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嗷呜……”
静悄悄地病房内，一声犬类专有的呜叫响起，却只是简短轻快，便再没有其他动静。顾子墨回头，看着身后离自己不到两米距离的那只大型牧羊犬，身体微震，然后又是一阵无声的轻笑。
他顾子墨，居然像个小伙子一样，紧张到忘记周身的环境，那麽近的距离，他居然都未曾察觉有一只犬类对自己虎视眈眈！
杨不悔，你对我的影响已经超出预料，这样的你，真的是太危险了啊……
这样想着的顾子墨，嘴边的笑意不降反升，他抬起手在嘴边做了个噤声的动作，然后在那只大型牧羊犬幽冷闪着白光的眼睛注视下，退出病房。
“混球，你果然有灵性。”
即将关上门的顾子墨扭头对依旧紧紧盯着他的大型牧羊犬低声说，接着，又是一阵低低的笑。
说到底，混球没有扑上来咬顾子墨，都是因为它知道自己的主人对顾子墨没有防备。这个认知，让顾子墨心情甚好，以至于放弃叫醒病床上的人的打算。
而这一切，都是已经陷入沉睡的杨不悔，所不知道的。
*——*
杨不悔觉得最近很奇怪，先不说本阴冷无比的病房一夜之间变成了夏天式温度，光说那些每到午餐晚餐时间会来看她的那群学生们都统统不见踪影，就足够证明有什麽东西变了。那种无时无刻紧追在自己身上的灼热感，让她每每发觉都冷汗淋漓。
她试着向苏姐表明自己要出院，却被苏姐严厉的斥喝反驳。
这样的结果，杨不悔便知道自己猜得八九不离十了。
于是这天中午，她趁着苏姐替她换点滴时，提出了自己的要求。
“苏姐，既然不让我出院，那我能不能回一次住处带一些日常用品过来？”
“这……”苏姐拧眉，直瞪着她，似乎为难不已，“小茶，上头的意思是让你好好养病，其他的都先不用管，你有什麽需求可以提出来，我们会尽量满足你。”
杨不悔轻轻勾起唇角，挂上面瘫式的笑容，声音却清冷了几分，“那麽就告诉你们上头，给我一台笔记本电脑。”
苏姐紧拧的眉头霎时间松了开来，松了口气没好气道，“这好办，我自己就有一台笔记本在这边，你要是觉得无聊，借你玩就行了。不过，可是有时间限制的，每天中午只能玩一个小时，晚上也一样。”
“啊。”不冷不淡地应了一声，杨不悔便躺下身子，将自己埋进被子里，闭上眼睛不再言语。
“那你好好休息，我待会儿就给你把笔记本带来，有事按铃就好。”苏姐虽然不明白杨不悔为什麽心情不好，杨不悔不说，她也不好开口。
等苏姐出去之后，杨不悔才从被子里起身，拿过一旁的棉衣披在身上，动作熟练的拔掉手背上输点滴的针孔，然后下床。无视混球发出的呜呜反对的叫声，直直走到混球面前，蹲下身子，抱住混球壮壮地身子。
“混球啊……”她紧紧抱住混球的脖子，原本清冷明亮的瞳眸，在这一刻，水雾漫起。
混球微微挣扎，在听到自己主人的声音后，忽然就一动不动地任由抱着。
“混球……”她又叫了一声，嗓音沙哑带着哭腔。
混球低低呜叫，前爪伸起，又放下，只能用毛绒绒地脑袋去蹭蹭自己的主人。
“混球，我们偷偷跑路吧……”带着哭腔的嗓音，竟带着浓浓地不甘心。
“嗷呜……”混球发出撒娇式地叫声，继续用脑袋蹭自己的主人，像是附和自己主人般。
“可是……”
她抽抽鼻子，眼中的水雾凝聚，再慢慢地，褪去。
“可是啊混球……能跑到哪里去……”
现在的她，还能逃到哪里去！
温度保持在20℃的病房里，女人披着深绿色军装大衣，跪坐在地上，紧紧抱着大型狼犬，一头墨发披散在肩膀上，在脸色苍白的衬托下，那两道合起来的睫毛弯弯地，如同残月，在日光的倾斜下，清冷，孤寂。
苏姐送来笔记本时，杨不悔已经从新躺回病房，一旁的混球也已经继续趴下地板上爱醒不醒的样子。苏姐一边替杨不悔放下桌子，为笔记本插上电源，开机，一边也在好奇，她明明算好换拔点滴的时间，怎麽还会有一大半瓶药水没滴完……
杨不悔只是挂着柔柔的面瘫式微笑，垂下眼帘不语。
等她进入游戏时，已经是大半个小时之后，彼时病房中只剩下杨不悔和混球，而小藏獒被送去康复训练。刚进入游戏，依旧是无数系统邮件的提示声。她将笔记本的喇叭静音，然后屏蔽所有聊天频道，跑去诛仙镇。
再次回到诛仙剑上，杨不悔才得以平静下来。
她最近其实都睡不好，没日没夜的，只要稍稍沉睡，就能梦到以前的日子。
有老爸?有老妈。
有姐姐?有弟弟。
有小慧?有沫沫。
有顾子墨?有谢凌。
有很多很多，多到她每次清醒，都恍惚的以为自己还在那个小小的城市，她还是一个无忧无虑的学生，还是家里宠溺无边的孩子。
可是梦醒，满室冷清的病房，鼻尖弥漫地酒精气味，总是给她最残忍的打击。
她还是回不去。
很多事她开了头，就容不得她来结束了。
这是她选择的路，是苦是甜，没人能替了她承受。
杨不悔知道自己之所以会想起这些，大部分原因是因为她在发烧，反反复复好不了的缘故。生病中的她，情感神经脆弱得随时随地都可以落泪。
不知何时来到白衣医生身后的西服吸血鬼，头上缓缓升起一句话。
“杨不悔，你在逃避什麽。”
杨不悔忡怔地看着身后那个男子，及那个男子头上缓缓淡去的话语，霎那间，泪流满面。
是了！杨不悔，你在逃避什麽！杨不悔质问自己，然后发现自己的泪眼越来越凶。
谢凌，你觉得她在逃避什麽！
明明对她身边这一切都不了解的你，到底又了解她什麽！又从她身上，看到了什麽！你又凭什麽，说她在害怕！照成现在这个局面的人你也有份啊！
让她有家不能回的人，除了自己，还有你，还有你谢凌！
泪眼模糊中，杨不悔又看见那个西服男子头上飘出一句话，字字句句间，都透着一份质问。
“杨不悔，这样当缩头乌龟的你，到底在害怕什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