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过一夜的风雪,湖州的大街小巷都是白雪皑皑。人们在街上遇见了,都会抬头看一下天,然后说“瑞雪兆丰年啊,这雪下的好。“冬至就遇见了雪纷,是多好的时节啊。人们想想都觉得幸福,顺便加快了回家的步伐。
蔡府的院落里都被染上了白色,枝桠,屋檐,假山都隐隐约约的,藏在白色下与人捉迷藏。下人都被打发下去了。客堂里安好的母亲和父亲坐在客椅上,她母亲呜咽着。而蔡敬国则依旧跪在客堂里,旁边的蔡敬业小心翼翼地探头看她母亲的脸色。
“安好她娘,如今的事情,是找到安好,把她接回来才是正事。”老太太转头吩咐余管家“你这两天派人去码头,火车站瞧瞧,兴许她在外面玩了两天,晚回来也是有的。”余管家点头,下去安排了。
“我只想知道我那丫头到底犯了哪条规矩,你们家公子非要休掉她,如今她一个被休的女人,定是没有脸面回家,要自己死在外面了..”说到这里,她娘觉得似乎已经看到女儿一头栽进湖里了,更加声嘶力竭地哭了起来。安好她爹只得安抚她“你怎么又说这些丧气话,敬业也说信里的意思未必是要去.。”他妨着老太太的面,不好说下半段。只得叹气。
“亲家,小夫妻之间闹别扭也是有的。你别看敬国高高大大的男子汉,其实还是和个孩子一样。哪里就能决定什么大事呢。兴许也是气头上说了狠话,所以安好那孩子扛不过面子负气走了。我们蔡家有责任找她,我还是认定她是我的儿媳妇的。哪里有敬国自己决定的道理。”老太太定神望了望他们夫妻俩,意思再明显不过:这事情我说了算,他说了不算。
“老太太,有你这句话,我们就吃了颗定心丸了。他们是还年轻,夫妻的日子长着呢,小吵小闹算个什么呀.。。”安好爹见好就收,他也觉得只要老太太不点头,敬国不敢忤逆。
“安好爹娘,我和安好是决定要分开的。这件事情上我们的意见是一致的。但是我不知道安好会离家出走,想是需要时间消化。若她决定不回来,我上天入地也要将她找回来。和你们二老有所交代.。。“敬国的话还未讲完,老太太立刻截了他的话头。
“长辈说话,哪里有你插嘴的份。你在外面学了些邪魔外道回来,竟要拂逆不成。”她娘怒瞪了他一眼,人也不禁轻轻颤抖。“混帐东西,蔡家只要有我在,就没有你说话的份。“她娘高声呵斥敬国,心里担心着敬国继续再说些大不敬的话出来,她在亲家面前无法收场。敬国只得低头不语,他的心里矛盾极了,若要争辩怕伤了三位长辈,可是不说清楚的话,他和安好永远无法自处。当初一力承担的话犹在耳边,现实中如履薄冰。
“如今找到安好才是重要,两位亲家,我让下人们抬轿子抬你们回去,你们大人有大量,容我些时间。我立刻派人去上海和湖州附近去找人。”老太太起身站到安好父母身边,亲手再为他们添茶“安好也是我的女儿,我的心和你们一样的。其实敬国回来前,我一直带着安好,安好的性子我也是明白的。她是个心宽厚道的孩子,这事情上定是受了委屈,等我找到她,我一定好好待她。”老太太边说边流下泪来,安好的母亲也陪着掉泪。再三说了些安抚的话,送他们回府去了。
老太太坐在椅子里,半响没有说话。敬国和敬业均觉得老太太怒气正盛,大气也不敢出。一个低首跪着,一个垂首站着。
“敬国,我不是不知道你不爱安好。可是我都说了,你若真心不愿她做你的妻子,你就养着她直到她老就是了。做母亲的没有不盼望孩子幸福的,可是这个是你奶奶安排的婚姻,你要是和安好分开,就是让我们蔡家在族人面前抬不起头啊。这个罪名我担不起,你也担不起。这些年,外面的时新玩意,我也听了不少,知道你们这些青年不爱家乡的这些老规矩,可是我们的家业,我们蔡家偏是按着那些老规矩成就的。做人不能忘本啊。”她娘的一番话确出乎了敬国和敬业的意外“你们的娘也老了,很多事情力不从心。我也不想老是搬出家长的作风,可是你要休妻万万不能啊。这件事情除非安好他们家提出,我们家不能担这不仁不义的罪名啊。敬国你也不需要跪了,下去休息吧,把娘的这些话反复想想。“她娘走过来,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你在我怀里吃奶的样子还历历在目,这会功夫已经长得那么大了。这些年你在国外,我常常想你,想得我的眼睛都快哭瞎了,幸亏安好在身边,看着她我就觉得你就快回来了。”老太太抹着泪走了。
蔡敬国的心里翻腾着酸楚,只母亲最后的一句话,仿佛灼烧着他的灵魂。安好在身边,看着她我就觉得你快回来了。安好在他不在的岁月里竟然背负着他的责任承欢膝下。她一个14岁的少女,本该在家里待在父母身旁,享受着父母的宠爱和青春的美好。而她不得不待在另一个陌生人的家庭里,捉摸周围人的心思,小心翼翼地生存着。他仿佛看到那个娇小的人,战战兢兢地说着话,看着别人的脸色讨好的笑容。那个安好该多寂寞啊,他记得敬业曾经说,安好那个时候的饭量好的很,他常和安好挤在一起弄东西吃,看着她吃东西胃口极好的样子,就会觉得开心。也许是太寂寞太害怕了,所以才拿吃的去填饱肚子,这样才不会觉得空荡荡的。
他缓缓站起来,静静地说了句“这辈子,我一定要找她回来。”敬业还待说些什么,见他头也不回地走了。
那一年,蔡家举家在找着安好。但是安好仿佛真的上天入地了般,就是一点消息也没有。码头,火车站,学校,巡捕房都找了个遍,却一点她的影子也不曾瞧见。无论她母亲如何哭天抢地,老太太如何信誓旦旦,敬国如何日以继夜,淑芬嬷嬷们各方打听,依旧没有踪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