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啪哒啪哒”抽着旱烟的老头也不管秦离心中如何腹诽，拍了拍身旁的青石板，示意他坐下。
既然老头一眼就看出了自己的修为，那显然就要比自己厉害太多了，秦离也不抗拒，反而是带着一脸好奇的神色缓缓坐下了。
“你且与我说说，你为何会到这来，按我说，以你的修为，连第一层都没资格进。”老头仍是自顾自抽着烟，冲着漫天黑雾喷出一个个浅灰色的烟圈。
“额……其实是这样的。”
秦离也不瞒着，把自己去祁连谷盗宝，然后被坑入血池，接着天魔入体大闹神都，最后被吕老头搬了座山镇压下来的经过，全都一五一十的说了。
老头听罢嘿嘿一笑，
“我说你怎么身上带着如此浓厚的煞气，却只有开灵境，原来是这个缘故。看在你我都是灵修的份上，这碗酒便赏你了。”
老头从不知何处变出一罐陈酒，一把拍掉陶罐上的泥封，寻了只破碗便“咕嘟咕嘟”地给秦离倒起酒来。
秦离本想问些什么，但说了半天嘴中也是十分干渴，便拿起酒碗仰头就喝。
谁料得这酒当真是凶烈异常，刚一入喉便辣的像火在烧一般，还有一股淡淡的腥气挥之不去。
秦离哪喝过这种酒，当即就是一口吐了。
这老头见了秦离把酒喷了，却只是笑，倒也不去责备。
“这酒怎的这般难喝？”
老头听罢，笑意更浓：“取三十元婴修士心头之血，炼出其中水分，用人骨浸泡，封坛一千年，如今初见天日，自然猛烈异常。”
说罢，又倒一大碗，一口饮尽，却是面色不变。
秦离乍听这话竟是愣住了，等到反应过来，却是面色赤红，赶紧就这墙根呕吐起来。
“前辈，你这，当真是太恶心了。”秦离抹去唇边赃物，面色仍未缓和过来。
“你这小娃娃还是太过稚嫩，这般无能又怎能在此处生存下来？”老头又自饮一大碗。
“方才你说你是灵修，可我看你的行为，和一般邪魔又有何差别。”
“哈哈哈哈，谁说修灵之人不可为邪魔？”老头纵声大笑，继续道：“昔日，我孤身入城，让那三十六金钟自相残杀，让那七十二雷霆炸崩城墙千里，让那满城修士血流成河，如今想来仍是无比畅快啊！”
秦离沉默不言，却是忽然想到了张仪的那番言语：“人也为灵，胡不能驭？”
老头见秦离不说话，反而兴头更足：“小子，我观你身上煞气如此浓烈，此番入城，怕是所造杀孽与我相比也是只多不少，怎样说说呗。”
是也，自己又如何能说别人是邪魔？
祁连谷一场杀，神木门一场杀，入了神都，更是把有着数千万人口的大夏都城毁了个一干二净，如此嗜血怕是一般邪魔也做不来吧。
秦离无言以对，仰天而笑，而谁又能懂这笑声里的奈何？
老头也不去激他，却是话锋一转：“我观你这娃娃尚未及冠，却不仅入了修灵之道，更是有了不弱的灵宠相助，如今已是开灵巅峰，和那通灵也就一线之隔。你且说，你从何处学得这灵修之术，难道说如今南疆竟还有灵修出没？”
秦离怔怔地看着他，一时间心念千般流转，南瑶是他最大的秘密，若是这老头看不出自己也绝不能提，至于灵修之事不如这般说。
计较已定，秦离沉声说道：“如今南疆自然还是法修的天下，但修灵之人还是有的，他们大多隐于山林之中，而我的师父就是在我出门打猎的时候碰到的。”
老头牢牢地盯着秦离的眼睛，想看出一丝虚假，但除了说到他师父一事时略显慌张，其余时刻俱是毫无躲闪，显然这事是真的。
沉默了许久，老头忽然将手中碗狠狠一摔，放声大笑起来。
秦离也是不解他为什么如此，出声问道：“前辈，你何故如此？”
老头自顾自的大笑，笑到最后竟是落下泪来，缓了片刻，才有声音缓缓传出：“你可知，五千年前我身为天下不容的灵修，为何要孤身入城？”
秦离望着他那沧桑的面容，和那一行热泪，摇了摇头。
老头一声叹，拾起了脚边的旱烟斗，又“啪哒啪哒”地抽起来，过了许久，才用一种疲惫的声音说道：“在看到你以前，我一直以为，我就是这天底下最后一个灵修。”
无言以对，秦离明白他的疲惫和言语中的苍凉，自己在修行途中，不也常因自己的灵修身份而感到孤寂吗？
老头继续说：“老夫生于九千年前，彼时南疆还有一个灵修门派——通天宗！
我自身资质生来百脉不畅不得入法修之门，然我求仙之念甚坚，遂拜入通天宗。那时，南疆排斥灵修之风刮得极盛，入通天宗学灵者也是极少，我当时的师父便是通天宗的掌教，能拜入他的门下，不是因为我资质好，也是因为门内弟子太少了。
那时，掌教修为已是化灵境后期，放眼整个南疆也是极为强大的存在。有如此师父倾囊相授，我的修为自是突飞猛进，千年之间便已触摸到化灵的门槛。
但，也就是这千年之间，整个南疆从排斥灵修渐渐转变为灭绝灵修。先是一些散修惨遭屠杀，最后，上千修士前来进攻我们这南疆唯一的灵修宗派。掌教不忍屠戮生灵，将我等弟子从后山偷偷放出后，自己和长老们则一道走出山门去向天下人解释，谁料得那些修士根本不听，掌教和长老们当日便尽数丧命。
我与一群师弟逃出之后隐姓埋名，也平安生活一段日子，可谁想，新建立的大夏王朝竟对我等灵修发出了遍布整个南疆的通缉。师弟们也渐渐离我而去，直到最后，只剩我孤身一人了。
我用三千年的时间，走遍南疆，想找到第二个修灵之人，却是不能。在此途中，我也打听到，当初对宗门，对天下灵修的杀戮皆是出于大夏皇帝的命令。
我已是天下最后一名修灵之人，而我也不能将灵道传出，让其他人因修灵而惨遭杀身之祸。于是，绝望之下，我再不是柔弱可欺的灵修，我自要化身修罗去向这天下讨一个公道。
从此，我自号通天子，潜心修炼，亦肆意屠杀。五千年前，我晋入化灵巅峰，我自栩永生之下无敌手，于是，孤身入神都，驾驭修士心神，让他们自相残杀，那一夜，神都之月亦是血色。
可没想到，这世间还真有永生之修，我与那老头大战一日也，最后我不敌而拜，终被镇压于此。想来也是五千个春秋了。”
老头轻声一叹，脸上也有释然之意，突然又哈哈大笑起来：“姬诵啊，姬诵，当年你用大夏千年国祚来灭绝灵修最后一丝血脉，但你没想到是，即使过了五千年这世上可还是有灵修活着啊！哈哈哈哈哈。”
数千年的压抑，数千年的绝望，在老头粗犷的笑声之中，竟是烟消云散。
老头把烟斗中的烟草尽数敲了出来，随后紧了紧皮裘，猛地一拍秦离的肩膀：“小子，碰到老头子我也是你运气好。一般新人若是下了这地狱，不是在睡梦中被人扒了皮拆了骨，就是在这灵气断绝的世界发了疯，最后法力枯竭，渴死饿死。而老头子我呢，虽然这几千年来绞尽脑汁也是逃不出这地狱，但好歹过的也算是滋润。不如，带你去看一看我的花园？”
“这鬼地方丝毫灵气没有，你还能弄出个花园？”秦离跟着通天老头一道起身往前走去，但心里却是怎么都不敢相信。
“这十八层地狱就是十八个小世界，怕是太古之时混沌未分，从这大世界本身脱离出来的碎片。你看到的这层层黑雾都是被混沌之气污染了的天地灵气，一般修士根本无法吸收。
然而，我们灵修体内的灵气与天地灵气本就同根同源，故而到了此处，却可以用自己的灵气去养活一些草木，而这些草木长成之后可以从黑雾之中吸收出混沌之气，从而释放出天地灵气，从此代代不绝。你说，这天地万物妙是不妙？”老头一边走路，一边说个不停，很快就走到了一片谷底。
好家伙，当真是个大花园！
方圆数十里的黑色泥土之上竟是一片花海，虽然和世间花朵样子多有不同，但这一朵朵或紫色或黑色的花朵却是真真正正的植物啊，而花海之上，那层压抑的黑雾明显稀薄的多，有淡淡的天地灵气在这片谷地之中缓缓游动。
“前辈，你当真是好生了得，不过这些花真是长得好生奇怪，根茎之上竟没有一片叶子，灵核也是呈黑紫色，这些花是这片天地本就有的吗？”秦离一双金色灵眼扫过谷中花海，好奇道。
“老夫我嗜烟如命，身上常备着些烟草，那日被打下十八层地狱，无聊之下想种些烟草，没想到烟草之中还带着些花籽，我也是一并种下了。可能，也是这方土地的缘故吧，那些花长出来就这诡异模样，而且经年不谢。那些烟草倒是极不适应此地环境，种下一把，能长出来几株就不错咯。”老头嘿嘿一笑，露出一口黑牙，看得秦离浑身一抖。
老头困于地下数千年无人可以说话，此刻见了秦离也是分外话多：
“小子，此地虽然灵气稀薄，但也可以修炼，你若是此刻拜我为师，我可以保证，不出百年，你就可以入通灵之境。”
“小子，你别这般看着我啊，老夫昔日可是货真价实的化灵境巅峰，虽然在这呆了五千年修为略有下跌。但是，遇上那些人族天象，也是见一个杀一个的，你能拜我为师，那真是祖坟上冒青烟呐。嘿嘿”
“臭小子，你这眼神是啥意思，咋啦？不信是吧，非要老夫露几手给你看看？”
老头子喋喋不休，唾沫到处乱飞。
“老前辈，我有师父了，不能再拜别家的，而且，我的师父比你厉害。”秦离的面色很尴尬，这老头当着他的面要收他为徒，莫不是要引得南瑶发飙？
老头本来还觉得，既然你小子已经有了师父，那不拜也就算了。但接下来一句“我的师父比你厉害”那是真的触了他的逆鳞。
“什么！！这世间居然还有灵修比老夫还厉害的。哈，我还不信了，啥时候叫他下来比试比试啊。”老头吹胡子瞪眼，简直是要开锅。
秦离正要解释，忽然手上镯子碧光一闪，
“完了”
只见一个绝色女子忽然凭空而现，随后九只火凤腾空而起，
“老娘三万年前就是生灵境，现在就算修为大损，但碾死你个老不死也是轻轻松松，别说了，纳命来！”
“卧槽，你这小子居然还夹带一个外援，那姓吕的怎么会让你下来的。啊，好烫……”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