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重云下,有浩土神州,茫茫然不知其所止
神州五地如花开四瓣,东原北海和中州更是彼此相连,
唯南疆与西荒,和中州之间有天堑难越。
百万里西荒俱是凄凉戈壁,寻常人等难以生存,
而南疆境内虽有十万高山纵横,然其内灵气充沛,水土温润,最是适合世间万物繁衍生息。
却话那南疆东部群山之中,有这样一对兄弟。
“都已经晌午了,还在睡觉!”一大巴掌糊在了秦离的脸上,直接把他从周公那拍了回来。
“哥……谁知道你今日砍柴这么快啊”秦离也不恼,望着秦穆那黝黑的面庞嘿嘿一笑。
“好啦好啦,累了一上午我也要睡觉了,快把床让给我,”秦穆往那张被秦离睡得暖融融的床上随意一躺,指着墙边的两捆木柴道:“快去城里把柴禾卖了,换个二钱银子咱们今晚还能开锅。”
虽说十余年的山村生活给了秦离颇为健壮的身躯,然而刚刚睡醒就要挑着木柴去城里叫卖,今年才十六的秦离很抗拒。
可是,劳累了一个上午的秦穆却用震耳欲聋的鼾声封住了他的嘴,“呼噜……呼噜噜……”
“得,你这死狗快陪我去城里卖柴,”秦离挑起木柴,一脚就踹在那条在阳光里懒洋洋晒肚子的名叫大黄的土狗身上。
大黄向上翻了个白眼,翻个身晒起了屁股。
“再不跟上今天晚上就宰了你开荤,”秦离背着木柴也不回地走了。
汪汪汪汪,刚刚还死赖着不走的大黄一个抖毛就冲到了秦离前面,还舔着舌头朝他摇起了尾巴……
“这死狗还成精了,”秦离一脸黑线地走上了山道。
二十余里山路,有自家田园犬相伴也说不上闷,一人一狗你追我赶,也是走得飞快。
忽然,在前方嘻嘻哈哈的大黄突然一头扎进了路边草丛之中,似是发现了什么。
而待得它叼着一物重新来到秦离面前的时候,秦离才是真正地大吃了一惊,
大黄嘴中叼着的血淋林的东西不是其他,
竟是一只人手!
秦离这儿的十里八村从来都是安定和谐,老人便是吓唬小孩也只不过是说说一些妖兽出没的故事,而此刻大黄从草丛中突然叼出一个人手当真是惊悚至极。
秦离毕竟是初生牛犊,二八少年心中的好奇从来都是能压过恐惧的。
他拦腰抱起大黄,将它嘴中的断手缓缓取了出来,五指纤细,怕是个女人的手,而整齐的断口则说明此手似是被利刃一斩而断。
“你从哪找到的,且带我去。”
大黄颇通人性,秦离一把它放到地上,它便心急火燎地往前窜去。
秦离紧随其后,不多时,在苍翠树木的掩映间,一座祠堂突兀地出现在眼前,
“这不是西村的祠堂么?”秦离心中暗暗嘀咕,但脚步却是丝毫不停。
刚走到祠堂门口,一股浓烈的血腥气就扑鼻而来,
秦离闻着心道一声不妙,扒着门框往里看去,
尸山血海的地狱景象!
数百颗人头磊成一座高高人头塔,白花花的残肢遍地皆是,猩红的血浆荡成一汪血池,
一个黑髯道人在血池里打坐,一股股血红色的雾气从血池中升腾出来,正被道人缓缓的吸入鼻腔。
胃间顿时一阵翻江倒海,秦离却只能捂着嘴不让已经到达终点站的呕吐物喷出来,秦离心里明白,要是让这道人发现了自己,必然是死路一条。
可没想到的是,自己的行踪却早已被那道人发觉,
“小伙子既然来了,何不进来坐坐”阴沉的嗓音让秦离差点尿了裤子。
“算你狠”,秦离扔了肩上的柴禾就往外狂奔而去。
“哼”一声冷笑从正前方传来,黑髯道人不知怎得就出现在了面前。
秦离当下就慌了,这他娘跑得这么快,这下死定了。
“神仙大人,神仙大人,别杀我啊,我上有八十老母,下有三岁小儿,要是你今天把我杀了,那我一家老小可怎么办啊,神仙大人开恩啊……”秦离一把鼻涕一把尿的就给跪。
“哼,你且与我说说,你尚未及冠何来八十老母。”道人脸色冷漠道。
“我听这意思,神仙大人你就是不杀我咯,谢神仙大人开恩,谢神仙开恩,小的这就滚,这就滚。”秦离一听有戏,鼻涕眼泪一抹就想浑水摸鱼。
“慢着,谁让你走的,”
“神仙大人,难,难道你……有龙阳之好。”秦离菊花一紧,完了完了……
“你休要再油嘴滑舌,我且问你,此处可有一山叫孤山。”
“孤山……有哇,你翻过北边那座大山就到孤山地界了。”秦离心里一松,原来就是个问路,还好还好……
“可就是此处往北方圆九百里的那座。”
“正是”
“好,念你机灵,我先不杀你,带我找到孤山我便放你离去。”道士脸色一松,拎着秦离的脖子就往北面走去。
“神仙神仙,你真要翻山?”
“怎么,这山有何古怪?”
“这北山方圆九百里,里面不知道有多少妖兽,你神通广大自是没事,但我就一凡人手无缚鸡之力,你带我进去还不是带了个累赘,万一出了什么差错……你就当放了个屁一样把我放了吧,下面城池这么大你肯定能找到好的带路人的。”秦离一脸苦笑。
他这么说其实也是托词,这重重大山他也没进去过,自然是不认识路的,万一七拐八拐把这道人带错了,怕也是死路一条。
“无妨,我既然带上了你自然护你周全。”说罢,拎着秦离就是一个梯云纵。
这梯云纵乃是修士绝学,一纵便是数里远,可怜秦离一介凡人刚刚还惊吓过度,一上天“啊啊啊啊”叫了几声便昏死过去了。
秦离醒时已是午夜,月光从密林间轻漏下来,不用说,现在肯定已经在千里北山内了。
秦离一个打挺坐起身来,看见正在烤火的道人又焉了下去。
“我说神仙你就不睡觉吗,你们不是要经常打坐调息的吗”
“小子,别当我不知道你什么心思,实话告诉你,如今我俩已入北山百里,你想跑肯定是跑不掉的,随便什么妖兽都能把你吃的渣都不剩。至于打坐调息,嘿嘿,晌午吸了三百血魂的我可精神着呢”道人笑着望着秦离一副你懂的表情。
“哇……”秦离想到那血腥祠堂,实在忍不住就狂吐起来。
“哼,凡人,尔等于我辈修士如同草芥,踩死三百只蚂蚁也就一脚罢了,你若是敢耍花招,你也是知道下场。”道人冷冷地说。
秦离心里一冷,脸色也是一黯。
“吐了这么多,估计也是饿了,这只烤鸡给你,吃完了赶紧上路”老道忽然变了个脸,从火堆里刨出一只烤的金黄酥脆的鸡慈眉善目地就递给了秦离。
这老道变脸也太快了吧……
秦离当然是饿了,腹诽几句就大嚼特嚼起来。
“神仙,你去那孤山作甚,莫非有什么宝贝,我们村里大人也只是听说过那,从未去过的”秦离从来都是那种给点好脸色就敢蹬鼻子的人。
“小子,你可知那孤山有个传说,”下午一路顺利没碰到什么妖兽,道人也是心情大好,就跟秦离扯皮起来。
“据说,也是很久很久以前了,那时候东原南疆西荒北海和中州本是一体的,那个时候我们人族还是一个个小部落,大陆上全都是妖力通天的蛮荒巨兽,后来随着五洲小部落的慢慢统一,神州之上也出现了五个大部族,其中不乏修为盖世的英雄之辈,他们四处征伐打败了大陆上的蛮荒巨兽。
然而,人族在没有生存威胁之后,中州的那一部族却突然发难,我们南疆部族是第一个被背叛的,传闻整个部族都差点被灭掉,幸存的修士逃回南疆后,便祈求诸天神灵保护他们,于是神灵就用一条千里弱水把南疆和其他州隔了起来,从此南疆便独立于此。
而孤山则是南疆古修祭天之所,你说这里面有没有好东西。”
老道吹着胡子哈哈一笑。
“神仙你可别骗我,要是那里全是宝贝,这么多年就没人去捡?”秦离写在脸上的就是不信两个大字。
“哼,你懂个屁,任何人只要踏进孤山,他的心魂就会被侵蚀,不到一时半刻就会失去意识,然后活活烂死在孤山里。”道人一声冷哼。
“那,那那那你还要我带你去,反正横竖是个死,你现在就……杀了我吧”秦离吃了一惊,竟是直接跳了起来。
“你慌什么,我说的是一般人,你可知我修炼的功法有何好处。算了,你个凡人,也不懂的。上仙我修炼的血魂功可以吸收他人魂魄为己用,孤山侵蚀魂魄的速度可不快,老子身上七千多条魂魄它要侵蚀到什么时候。哈哈哈,到时我渡你几个魂魄,它又能奈你何”
秦离心理一阵恶寒,这邪道人竟已背了七千多条人命,到了孤山这道人怕也不会真渡魂魄给自己,自己在他眼中不过是只有点用的蚂蚁罢了。看来一切还得看自己,不如就在这北山中,寻个机会趁乱逃了。
计较已定,秦离也厚着脸皮和道人一起大笑起来。
两人休息一夜,次日清晨,
老道拎着秦离就开始赶路,秦离百三十斤的人在道人手中如同小鸡仔一般,奔了百余里道人也不见喘,秦离也不由得道人佩服起来。
要是有朝一日也能修成仙人,我秦离也不愧来这人世走一遭了!
跋涉一日,道人终是停下休息,由于全在树冠上腾跃,所遇妖兽并不多,老道神色也是极为轻松,此时休息怕也是照顾了秦离的小身板。
“神仙大人,你这样厉害……还收徒弟吗”秦离犹豫许久,终是问了出来。
“哈哈,你这小生,倒也是没脸没皮,你可知修士所修功法可都是他们安身立命的根本,岂能随便传授。”老道一笑置之。
“可,可我若是做了你徒弟,那不就是一家人了吗,师父放心,我打水烧饭搓衣样样精通,绝对照顾的您舒舒服服的……”
“休得胡说,师父岂是你能乱叫的。你可知修仙一途何其艰辛,稍有差池便是魂飞魄散,轮回难入。我且观你六根不净,百脉不畅,灵台不显,即使哪日奇遇得入仙途怕也是早夭之命。况我所修功法,乃我无意所得,修至深处,才发觉其血腥暴虐之处,至今日我喜怒无常杀人无数也是拜此功法所赐,我早已立誓此生不收一徒,早日死了这条心吧。”
说罢,道人甩袖起身便要继续赶路。
“好吧好吧,可不知神仙大人名讳?”
“散修,黄巢。”
又一夜过去,天际泛白之时,两人便已攀至峰顶。
云遮雾绕,望不见北面孤山;凉意侵体,似有暗香扑鼻来。
黄巢不急赶路,而是寻香而去,竟是在东面悬崖峭壁之上发现青莲一株。
“快,下去把那青莲采来给我。”黄巢目露精光,热切无比。
秦离俯身看去,那旱生青莲峭立峰顶之下七丈之处,上下皆是绝壁,如何摘得!
“神仙大人,这,我怎么下去啊,你神通广大,摘此青莲也是手到擒来,何必让我去送死呢……”
“你懂个屁,那株上清幽莲乃三品灵草,看成色怕已有千年岁月,怎会没有妖兽守护,我们一路登顶竟是未遇一只妖兽,怕也是惧此凶兽之威。我所修血道功法一旦近此灵草三丈必被察觉,而你一介凡人毫无灵力波动,自然可以偷偷潜下不被发觉。快,快将这条绳子系在腰间,我这就放你下去。”黄巢不知从何处掏出一段长绳,往秦离手中扔去。
“这死老道……”秦离慢吞吞地系着绳子,刚系好就被黄巢一脚踹了下去。
罡风自千丈幽谷中扑面而来,割得面颊生疼,转眼就是二十丈。
腰间一股巨力,便是让秦离生生停在了青莲之前,只见那上清幽莲,花开七瓣,每一瓣都有幽光朦胧,香气漫溢,闻着就让人沉醉无比。
“快采,莫要犹豫,这幽莲能勾人魂魄,让人丧失心智。”一声怒喝在秦离脑中炸开,也炸出秦离一身冷汗。这千丈深谷之上,一个不慎就是粉身碎骨,自己还发什么呆呢!
伸手一勾,采下这妖莲竟是毫无阻力,秦离一愣神间,整个身体便已被一股大力拉上峰顶。
“快跑,那凶兽要出来。”黄巢劈手抢过青莲便朝山下奔去。
秦离见状也是撒腿狂奔起来。
可想象中凶兽出世,劈山裂地的情景并没有出现,只有一声声“嘤嘤嘤”的啼哭从身后传来。
两人回头望去,除了啼哭声外,一切都平静如昔。
“晦气,这凶兽估计被困在幽谷之下动弹不得,现在怕是还在向我们求饶呢,早知道我自己下去采了,何必大费周章。”黄巢不屑道。
秦离也是哑然,只得跟着继续北行。
下山之路还算平静,除了几只鬼爪猫,也就一只裂金虎给他俩造成了些许麻烦,但最终也还是被黄巢按住头颅吸成了干尸。
已然晌午,山腰处云雾散去,一座擎天巨峰突兀的显在眼前。
身后的北山估计也有七,八白丈高,然而这座山竟已超千丈,树木极为茂密,云遮雾绕间峰巅朦胧如仙境一般。
黄巢不言,加快了脚步。
秦离也出人意料的沉默下来。
两人各怀心思,但脚步却一点不慢。
忽然身前的黄巢不再前进,秦离一惊之下也停在原地不动。
黄巢缓缓转过头来,双眼已然血红一片,
“变鬼了!”秦离转头就要跑。
“小生休走,此乃我功法运转所致,我已在孤山范围之内,蚀魂之力已然作用于我,你快回来,我渡你几条魂魄。”
……
秦离看着狰狞如鬼的黄巢,不跑却也不往前走。
若是转身回去,就算黄巢不冲出来抓自己,那千里北山也不是自己一个人能过去的。一路过来,若想杀我他早已动手,留我一命想来我还有用,不若赌上一赌。
计较已定,秦离满脸赔笑的向前走去,“神仙大人你刚刚太吓人了,我跑了也是情非得已。啊……”
一股针扎的剧痛忽然在四肢百骸泛起,又如群蚁爬满全身,秦离浑身颤抖就要跑出此地,可身后却似有一层无形壁障,让他根本无法逃离。
忽然,左臂上传来一阵暖意,然后一种舒适感蔓延至全身,那种无法忍受的剧痛瞬间就消失了,秦离睁眼看去只见满面血色的黄巢一手点在自己左臂之上,显然是在进行所谓的渡魂。
“好了,小子,我已渡了魂魄与你,按这侵蚀的速度你还可以坚持一个时辰,你也感觉到了吧,你进了此地就无法出去了,要想留得性命还得跟着我。”黄巢皮笑肉不笑地说道,配合狰狞面色真是让人不寒而栗。
别无选择。
秦离只得紧紧跟着。
走了许久,一路上也没有妖兽出现,却时时可见森森白骨没在草间,显然也是误入此间之人。而这一路上见惯了的秦离也是麻木,四围皆静,只有风声,草叶在凄凉悲泣。
这死地方怎会是祭天之地,说是坟场还差不多,秦离对前几日黄巢所说的那个传说产生了深深的怀疑,这个道人怕也绝不是一个喜怒无常的邪修那么简单。
随着两人越来越靠近山巅,那种邪力对心魂的侵蚀就越来越快。
本来只要一个时辰渡一次魂,现在每过一刻就要渡一次,
看着黄巢狰狞的面色可见渡魂对他也是一个不小的负担,
可他为什么还要留着自己,秦离肯定不会天真的以为黄巢要收他做徒弟。
他真的是来寻宝的吗?
上方云海间朦朦胧胧地露出了一个尖顶,
就要到上古修士的祭天之地了。
黄巢忽然变得无比兴奋,拎着秦离施展轻功就往上奔去。
不知跑了多久,待到云雾破开,双脚踩到平地的那个刹那,秦离睁开了双眼。
“这,这是什么!”一声惊呼。
一个巨大的树冠,从北崖下方的幽谷间生出,直冲高天,方圆恐有数十里的巨大绿盖,遮蔽天日,自成一林,山顶浓厚的白色雾气怕是其冠间水汽所生。
秦离瘫坐在地上,看着前方粗的无法形容的树干哑然无言,而这仅仅是露在山顶的一部分,峭壁之下的枝干得有多粗,难道这颗树长得和这千丈孤峰一样高?
这怎么可能!和山一样高的树?为什么从没听人说过。
而黄巢面色却丝毫不变,似乎对此早有所知一般。
二话不说,提起秦离,就往树干处走去。
“此树名为离木,据传为天地所生,已有三万年岁月,为南疆古修祭天之木,你快将手附在此木之上,即可将自己的心愿传至天庭,让诸天神灵为你实现。”黄巢淡淡道。
“什么!?”秦离惊喜之下就要去摸那离木的树干。
然而此刻,异变陡生:
“休去碰那树干,触之即死!”
秦离的脑海里忽然响起一声惊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