都对照片上，都是同学们真正的素颜。
这都是班长在我们寝室所带来的福利，每个人都想近距离看看女生脸长得怎么样，但是又不好意思盯着女生看。现在有了一堆女生们的照片，我们看地如饥似渴，于是主动提出要帮着一起整理照片。当然门肯定是要关的，天晓得我们看到女生照片时是一副什么难堪的表情，要是传出去那还得了。
我们会找各种借口，譬如只要觉得一张照片和刚才谁的一张脸好像，于是可以名正言顺把刚才没看够的女生照片借着放一起对比的机会仔细端详。
涛子那么多照片他自己都看不过来，也没空管我们，最后索性跟我们一起揣摩，评价着每张照片上人物的姿色，我们也不用想着什么借口了，想看谁就找谁看。
满御的鬼点子真多：“要不我们选四个最漂亮的女生怎么样。”
涛子无所谓，“反正门关着，随便你们怎么弄。”
兆聪眼尖，拿出两张照片，“秦书雯、林心悠肯定是要上榜的，在这里，在这里，先拿出来。”
我说，“黄芷瑶是大脸心目中的系花，也要拿出来的。”
大脸谦虚地就好像我们夸的是他，“不是因为我觉得她是系花，是确实长得不错。”
我终于挑出黄芷瑶的照片，“对对对，你说的都对，现在还缺一个。”
剩下的一个有点争议，好几个女生都值得放进去，有的身材好，有的长得可爱。
涛子出来主持公道，“我来拍这个板吧，刚才大圣说这个叫章灵韵的不错，你们觉得怎么样，没意见我就放上榜了。”
反正也是拿出来凑数的，大家都说随便。
最后班长拍板，顺着大圣的心思，挑了个叫章灵韵的女生。
·
兆聪说：“接下去，你们是不是准备在男生的照片中，挑出四张与这四个女生配对，好无聊。”
涛子说，无聊归无聊，这个主意倒是不错。
满御提出，大脸应该是优先照顾的，直接和黄芷瑶照片搭在一起，“大脸，你有意见吗？”
大脸喜形于色，耸耸肩表示没意见。
他没意见，照片中的人也发表不了意见，我们更没意见。最近这段日子我们越来越觉得，大脸和黄芷瑶是天照地设的一对，因为除了大脸外，似乎没人对这个姑娘有非分之想。
涛子见黄芷瑶已经有了着落，接着问道，“秦书雯的照片旁边放谁？”
涛子：“阿力，阿哲，你们两人平时不是总提起秦书雯么？”
阿哲：“不不，我们是挑般配的，看看男生照片里有些谁。”
阿力：“嗯，一起找找。”
阿力挑了半天，把罗伊挑出来了，放在一起还真的挺像回事的。看他俩的神色，像是给自己女儿找了个好归宿似的，不过从松了口气的样子底下又看得出一些不甘心，为何般配的不是自己。
涛子：“接下来是林心悠，我们的团支书。”
林心悠的这张照片把她的雅致体现了出来，多年后我还在想，当时我是因为喜欢上了林心悠的样子，还是念着林心悠的那张照片？
涛子：“咱们班级里还没谁说自己对林心悠有意思吧，她还算漂亮，但冷若冰霜，拒人于千里之外，不像是个容易接近的人。”
阿力：“满御，放你吧，你看你这张照片，和她挺般配的。”
那张照片里，满御方中带圆的脸上，架着一副金丝眼镜，略微翘起的嘴自信爆棚。
“满御确实长得一脸正气啊，”我不由赞叹道，“这照片表情这么到位，几时的？”
满御朝着我做出和照片上同样的表情，高保真地还原了一下，“就上周日拍的，拍的好是没办法的事情，谁让我随便摆摆就这样，别人学不来的。”
说实话，满御和林心悠的照片放在一起，也是挺般配的，笑容的力度保持一致，就像结婚照上兴奋的一对。
满御仔细看了看说，“其实这样放也行，我对林心悠的印象也挺不错的，实在没人配，就把我放在旁边吧，哈哈哈哈。”说完自己很夸张地大笑起来。
我心想你倒好，得了便宜还卖乖，嫌弃别人，我还巴不得几时能有个这样的美女，能把我照片放在旁边呢。
满御当然不知道我在想什么，他还是那副直肠子，忽然从照片堆里拿出一张道，“这张照片不错啊，怎么被埋没了呢？”
我一看，是秦书雯寝室的同学，叫吴曼，照片上的确挺美的，但是真人我们都见过，是放在人堆里会被淹没的普通人。
满御继续说道，“我觉得她和我放在一起不错，林心悠也放着，两个也不错，一左一右。”
大家一阵哄笑，都在骂满御不识抬举，给了一个还要一个，不知道谁手不注意碰掉掉了吴曼的照片，让满御和林心悠的照片还是紧挨在一起。
虽说林心悠和我一点关系都没有，甚至一句话都没说过，但是我心里却有点不是滋味。后来回想应该是从这时起，我才开始真正对林心悠有想法了。
·
涛子和大圣挑出来的章灵韵，被摆在了最下面。
涛子问：“大圣，你是不是想要把你的照片放在这里？”
大圣对他笑笑，不说话。
涛子继续说，“你别学阿力和阿哲，喜欢别人连摆个照片在旁边的勇气都没有。”
阿哲听了这话急了，一拍桌子，“把我照片放上，上个大学连妞都不敢泡了，说出去老子被人笑死。”
这才对得起山东大汉的豪气。
阿力一听，也不甘落后，“放上放上，要丢脸我陪你一起丢脸。”
涛子笑道，“有什么丢脸的，门关着，谁知道了，今天的事情大家就不要说出去了。”
阿力激动时，活脱脱一个肥版周润发，脸通红，眼怒睁。
大圣也咧嘴傻笑，把自己的照片放在了章灵韵的照片旁。
涛子见其他人都有了回音，对着我和兆聪说，“你们两个同日生的怎么说？”
兆聪看着那几个人，不紧不慢地说，“我觉得这里照片的这几个人，实在是矮子里面拔高的，我们要把眼光放长远，望到外面去，多看看别的班级的景色啊。”
“你倒说说怎么认识？自己班里的女生都还没搞熟呢。”
“过几天有社团招新人，我有个高中同学开了跆拳道的社团，高中时就听他说这社团会有很多美女来参加，我打算去看看。”
“美女们娇滴滴的，会来参加跆拳道，没搞错吧？”
“这你就不懂了，醉翁之意不在酒，健身场馆里阳光帅哥多，那些姑娘冲着这个去的。而那些帅哥们大都有女朋友了，这些被吸引而来的女生，就成了我们的资源了。”
涛子敷衍道，“原来你小子打的是这个主意，那也好，以后可以传授心得体会。”
兆聪笑而不语。
涛子又瞄向我，“秋实，你呢？觉得咱班的女生谁对你胃口？”
“你觉得呢？”我反问他，其实我心里对谁都没兴趣，非要说选一个，那我觉得林心悠的笑容似乎更能让我感觉好一点。
但我不想那么快就给大家答案，大学里除了直接告白之外，有各种方式让女生知道自己被看上了，譬如大脸的这种宣告发现了系花的方式，你要是对别人没兴趣，是不是系花与你何干。
我对自己没信心，更怕被我看上的人拒绝，所以就没胆子去爱，也没胆子去发现爱。我更倾向于用稳妥的方式，进可攻退可守，润物细无声，让对方感觉到，还有这样的一个人在默默地喜欢她。
那时相当火的两部片子，一部是刘镇伟拍的，周星驰演的《大话西游》，一部是王家卫拍的《东邪西毒》。前者似乎人人都能看懂，过了几年又发觉自己根本没看懂。后者更是奇怪，人人都觉得看懂了一点，又有很多没看懂，可是大家都说好看，看不懂也说好看，显得自己是有一定鉴赏力的。
受此影响，我对某些事情的态度，一如西毒的“从小我就懂得保护自己，我知道要想不被人拒绝，最好的办法就是先拒绝别人”，又如东邪的“虽然我很喜欢她，但始终没有告诉她。因为我知道得不到的东西永远是最好的”。
我一直有个愿望，可以自己演绎这些片段，有心爱的人参与就更好了。
涛子在思考着我的反问，“你这么问我，我怎么感觉你心里已经有打算了，那我就来猜猜，她喜欢哪位姑娘。”
真像一个鸨母。
“你连章灵韵是谁都不一定清楚，这个不用考虑了。”
“除了大脸一门心思觉得黄芷瑶漂亮，别人都没有这个想法，估计你也和大家想的一样，那么她也不用考虑。”
这时满御发话了，“别猜了，肯定是林心悠了。”
我心一惊，抬眼看他，其他人也把目光投向了他。
“秋实，你喜欢林心悠？”涛子问道，又转过去问满御，“你怎么知道，他告诉你的？”
“他怎么会告诉我，我自己观察出来的，”满御为自己的明察秋毫面露得色，“不管林心悠上课坐在哪个位置，你有事没事都往她那边瞄，注意你许多次了。对了不是我一个人看到的，不信你可以问大脸。”
大脸点头，我这才恍然大悟，我知道自己偶尔会去注意一下这个笑起来脸很甜的女生，但没有留意自己看她的频率这么勤快，更没留意满御和大脸一直在注意我。
大脸平时肯定是有事没事就会主意看黄芷瑶，两人一个寝室的坐在一起，看黄芷瑶时就会注意到我视线的方向。
“说实话，我也不清楚，我到底在看谁。”我仍然没打算说什么，持续抵赖。
满御喜滋滋地对我说，“不过说实话，秋实，就照片般配度来说，我和林心悠更合衬啊。”
“照片么，毕竟还是照片，”我有点不乐意了，“其实我在想，你说我没事总是会注意林心悠，估计也是对她有点好感吧，不过仅仅是好感这个我自己知道的。这样吧，那就遂你们愿，把我照片摆上。”
涛子笑了，“满御，我知道你是杰出的社会活动家，人脉广，花头浓。你的活来了，明天把今天我们说的这班级四大美女的资料都给套过来。”
满御一副不辱使命，舍我其谁的样子，“当然，这种事包在我身上，你们的幸福就在我手里——白鹤亮翅！”
好好的一个人，却有着神经质。
·
半夜，我迷迷糊糊间听见有人在说话。
悄悄翻了个身，尽量不弄出一点声响，发现涛子从兆聪的上铺挤到了大圣的床上，两人在窃窃私语。
我对他们谈论的内容很好奇，但实在困得厉害，努力听都听不清楚，一会又睡着了。
没多久天就亮了，今天早上就是体育课，男女分开上，但女生老师没来，于是她们就在旁边三三两两的聊天。
男生这边老师发给我们足球，让我们自己玩，我们分了两个组，就开始比赛了。
相对于这些学的不亦乐乎的书呆子，我的运动天赋直接秒杀他们，感觉整个场地都是我的天下，我不再拘泥于我场上的位置，信马由缰。
前面是满御在防守我，我觉得利用重心晃到他都是给他面子，直接左脚一拨球，趟球加速，甩开了他，他在后面死命追我，却离我越来越远。
我挑逗似地故意停下来，假装在观察场上局势，待他靠近，马上又是一个反方向加速，再次晃过他，足球场上反复过掉同一个人的快感无法言喻，给对手带来的耻辱感也无以复加。
我得意地继续带球，余光扫到看球的人群中，林心悠正在对我微笑，我心花怒放，原来她注意到我了。
我把心思放在球场上，往前带了两三步，发现守门员站位靠左，于是用右脚脚弓用力兜了个弧线，球像长了眼似的直窜球门后点。
我很久没有进过这么精彩的球了，还是当着林心悠进的，周围的队友都簇拥过来，我肆意庆祝着，装作不经意地瞄向那个方向，林心悠还是看着我淡淡地笑着，很甜。
我决定跑过去，跟她聊几句。
正在此时，我的屁股被狠狠撞了一下，很奇怪没有任何疼痛的感觉，我回头一看，原来是满御在我背后用球偷袭我。我刚想开骂，忽然眼前画面糊掉，继而变黑。
我醒了，天还没亮。
·
回到了现实中，是被涛子上铺的声音吵醒的，我瞄了一眼小闹钟，都三点了。搞什么鬼，这俩人一谈就是几个小时，什么事情大半夜的谈兴这么浓。
这只是个插曲，我还是很困，继续睡着是没问题的，但再于梦中遇到那些让我神清气爽的事就不能指望了，能一夜无梦一觉天亮也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