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梅不会来管你是不是能如期毕业,心情会不会因此不好,都一视同仁地通知大家去大操场排队拍毕业照。我刚进大学时,看到一帮毕业的学长学姐在学校雕像前舞骚弄姿,心中对他们的肤浅深恶痛绝,真没有想过会有那么一天没脸去拍毕业照,现在才开始变得要面子着实有点晚。于是只能尽量安慰自己,看问题要看得深,有些人因为没有学位只能拍毕业照,而不能拍学位照,其实他们和我相比也没好多少,都是残缺的学子生涯。
涛子和阿哲回来时,也没有多么高兴,反而抱怨天气这么热,拍这种无谓的照片简直是折磨。听到这个话,又让我觉得没有一起拍照,似乎也不是一件多么令人遗憾的事情。
“要不是班长不去会被认为影响士气,我才不愿意去拍呢,多无聊,”涛子对我说,“秋实,你是不知道,大热天的一个遮太阳的地方都没有,汗都出了好几身了,浑身冒着臭汗,还要摆出很开心的姿势。”
“活受罪,”阿哲边脱衣服边附和,“衣服能绞得出半盆水来。”
“若要活得好,必须死得对,如果死要脸,难免活受罪。”每当有人作死,我就会想起了这句不知道是谁说过的话。
一起进来的大圣则说,“这就看得出来我们这身校服的好处,再出汗也不会透出内衣的轮廓来,学校也算是业界良心。”
涛子说,“还有啊,今天看到几个女生化妆了,我也蛮吃惊的。”
“有几个妆化得还是不错的,”阿哲似乎略有品鉴,“我们班级的女同学,几年后再见,到时候一定都会化妆了。”
我说,“你们看了大吃一惊,那也是因为不习惯,大家每天都看见,那张素颜的脸也没什么不好的,忽然一天来了一点妆容,不吃惊才怪。”
我没告诉他们,我在东部校区经常看到一些自以为是的女生,可能他们对略施粉黛这个词有什么误解,脸上的粉厚得都快抖下来,她们像踩高跷一样穿着高跟鞋,却连走路时的平衡都控制不了。比起她们,我们理科的女生更老实,形象也更积极向上。
“秋实,你今天真的应该去的,一辈子估计也没几次可以拍集体照了了。”
“你们去是拍照留念,我去算什么,”我无奈,“万一拍完照,结果考试没及格,最终没毕业,那就闹大笑话了。”
阿哲说,也没见我在寝室复习,就看见我玩游戏了。
我反驳道,“这叫劳逸结合,充分休息了,才会有动力学习。”
涛子习惯落井下石,说只见我逸,没见我怎么劳过。
阿哲笑着说,“这是秋实最大的武器,自己骗自己,在自欺欺人这个领域,没人是他的对手。”
“话也不能这么说,我大三期末考试时,那张卷子可是有目共睹的,能获得阿民的首肯,容易吗?”
“可惜是昙花一现啊,”阿哲说,“自从你和那个女友分手后,就没再见你努力学习过,你要是坚持下去,好歹现在也是能一起拍毕业照了。”
我苦笑,摆摆手,示意这话题不要再继续。
涛子说,“我们是个神奇的寝室,当初选班干部,都在我们寝室,然后被火烧了一次,满御去国外了,现在也没办法一起拍照。”
我听见了涛子说的这话,感慨良多,“下次有机会一起拍个照吧。免得我们大学毕业后,真的没机会再见了,连张合影都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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爸爸给我来了一个电话,说下午正好有车,要不要来帮我搬东西,譬如被子和一橱柜揉的乱七八糟的衣服。我当然说好了,这么多东西,我蚂蚁搬家,不知道要忙活到几时。挂了电话,我想,一旦东西搬出去了,就等于和上师大说了再见。
吃完饭我开始忙碌起来,整理出很多不要的东西,不打算搬回家,就问阿哲、涛子要不要,要的就给他们,不要就都扔了。整理到抽屉时,发现有一个小塑料袋安静的藏在抽屉一隅,想起来那是我和阿桑合拍的大头贴。照片上的我笑得很灿烂,阿桑笑得很甜蜜,两个人紧紧依偎在一起,如胶似漆,似乎永远都不会分开的样子。还清楚记得那天后来下了一场瓢泼大雨,浑身湿透的感觉仿佛就在昨天,我们怎么就分手了呢,也不晓得问题出在哪里。
我打开电脑,放了首莫文蔚的《阴天》,安静地坐着听,近在眼前又恍如隔世,一切就像歌词里唱的那样,深刻而又让人惶惶不安。
“开始总是分分钟都妙不可言,
谁都以为热情它永不会减,
除了激情褪去后的那一点点倦。
也许像谁说过的贪得无厌,
活该应了谁说过的不知检点,
总之那几年感性赢了理性的那一面。
……
感情不就是你情我愿,
最好爱恨扯平两不相欠,
感情说穿了一人挣脱的一人去捡。
男人大可不必百口莫辩,
女人实在无须楚楚可怜,
总之那几年你们两个没有缘。”
我们听了很多歌,也记熟了很多歌词,却不知道其实词人早已经把男女相处之道表达得很通透,但即使把所有描写痴男怨女的歌词都好好研究一遍,我们也终究成不了情感专家,也过不好一辈子。更何况我们总是从来不理会那些普遍的道理,以为自己会活的和别人不一样,最终才发现,还是不断重复在走着别人走过的那几条路。
我拿起这些大头贴,心想这辈子和阿桑应该不再会有瓜葛了,爱来得快也去得快,爱的深刻反而伤得彻底,这东西留着真的没有用。于是走进厕所准备处理掉,每一张又都拿捏着看了好几遍,最后像撒骨灰一样,一张一张扔下去,将他们冲走,就当他们从未在这世上存在过。
怪不得有人用祭奠爱情这个词,告别过去的是是非非,心如死,之后又会是心如止水,直到不知在将来何时,又在不经意间重新被人撩起了波澜。
将爱情曾经来过的证据,如此毁尸灭迹多少有点酸楚,若非万不得已又有谁愿意经历这病态的快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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毕业论文答辩,不管是好学生,还是像我这样成绩方面没有一个能拿的出手的蹩脚学生,都会悉心准备。
问题在于我们专业的论文选题五花八门,实在也是给老师出了难题。所谓闻道有先后,术业有专攻,这批在数学和算法方面颇有造诣的老师,面对我的论文也是一筹莫展。我对面的老师,算是客气的,听说有其他专业的老师漫不经心地对着学生说,“请用几句话概括一下你的论文。”说完学生就拍桌子开骂了,“我能用几句话概括这篇论文,还要废寝忘食写几个月吗?”
我的论文是《论CSS在未来网页中的应用》,有点像《围城》中方鸿渐回母校时,校长给他的拟题《西方文化在中国历史上之影响及其检讨》。我使劲浑身解数,想让在场的老师明白我在说什么,但是从他们的表情上来看,都是云里雾里,而恰逢下午两点多,又让他们恹恹欲睡。
幸好我最后那句,“这个观点,在各个场合,都已经被互联网先驱认定为将来的主要发展方向。”强有力的背书,一下子把老师们从放空中震醒,都流露出一副觉得很有道理的样子,左顾右盼点头确认对方有没有听懂,听懂了多少,最后都纷纷说不错不错,算是结束了我的答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