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见着沧起国船只越来越近,已能清晰的看到船上士兵的盔甲,青青极目看向隔岸,岸上已剩少许船只,正被一个个推入水中,锁上铁链。
她转而看向中间的船上,看向那员发号命令的大将身上,目光中带着淡淡的叹息,带着那种已知晓结局却又不能改变的无奈的幽幽的叹息,是如此的伤痛与悲戚.
“拿箭来!”
一扬手,已有一人将弓箭置于手中。
开弓,直射,箭风凛冽,破空射向正中船上,南国兵将一阵惊呼,魏赋眉头微蹙,并未躲避,扬起宝刀向着空中而来的箭势劈空砍去,只觉手臂一麻,心头大骇,已躲闪不及,手中的宝刀竟被破空而来的羽箭穿空,插向肩头。一个趔趄,向后倒去,传来一阵惊呼:
“将军!将军~~”
众人忙将他护卫起来。
“来火箭!”
青青眉头紧蹙,拿过士兵递过的火箭,凝眸又射.
刚刚慌乱的战船高高的布帆顷刻间断裂,燃起烈火。一片呼喊声响起。
魏赋挣扎着站起,忙道:“快,解开锁链!”
青青眸光冰冷如刀,面容一样的冷冰肃然,一扬手:
“火箭,射!”箭箭射中,火势已起。
“火箭,再射!”
火光起,惨叫连连,水中已有呼救声,纵使水性再好,穿上厚重的盔甲,进入刚解冻的水中,身体也会重如千斤。
绵延的火海,染红流云涧,成为火焰山。
魏赋心头骇然,眼看着十万大军转眼死的死,烧的烧,急怒攻心,“哇”的一声吐出一口腥红的鲜血,身边的跟随兵将忙扶住他颤抖的身躯,另一只手还在着急挥舞着,搁开被大火燃烧着掉落的木板,慌忙向小船上躲去。
魏赋站在船头,仰望苍天,满面悲愤,大声喊道:
“老天在上,我魏赋死不足惜,只是可怜这10万大军葬身火海冰山,何其悲哉!”
说着老泪纵横,心口又是一紧。躲上的小船已被砍断铁链,在火海中左突右撞。
*
“青青!”
一声轻呼,将她从怔然中唤醒,看到穆然关切的眼神,她苦笑,瞬间又恢复正常,看向穆然身后:
“准备好了吗?”
说话间,已有扎好的竹筏被抬向河中,一扬手,接过竹杆,与穆然对视一眼,两人同时一跃,纵身跳向奔腾的的流云涧,竹筏借着二人跳下的惯力,逆水而行,平平稳稳而又异常迅速的驶向那片火海。
白衣翩飞,黑衣莎莎,竹竿同支向一侧,衣袂随风而动,说不出的潇洒飘逸。目送着二人飘然而去,仿佛流动在水中的两朵浮云,西凉兵将皆无语静然,看着二人的渐远身影,眼中更添了深深的敬服。
青青回头,对上穆然深幽的双目,二人略一点头,借着竹竿的撑力,飘向已离的不远火海。
挣扎着的沧起国将士睁开眼所看到的就是飘落而下的一对男女,白衣女子双眸如水,淡然又有着莫名的哀伤,着盔甲的男子无比英武,好似远古战神.二人飘然落下的瞬间,火的灼热似乎也被冰凉替代,漫天的水雾中,二人身资朦胧如游龙如飞凤,银舌飞舞间,铮铮的声音过后,连在一起的船终于慢慢的散开。
“有人来救我们了!”
终于有人从最初的惊鄂中回过神来,来不及擦一下被火被烟熏的黑糊糊的脸,绝处逢生的喜悦又带来了无穷的力量,用力的推开船,借着两人击起的雨雾将火扑灭。
魏赋看向那潇洒飘逸的两个身影,看清了那女子的模样,恍然一怔,那个女子她~~是她吗?虽未曾见过,可他的心头却突然的就崩出了一个柳字?难道~~~真的是柳家的女子?
青青回首间,却与他的眼神交会在一起,眸光如水,轻轻一叹,轻盈的一转身,那灵动的身影终于静了下来,轻轻的落于船头,眸中多了一丝痛楚的无奈和悲悯.
“魏老将军,这就是征战天下的代价吗?”
那声音轻轻的,淡淡的,幽幽的,似包含着无限的凄怨,让人心头人忍不住酸楚.
水依旧咆哮而下,船飘飘荡荡,火苗已是星星点点。
魏赋手捂着肩头,神情复杂,只看着流云涧上满目创痍的船只,巍然长叹。
穆然爱怜的拂着青青凌乱飞扬的长发,一个多时辰的时间,体力耗费不少,拉过她冰冷的素手,一起一跃踏着连接在一起的竹筏,轻轻离去。
流云涧涧水如潮,依旧怒吼如初~~~~
此一战,西凉军不费一兵一将,沧起军惨败,而柳青青和穆然的日月双雄转眼被冠为日月双娇。
那绝代的风华和宽容的气度,又一次被世间所津津乐道。这所有的一切,究竟是她的残忍还是她的慈悲?有人也曾为此争论不休.
辛酉年三月初八,五万西凉军班师回朝,一路上,因战乱而流离失所的百姓逐渐增多,因此要求加入军队的也不在少数。
看着衣着褴褛,满脸菜色的百姓托儿带女的蹒跚而行,急速赶路的将士们心情沉重不已,边走边将自己身上能填饱肚子的干粮送给他们。
周亮策马快速的跑向队前,对着穆然和青青施过一礼:
“将军!公主!我们已经给了他们粮食,可是~~还是有人不愿离去!”
青青眉头微蹙:
“周大哥,我不是什么公主,那个公主早就死了,你以后还是叫我青青好了.”
周亮面有难色,看向穆然,见穆然笑着点头,这才颔首应答。
青青见状,取笑道:
“前些天还与我把酒高歌呢,现在倒变的如此矜持,倒不像那个潇洒随意又豪爽的周亮了!”
周亮听罢,赧然一笑,对上青青依旧清亮的眸子,仿佛又看到那个冷月公子豪放的神情,心头再无一点介蒂。
三人拉过马缰,向后驰去,长长的队伍后面,确实跟着一个不伦不类的尾巴,有些半大小子,衣服已破败不堪,只能遮羞,挂着长长的鼻涕,手中还握着个打狗棒,跑着跟在后面,不愿离去。
见头领模样的三人翻身下马,走到跟前,他们终于停住了脚步,满怀期望的仰望着白衣女子和那着身着盔甲的英俊的将军。
有人欢呼着涌到旁边:
“救国公主!”
“铁血将军!”
二人温润的笑着,那仿佛是对亲人最深的挂念和关爱.
一个15.6岁的孩子被人群拥着站在前面,怯怯的低声道:
“我们想参军,收下我们吧!”
后面响起一阵附和声,穆然看过青青一眼,走进拥挤的人群。
青青凝眸,看向他的光着的脚掌,粗糙的如同树皮,泛着红红的血漕.他不好意思的将两只脚不断的互相摩挲着,一双眼睛却无比执着,好奇的看着眼前的女子。
青青走向他面前,侧首问道:
“你叫什么名字?”
他擦了擦鼻子,昂首挺胸:
“小鬼!”
“哦?”青青宛尔:“你知道参军是要干什么吗?”
他的眼神瞬间变的有些淡漠:
“知道,要杀人!”
青青追问:
“还有呢?!”
他茫然摇头,青青盯着他的眼睛:
“还有,要被人杀死!~~~~~还要参军吗?”
小鬼怔然,看着眼前似水的明眸悲悯的一摇头,转身走开,而他的手中已多了几块碎银和两个干粮。
他猛的转过身去,对着那芊芊背影,大声喊道:
“我不怕死!”
青青站住,转过身看过一眼,又转过脸去。
小鬼直到后来,做上军官的位置,也没能明白那一眼中蕴涵的深意,当时只觉一种痛惜和无奈,他却更加坚定,只为她这一眼,只为她明朗的一笑,他也决意跟随,义无返顾~~